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泉
解讀中俄關系,首先要從分析俄羅斯對外戰略入手。回溯俄羅斯的歷史文化源流,我認為俄羅斯之所以能從脫穎而出、成為陸上強國,是因為其文明得到了飛躍式發展,而這個文明源流即具有東方文明屬性的東羅馬文明。以988年弗拉基米爾大公要求全民受洗、東羅馬帝國的大量書籍被翻譯成斯拉夫語為標志,俄羅斯對東羅馬文化的全盤接受,同時也奠定了其文明根基和文化自信。東正教對俄羅斯產生了兩方面的重要影響:一是催生了帝國思想,激發了其領土擴張欲望,二是教化民眾,塑造了道德、文化和民俗。因此,俄羅斯保持了小亞細亞文明的東方屬性,是真正意義上的東方國家。
俄羅斯歷史上存在兩輪大規模西化。第一次是彼得大帝時期(1682-1725)開始的表層西化。彼得大帝沒有看到西方民主表象下的集權,也未能改變俄羅斯政治和社會運行的深層東方邏輯。這輪西化與俄羅斯封建的集權文化和東正教格格不入,造成了社會分層并產生了結構性矛盾。十月革命終結了第一輪西化,但俄羅斯在蘇聯解體前夕開啟了第二輪西化。第二輪西化只是學習了西方制度的皮毛,卻未涉及西方政治體制的根本。外部資本勢力強行介入,社會分層之中下層民眾并不買賬,激發了一股強大的反西化逆向力。
俄羅斯的對外戰略隨著其西化進程潮起潮落,不斷地調整和演化。原先,長期主導俄羅斯對外戰略思想的是主張融入西方文明的大西洋主義。在經歷美國一系列的“雙重標準”和遏制措施后,普京總統對大西洋主義進行了微調,試圖將融入西方文明的重點由加強俄美關系變為加強俄歐關系,提出了“大歐洲”計劃。然而,烏克蘭危機標志著俄羅斯和西方的結構性矛盾激化,主張發展獨特歐亞文明的歐亞主義取代大西洋主義,成為影響俄羅斯對外戰略的主流思潮。
當前,俄羅斯對西方不再抱有幻想,決定大力推動世界多極化,并使自己成為多極世界的重要一極、一個獨特的歐亞文明大國,因此它的外交戰略進行了全面的和根本性的調整。俄羅斯的戰略文化傳統可以概括為四點:一是實力主義和擴張思想;二是寬廣的戰略視野和敏銳的戰略前瞻性;三是安全利益優先,以安全利益保衛發展利益;四是戰略目標的設定經常超出戰略能力。影響俄羅斯對外戰略制定的現實因素主要有:俄羅斯的安全環境急劇惡化;美西方對俄羅斯實施新型混合戰爭,使烏克蘭危機演變為混合戰、持久戰、消耗戰;俄羅斯作為軍事大國、能源大國和糧食大國,并擁有愛國心和抗壓能力極強的國民,具有同美西方長期戰略博弈的底氣。
身處革命性的變革時代和國家生死存亡的關鍵時期的俄羅斯更加重視安全利益,并把外交視為實施安全戰略的手段。俄羅斯對外戰略進行了六方面的安全部署:一是維護全球戰略穩定,重點消除周邊地區沖突隱患。二是改善外交環境,加強聯合國的地位和作用。打擊反俄活動,加強南南合作和與盟國及伙伴的安全合作。三是維護國防安全,加強與盟國和友好國家的軍事合作,加強維護本國和盟國安全的軍事手段。四是維護經濟安全,對不友好國家濫用世界經濟壟斷權及對俄進行制裁限制予以反制。將經濟合作重點轉向對俄采取建設性和中立政策的國家。五是維護信息安全,加強俄在世界信息和人文空間中的地位。六是維護其他安全利益,確保在西方科技封鎖下實現科技突破。保障俄在世界海洋、空域和外層空間的利益。
俄羅斯的新外交戰略將外國分為“建設性國家”“中立國家”和“不友好國家”,并依照國家關系和地緣特征劃出四層結構:第一層是“近鄰”,其是俄作為“歐亞文明大國”的核心區。第二層是以中印為主的歐亞大陸國家以及亞太地區和伊斯蘭世界,其是俄羅斯打造倚陸向海的歐亞陸權板塊的中心區。第三層是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其是俄羅斯國際關系合作網的延伸區。第四層是歐洲國家和美英等“盎格魯-魯撒克遜國家”。俄羅斯將“盎格魯-撒克遜國家”放在外交排序最后,對其采取積極防御和戰略博弈措施,強調“俄現在對與美‘發展互利關系’不感興趣,只愿‘和平共存’,并達成‘利益平衡’”。俄羅斯未將歐洲國家與“盎格魯-撒克遜國家”并列,認為其終將脫離“盎格魯-撒克遜國家”的反俄軌道,謀求成為多極世界一極。
基于以上四層地緣戰略結構的認識,俄羅斯外交戰略提出:一是打造“倚陸向海”的陸權板塊。二是“轉向東方”、“面向南方”,聯合俄外交優先順序前三層的廣大發展中國家,依托“上合組織+”、“金磚國家+”,打造國際反霸反新殖民主義統一戰線。三是利用歐美矛盾,有打有拉、不懼對抗、爭取合作。
俄羅斯深化中俄戰略協作主要有三個努力方向:第一是平等互信,推動文明的交流互鑒;第二是戰略聯盟,攜手應對霸權勢力;第三是深度合作,推進中俄經濟一體化。中俄關系的未來發展會遵循三大歷史邏輯,即睦鄰友好、平等互利、戰略協作。中俄將在反霸權、推動多極化的共識基礎上繼續深化合作。首先是加強戰略溝通,增加戰略默契;其二是全面深化經濟合作,激活陸權板塊。中俄媒體和智庫應當加強合作,共同夯實中俄戰略協作的理念基礎和民意基礎。
(編輯 楊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