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老師

□陳夢敏

這是一個安靜的下午，外面沒有風，但還是十分冷。教室里，紅紅的爐火在爐膛里跳躍，發出輕微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像在低聲哼唱著一曲暖融融的歌。

啄木鳥小姐在講一首長詩，她的聲音好像只有一種節奏：篤篤篤、篤篤篤……小羊卷卷聽著聽著，腦袋便忍不住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垂。

唉，昨天晚上，卷卷實在是太用功了。她偷偷地躲在被窩里，看了好些關于巫婆的書，所以今天有點兒打不起精神。遺憾的是，她翻了那么多的書，目前還沒找到一條實用的方法。

不知什么時候，瞌睡蟲們已經悄悄地占領了卷卷的眼皮，大概已經得意地插上小紅旗了吧？卷卷拼命地想睜大眼睛，卻還是控制不住，眼看上眼皮和下眼皮就要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哎呀，真不好意思，啄木鳥小姐的長詩一進到卷卷的耳朵里，就立刻變成了催眠曲。卷卷俯下身子，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她夢見了大狗先生——沒有打領結的大狗先生。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里，也許就是他的辦公室吧，沒有打領結的大狗先生翻著花名冊，然后用紅筆隨意地在上面畫了一個圈。

“游戲開始了！”他的嘴角開始微微往上翹，手指頭也耐心地輕叩著桌面。

只一會兒的工夫，門外便響起了小熊阿力的聲音：“大狗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畫個紅圈圈在名字上，那個人就會聽話地前來。這樣的魔法真是……卷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請進！”

“您找我有什么事？”小熊阿力恭恭敬敬地問道。

“阿力啊，我是請你來看魔術表演的。”大狗先生笑了，他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甚至散發著炫目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

但小羊卷卷還是看清楚了，大狗先生變了，變成了一位穿著黑袍子、臉上像涂滿了面粉一樣的老巫婆。老巫婆用長長的爪子抓起一根魔棒，朝著阿力畫了一圈，然后嘴里吐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咒語。

“咣！”

阿力變成了毛茸茸的小熊沙發。

卷卷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地把一聲尖叫給吞了下去。然后，青蛙呱呱、烏龜曼曼、小蛇青青……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來，無一例外地都落入了巫婆的魔掌！

青蛙呱呱被變成了一個鬧鐘。烏龜曼曼被變成了一把茶壺。小蛇青青被變成了一根拐杖。刺猬尖尖被變成了一把馬桶刷……

“輪到你了！小羊卷卷！”老巫婆用一種刀子刮在玻璃上的刺耳聲說道。她轉過頭死死地盯住卷卷的藏身之處。卷卷覺得四周一下子全亮了，沒法再躲下去了！

完了！

卷卷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兒，全身也像篩糠一樣不停地顫抖著……她想跑，可無論怎樣努力，卻一動也不能動……

老巫婆一步一步地朝卷卷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老巫婆！”卷卷尖叫一聲，睜開了眼睛。

“你說誰是老巫婆？”出現在小羊卷卷眼前的，不是什么巫婆，而是啄木鳥小姐那張怒氣沖沖的臉，“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啄木鳥小姐氣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我會把這一切都告訴大狗先生的！”啄木鳥小姐氣哼哼地說，“下了課我就把你交給他！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什么？！

恐懼再一次緊緊地攥住了小羊卷卷的心，勒住了她的脖子，嚇得她喘不過氣來——到大狗先生的辦公室去，這該死的一刻終于來了，躲也躲不掉！

快 ! 快 ! 快！我得做點兒什么！也許進了大狗先生的辦公室，就再也出不來了！就像小熊一樣，就像青蛙一樣，就像烏龜一樣，就像小蛇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羊卷卷緊張極了！

她拿出筆和紙，飛快地給媽媽寫了一張小紙條——

親愛的媽媽：

我還沒來得急（及）把一切都告輸（訴）你，就要進大狗先生的辦工（公）室了，也許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大狗先生是巫婆便（變）成的，我真希望有人能識破他。

永遠愛你的卷卷

唉，卷卷真是又慌又亂。換作以前，這紙條上肯定不會出現這么多錯別字。

下課鈴聲響了。

“丁零、丁零……”今天的鈴聲顯得格外刺耳！

卷卷連忙把紙條疊起來塞到同桌小貓美美的手里，急促而低聲地說：“美美，待會兒要是見到我爸爸，請你交給他。”

“還有，一會兒我進了大狗先生的辦公室，你能不能在外面留心聽著里面的動靜？如果聽到我的尖叫聲，你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別人。”卷卷緊緊地抓住了美美的手。

卷卷雖然沒能從書里找到對付巫婆的辦法，但她從書上了解到，壞蛋都害怕別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卷卷，你在說什么呢？你說得我好害怕……”小貓美美的臉都白了。

“我躲不掉了，躲不掉了……我得去大狗先生的辦公室了……”卷卷喃喃地說著。

沒等話說完，啄木鳥小姐已經不容分說地把卷卷帶走了。

“親愛的大狗先生，這丫頭就交給你了，你該讓她學會怎樣對人有禮貌！”啄木鳥小姐說完卷卷的過分表現，昂著頭挺著胸，轉身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呼！”北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讓人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她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大狗先生的辦公室里了！卷卷想。不，不能這樣，絕對不可以單獨待在他的辦公室里，不管他是真的大狗先生還是假的大狗先生！

一直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的小羊卷卷突然抬起頭來叫喊道：“別關門，求求你，別關門……”說話間，眼淚已經打濕了她的臉頰。

