摘要:彝族漆器作為我國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在彝族古餐具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工藝美術品,如今已有千余年歷史。文章從涼山彝族漆器的發展歷程出發,對其生產者、經營者、購藏者、經營方式等方面予以爬梳和歸納,并探討其在推廣和經營中的問題與優勢,分析涼山彝族漆器市場狀況,以示其在西南民族地區工藝美術產業發展中的重要意義,從而加深對彝族漆器藝術價值與文化價值的認知。
關鍵詞:涼山彝族漆器;工藝美術產業;生產與流通
四川省位于我國西南腹地,是一個多民族的人口大省。其中,涼山彝族自治州是全國最大、歷史最悠久的彝族聚居地,積累了極具民族特色的工藝美術成果,例如彝族漆器、剪紙、銀飾、木雕、刺繡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非漆器莫屬。據民間傳說,彝族漆器工藝的起源至今約有千余年。[1]隨著時間推移,涼山彝族漆器也從傳統的餐具、酒具逐漸發展到現代的旅游紀念品、室內裝飾品,并且從個體的家族傳承制作模式發展到小有規模的工廠成批生產的形式。從涼山彝族漆器產業的興衰,可窺見西南民族工藝美術產業化發展狀況及其市場走向。
一、涼山彝族漆器發展概況
彝族漆器是彝族人民的傳統日常器具,品種多樣,工藝精湛,其類別不僅覆蓋日常的餐具、酒具,還包含馬具、樂器、作戰兵器和畢摩(巫師)用具。彝族漆器的主要材料為天然木材(多樺槁樹和杜鵑花樹)、竹子、獸皮、動物牙角等,制作工藝流程復雜,在原料基礎上制出理想形狀的坯體,接著打磨、雕繪、上漆,一般用黑、紅、黃3種漆色,然后成品儲藏,需要嚴格控制溫度和濕度,保證器具經久耐用。彝族漆器全套制作工藝耗時長,在13個月至3年不等,但是如此制成的漆器至少可以保存300年,具有不腐爛、不掉漆、耐酸堿、耐高溫的特點,集審美性與實用性于一體(圖1)。該傳統工藝承載著彝族人民的餐飲習俗、生活禮儀、審美時尚、宗教信仰等,在彝族社會文化生活中占據重要位置。
彝族漆器最早可追溯至宋代,當時的文獻上已有關于云南彝族漆器工藝的記載,逮至清代,彝族髹漆技藝成為種類繁多又富有特色的制作工藝,但是鮮有典型作品留存下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由于涼山彝族自治州交通和地理環境閉塞、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以及經濟發展滯后,彝族漆器工藝制作并不廣泛,且商品化程度低,人們制作生產的積極性不高,大多是自產自用;漆器品種集中在餐具、馬具、軍用器械等實用器類上,較為單一,此時漆器的審美性也不高。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我國民族地區經濟建設進入了一個新發展時期,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和風俗習慣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與重視,眾多地方特色文化產業逐步復蘇。此時的涼山彝族漆器行業在當地政府的支持下,興辦漆器餐具工廠,其中以喜德縣和昭覺縣為代表。然而,批量生產的彝族漆器餐具的受眾主要還是當地彝族人民,暫無廣泛的輸出和推廣。到20世紀90年代初期,涼山彝族漆器發展較為穩定,美國人類學家斯蒂文·郝瑞于1994年到涼山彝族地區考察漆器工藝后,在其文章中提道:“現在,漆器不僅僅用作民族文化的展示,而且要獲利賺錢。那么,唯一的道路就是采用工廠成批生產。”[2]可見此時工廠批量生產依然是彝族漆器的主要生產途徑。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由于市場經濟變化、漆器需求量波動,漆器工廠破產倒閉,漆器的生產制作陣地又轉移到民間,由個體或個別家族支撐生產,相應地有了一定的個性化發展,彝族漆器背后的民族文化意義和藝術價值因此得以不斷凸顯,加上旅游業的升溫,也為彝族漆器的傳承和重構帶來了不少契機。
