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上（組詩）

古泉

村落沒有在寧靜中搖晃

我看到村落的時間， 像樹葉

在天空上搖晃

這只是時間可能會搖晃的一部分

它不會影響稻谷充沛地長在田野上

它不會把撿漏的瓦匠從房頂吹下來

它不會干預老人在屋檐下碎片的回憶

風每一次吹拂都接近事物的高度

并把時間裹挾進去

分擔歪斜和起伏

老人的紐扣， 就是從歪斜和起伏中失散的

多少年了， 他們沒有去尋找

任由風保持在身體的高度上吹

四月在上

黃秧坪上的四月， 風是使動者

它先低頭下來， 掀開青草

顧及羊群的小嘴啃食

然后再高些， 翻讀黃牛背上的棕毛

數一數陽光， 給予它多少溫度？

四月的步伐， 輕緩， 熟透

它吹拂低矮之物

卻不能撼動蘑菇棚里的小蘑菇

那些溫暖， 以分層的方式

扶持毛茸茸的小生命

一雙雙凝聚之手， 從此打開山門

在霞光上， 村莊在上

我們， 什么時候回家？

是牛隊和羊群說了算

是小蘑菇的長勢說了算

扳手腕

你有沒有認識到

泥腿子的父母和他們

被時間的距離牽動， 一直扳著手腕

春水激蕩， 插秧來臨

手指分離秧苗與水面之間

是一道力和一段距離在不停地輸送

春耕以后退的方式

緊緊抓住鋤頭聲和水聲

有人被時間的距離逼到秋天的角落

我的父母沒有， 他們甚至

把我的身體搬到季節上

與秋風較量。 一陣又一陣扳手腕

為一場雨下注

為一場雨下注， 你就能

接住六月的天花水， 堵上干旱

因為， 一條路不被另一條路同情

它們必須各自彎曲， 并努力延伸

彎曲正在豐富情節

你可以平模山巖瓣花的名義

像巨人的手， 高舉一面懸崖

從延伸的路途出發

你可以像石龍塘紫藤蔓的未來之花

擁抱淚流滿面的人， 交換溫暖

最后的白梨花

花朵開放起來， 亦如

三月的一列火車

像極一群人的趕潮

落下的堅守， 趕上的迎風破浪

最后的白梨花， 被四月拽回來的種子

繼續趕路

它們藝術品般的身體里

暗藏野心， 填補了我的空白

慢時光

在老鷹山上活著

總有半點牽掛

白云悠悠， 總怕它

此一去難回

山中有柴門， 半開半掩

門繩在雨中腐朽

木頭在潮濕里長出小木耳

茅屋一夜漏風， 屋中人聽風鼓呼

如聽半生命相的歪斜

你看。 陽光， 亦如移動的山珍

灑下充足的斑斕

時光干凈， 人間清澈

濃縮在一滴水珠里

我為何沉默如水

這是去盡頭

大河之水， 小溪之心

牛蹄在兩岸， 淌過去是青草

青草沒有盡頭

雨水壯物， 老牛在洪流中壯膽

觸手可及的孩子， 沒能上岸

撲騰之心， 反復之力， 覆滅之災

已成人間眷念

巖瓣花

我是走過懸崖邊的人， 那時

幼稚地去摘下巖瓣花

將花瓣送給愛笑的姐姐

姐姐迷戀遠方， 一去就不知所蹤

家門口的巖瓣花， 謝了又開

大山里的巖瓣花年年繁衍不息

這像人間的路徑如此寬廣

我只選擇一條， 至今

沒有找到盡頭

哦， 孩子

秋風里， 每個熟透的日子

孩子， 畫著一雙懸空的眼睛

雨水不會把命運舉高， 果實入地

如野柿子， 一生只等一次久違的明亮

柿子落下哦， 孩子。 如果砸痛你

就砸痛我命中無數個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