“大冷的天為什么不關門呢？這孩子八成是腦子出了問題！”啄木鳥小姐還在生氣呢，她根本不理會卷卷，說著就要隨手帶上門。

小羊卷卷什么也顧不上了，她發瘋似地沖過去，使出吃奶的勁兒死死地拉著門：“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大狗先生，開著門你也可以批評我……我沒有對啄木鳥小姐不禮貌，我只是做了個噩夢。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在上課的時候打瞌睡！不要關門，不要關門！我還想見我的爸爸，我媽媽還在醫院里……哇，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啄木鳥小姐無奈地搖了搖頭，停了下來。卷卷像只發瘋的小獅子，這孩子……發生什么事情了吧？啄木鳥小姐也挪不開自己的腳步了，她認為自己有必要留下來看看怎么了，好安慰這可憐的孩子。

“卷卷，你這是怎么了？”大狗先生驚詫地問道，“我還沒說話呢，你就激動成這樣！安靜一點兒，好不好？”

大狗先生說著慢慢地走過來：“不關就不關吧，我們好好談談。”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卷卷不管不顧地大叫道，“如果你敢傷害我，我是不會替你保守秘密的，我會把你對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告訴別人！你會受到懲罰的！會的！一定會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大狗先生一臉茫然。

“你……別想傷害我！”突然，小羊卷卷發現地上有一面小圓鏡子——那是啄木鳥小姐剛才落下的。

有了！

“你不是大狗先生，你只是一個女巫的替身！你把小熊他們全都變沒了！如果你要對我念咒語，我手里的鏡子會把咒語全部都反射回去！你是傷害不了我的！”小羊卷卷高高地舉起了鏡子。

原來是這樣啊！

“哎呀，卷卷，你真把我搞得緊張死了！”大狗先生拼命地想忍住笑，但從他的嘴里偶爾還是會溜出“咯咯”聲。

“卷卷，我得先向你道個歉。是我疏忽了，讓你暗自擔心害怕了這么久。讓我來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吧！”大狗先生蹲下身子，真誠地望著小羊卷卷說道。

“卷卷是從沒有冬天的桃桃鎮搬過來的吧？香草鎮跟桃桃鎮可不一樣。你聽，外面北風在呼呼地吹，雪花也飄下來了。到了這時候，有的孩子就不方便來上學了，因為他們需要——冬眠！小熊阿力、青蛙呱呱、烏龜曼曼等等，冬天一來，盯上他們的瞌睡蟲怎么趕也趕不走。所以，每當我接到他們的爸爸媽媽打來的電話，說他們一家都做好了冬眠的準備時，我就會把他們叫到辦公室里來，正式通知他們，可以提前放假了。去年冬天的時候就是這樣，班上的孩子都不覺得奇怪，也就沒當回事了。”

“不對，不對！那我怎么沒見小蛇跟著你一起出門呢？”卷卷警惕地望著大狗先生。

“嘿，每一個放假的孩子，我都允許他用自己的方式回家。瞧見了沒，小蛇青青就是從墻角的洞里鉆出去的，小青蛙呱呱還是從窗口跳出去的呢。”

“可是，還有雪兔和松鼠呢，他們又是怎么回事？”小羊卷卷眨了眨眼睛，還是有點兒不明白。

“有的孩子，為了平安過冬，要換外套，不光是要保暖，還要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就像雪兔，在雪地里，穿上白外套就不太容易被壞狐貍什么的發現了。我找他們，是跟他們交代一點兒跟他們相關的安全知識。就是這樣的。”

“原來，這只是因為冬天來了啊。”小羊卷卷松了一口氣。看來，雪兔那天是真的碰疼了腳趾才心情不好的吧？

“對了，還有一點，您為什么不再打領結呢，也是因為冬天嗎？”這是最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啊！

“這倒不是……”大狗先生尷尬地撓了撓脖子，“這是因為我上次沒能管住自己的嘴，吃了太多的生蠔，皮膚過敏了，現在脖子還癢著呢。呃，一說就癢，好癢好癢，癢得讓人受不了……”大狗先生終于不顧自己的形象，開始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脖子。

“親愛的卷卷，我向你保證，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注意不要再發生任何的誤會。以后如果我要請你們來辦公室，不再只單獨叫一個人，而且，我也不會把房門關嚴，再冷的天，我也會留出一條縫。嗯，還有呢，如果你心里有疑問，一定要說出來。要知道，我可是位堂堂正正的大狗先生，而不是大尾巴狼！”大狗先生說著，頭一甩，擺了個帥氣的造型。

小羊卷卷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她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正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大狗先生抓起電話：“您好，我是……嗯，哦，啊……知道了，您就放心吧！好的，再見！”

放下電話的大狗先生對小羊卷卷說：“嘿，卷卷，有個好消息。剛剛是你爸爸打來的電話，他說，你媽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明天你就不用來了，跟爸爸一起去醫院接媽媽吧。”

噢，真是太好了！

小羊卷卷開心得跳了起來：“我也可以選擇一種特別的方式回家嗎？”

“當然！”大狗先生笑著說。

猜猜，小羊卷卷選擇的是什么方式呢？她呀，回到教室，跟班上的同學都擁抱了一下，告訴大家她要去哪兒。這樣，才沒有人會疑神疑鬼地為她擔心嘛。

這還不錯。大狗先生滿意地想，明年的冬天，我得把卷卷這回家的方式好好推廣一下。

喲，大狗先生正想著呢，小羊卷卷已經撲過來了，她也要給大狗先生一個大大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