進入21世紀,涼山彝族漆器產業依舊以喜德縣最為出名,由喜德縣吉伍家族傳承,前后已傳承十余代,目前的重要傳承人為吉伍巫且。2004年,涼山州政府命名喜德縣為“彝族漆器之鄉”。涼山彝族漆器于2008年6月7日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編號“Ⅷ-128”,項目名稱為“彝族漆器髹飾技藝”。[3]2009年,文化部公布彝族漆器第十六代傳承人吉伍巫且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彝族漆器髹漆技藝”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吉伍巫且的涼山彝族自治州民政民族漆器工藝廠,主要圍繞實用餐具和裝飾工藝品的制造展開。其產品受眾不再僅限于彝族群眾,同時也出現在國內外視野中,例如上海世博會、中國民族商品交易會、東亞漆器研討會等。目前,喜德縣另一家規模較大的漆器企業——犇馳彝族漆器有限公司,將傳統工藝與現代審美融合,其產品同樣具有不小的市場前景。在國家統計局2018年公布的《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表中,與漆器相關的產業類別為“工藝美術品制造”,小類則為“漆器工藝品制造”。毋庸置疑,這些成績都助推了涼山彝族漆器工藝美術產業的發展,但涼山彝族漆器在實際經營過程中還存在著不少問題。
二、經營品類與經營方式
(一)經營品類
如今,涼山彝族漆器在產品結構上發生了一定的變化。不同于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傳統餐具、酒具為主的情況,當下的彝族漆器多為新開發的裝飾器具,涉及的品種十分廣泛,包括首飾、擺件、家具等,種類不乏七八十種。目前市場銷售良好的產品有鷹爪杯、木質湯缽、高腳菜盆、木質湯勺、戒指、手鐲、發簪、吊墜、梳子、鳥形酒具、葫蘆形酒壺、牛角擺件等(圖2、圖3)。另外,彝族漆器的原木材料也不再局限于傳統的樺槁木和杜鵑花木,增加了核桃木、梨樹木等,甚至有復合木材的使用。多數器具的漆料,也從傳統的生漆轉變為聚氨酯漆等工業油漆。漆器成品的生產時間在現代工藝的支撐下相應縮短,但是其質量與傳統制作的漆器仍有差距。
(二)銷售價格
涼山彝族漆器的價格差距較大,主要依據漆器的形制大小、坯體原材料、漆質、制作工藝的難易程度、運輸等因素來制定價格。筆者選取了一組工業漆質的彝族漆器湯缽進行價格對照,在同一坯體材料、同一工藝制作難度、同一漆質的情況下,器型越大,用料越多,價格越高,單件作品多集中于300元至500元不等。同一器型的漆器價格隨著坯體木材的產量和質量浮動,產量稀缺、質量上乘的木材價格較高,所生產的漆器價格相應上漲。另外,天然原木的傳統漆器是用生漆制作的,目前涼山地區的眾多漆樹已經老化,新種植的漆樹面積少、產量低。在涼山彝族地區,生漆每斤已經高達100多元,然而采用這種工藝制作的餐具,一只普通湯缽就需要4至6兩生漆,所以真正使用傳統生漆制成的彝族漆器往往價格較高。此外,彝族漆器的工序繁多,勞動力成本較高,并且純手工制作漆器的成本又遠高于工廠機械化生產,因此涼山彝族漆器總體價格呈上漲趨勢。
(三)經營方式
目前,涼山彝族漆器主要通過線下和線上兩種經營方式展開。無論哪種方式,貨源基本是由涼山彝族自治州喜德縣和昭覺縣的漆器工藝廠提供的,再通過線上與線下的中間商進行銷售。當前生產經營成效較好的漆器廠家,包括喜德縣的涼山彝族自治州民政民族漆器工藝廠、犇馳彝族漆器有限公司、涼山州漆之光民族工藝品有限公司。線下代銷的中間商有當地民族商店、旅游景區、超市、文博館專題柜等。線上代銷的中間商有微商、網店、拍賣網等,其中網店銷售量占據優勢,例如淘寶網目前就有三家12年以上的涼山彝族漆器專營店。值得一提的是,線上經營已逐步成為涼山彝族漆器的主流經營方式,網絡充分發揮其在集成資源方面的優勢,打破空間、地域限制,拓寬購藏群體的輻射面。同時產品的展示方式更加多元,店鋪里圖文并茂的介紹性資料,更容易加深購藏群體對作品形式和內容的理解與認可。此外,通過電商平臺中“買家評價”的環節,賣家可以及時看到眾多消費者的反饋,這對彝族漆器產業的調整與創新也大有裨益。
三、購藏群體
當下涼山彝族漆器的消費群體,主要涵蓋以下三類:一是當地彝族群眾和彝族單位,前者主要是用于日常生活和節日民俗,需求量穩定但數量較少,一般不會用于收藏,所以對價格高昂的精品需求極少;后者購買漆器主要用于禮品、紀念品的饋贈,或者對外交流。然而,目前市面上的彝族漆器仍以日常實用器為主,具有收藏價值的精品漆器少之又少。另外,當下市面上部分漆器的包裝有粗陋之嫌,也讓許多人轉而選擇其他民族產品,放棄彝族漆器。二是到涼山地區的旅游者,彝族漆器主要作為旅游紀念品,多是以個人消費的形式購買,但多數旅游者對于彝族漆器知之甚少,往往選擇價格較低的產品以紀念或娛樂,因此這部分消費者的購買量也十分有限。三是研究、收藏、代銷彝族漆器的專業人士、群體、機構。例如很多日本、韓國的漆器專家會定期到涼山考察彝族漆器,并且會購買一些高質量的漆器精品。我國西南地區部分文博館也設立有彝族漆器柜臺,以供展示和代銷,比較有代表性的如云南楚雄博物館、四川大學博物館等。雖然以上三種購買群體對于彝族漆器的需求原因各有不同,但是購求量均不盡人意。這與涼山彝族漆器本身在文化宣傳、品牌觀念、包裝營銷、價格制定等方面的薄弱是分不開的。
四、經營問題
首先,彝族漆器本身的產出存在一定的問題:一是傳統漆器在傳承人方面存在斷層。改革開放之前,傳統彝族漆器始終遵循著“傳男不傳女”原則,雖然該原則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已基本被打破,但是年輕一代對彝族漆器感興趣的少之又少,他們大多認為制作漆器是枯燥、回報率低、社會地位低的職業,如此一來專業的漆器工藝人才越來越少。二是部分彝族漆器的質量不達標,市場混亂。前文提到傳統漆器制作的過程繁瑣,生漆和原木材料的成本攀升,傳統漆器工藝難以為繼。當地很多廠家不惜使用高壓板、塑料代替原木坯胎,工業油漆代替傳統生漆,以降低成本,這也導致彝族漆器市場魚龍混雜,價格懸殊大,繼而經營混亂。
其次,涼山彝族漆器的宣傳、營銷環節相對薄弱:一是目前大多數彝族漆器都是制成出廠后直接放給中間商進行零售,越過宣傳與推銷環節。普通買家對于彝族漆器知之甚少,很少會為之買單。二是如今電子商務嚴重沖擊實體店,然而彝族漆器線下售賣占比較大,并且店面基本只存在于當地,因此無法開拓市場。三是缺乏有針對性的品牌形象。喜德縣犇馳彝族漆器有限公司在建廠之初就著力打造“涼山印象”系列、“阿惹妞”品牌等,遺憾的是,這些品牌多圍繞涼山地區的其他產業展開,缺少打造彝族漆器品牌形象的專業性和針對性,購買者往往會被其他產品所吸引。
再者,涼山彝族漆器市場面臨萎縮:一是性價比高的陶瓷、搪瓷餐具、酒具進入市場,嚴重打壓價格高昂的傳統漆器市場,彝族漆器市場就此失去了最主要的購買群體——彝族群眾。二是彝族漆器“不好洗”“不方便”[4]的缺點成為被舍棄的重要原因。三是穩定客源的流失,進一步縮小了彝族漆器的市場。基于以上原因,整個彝族漆器行業進入市場蕭條期已是不爭的事實。
對此筆者認為,可從上述問題入手制定相應的經營策略,進一步優化涼山彝族漆器的經營。
五、結語
涼山彝族漆器作為典型的西南民族地區工藝美術之一,產業化發展已是其必然趨勢。改革開放以來,在地方政府幫扶下,涼山彝族漆器逐步形成獨具特色的發展格局,在我國西南民族區域的工藝美術產業發展中起到引領和示范作用。在生產與流通過程中,消費者需求引導和改變產業生產動向,各品類生產檔次齊全,可滿足不同層次、不同群體的購藏需求,產業規模逐步擴大,當然在其發展進程中同樣面臨著困境與挑戰。通過對涼山彝族漆器市場的考察與分析,目前彝族漆器在制作工藝、材料、經營等方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需要研究并制定出臺有效的對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在保護傳統涼山彝族漆器文化資源的同時實現市場的良性發展。
參考文獻:
[1]涼山彝族自治州博物館編繪.涼山彝族文物圖譜(漆器)[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2.
[2]斯蒂文·郝瑞,馬莫阿依,曲木鐵西.一個美國人類學家眼中的彝族漆器[J].中國民族,2001(06):45-48.
[3]馬錦衛,吉伍依作.彝族漆器企業發展情況調查與研究[J].民族學刊,2018,9(05):78-83+123-124.
[4]楊嘉銘,張建世,楊正文.西南少數民族民間工藝文化資源保護研究[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5:61.
作者簡介:
陳芷葉(1998—),女,漢族,四川涼山人。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美術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