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坪村（組詩）

□ 劉 強

東坪村

東坪村三個字

從上到下站在一塊木匾上

像三個話沒說完

就不想再說的人

睜著眼睛

木匾貼身的紅磚墻上

沒了窗戶， 像睜大的眼睛

沒了眼珠

身前是山， 身后是山

左邊右邊都是山

空虛的美

四季輪換

平安夜

我喜歡這樣的詞

這樣的夜。 在東坪村

我們一邊喝酒

一邊說話， 在火塘邊

東倒西歪睡著了

天亮后

我們離開屋子

柴火的灰燼

紋絲不動

總有一天

下雪了嗎

下雪了

下在哪里

山上， 樹上， 河邊， 草地上

我們去看看

不去了

總有一天， 會下到我們眼前

黃楝樹

兩棵黃楝樹

三百多歲了

像一對老夫妻

剛剛下地回來

累和餓都不明顯

肯定沒啥好說的了

身后的小廟里

沒有菩薩沒有神仙

小廟安靜而空蕩

我坐在它的門檻上

安靜和空蕩

一模一樣

藍

又高， 又大， 又遠

全是藍

什么都裝得下

什么都在它懷里

卻挨不到它的邊

一副天的樣子

好久沒這么想了

我睡在山坡的草地上

我從縣城來

今天星期天

你來晚了

東坪村的雪

化成了水

水蒸發成了水蒸氣

沒聚在一起

成為云

第二場雪什么時間下

我不知道

我們兩個無用的人

隨便走走看看

說說笑笑

在過去了的雪

和還沒到來的雪之間

可能會喝醉

可能會失眠

可能會種些蘿卜

喂些雞

挖點藥草

他們踩著我的影子跑過去了

他們跑過去了

從我的前面， 后面

我的中間

他們跑過去了， 沒有一點響聲

他們沒有被絆倒

我也沒被踩痛

他們瘋跑過去

我坐著沒動

但是我不高興

很不高興

孤獨寂寞的不高興

無力的不高興

曬太陽

老房子在太陽下

曬著太陽，它上了鎖的門

破了洞的窗， 風化著的紅磚

都曬著太陽。 門前的水泥路上

沒有腳印， 也沒有灰塵

核桃樹的葉子長了又落

核桃， 也是這樣

有些光穿過門縫到了屋里

我進不去

我不是光

散步

被莊稼和蔬菜

代替的地方

荒草又回來了

池塘里沒有鴨子

青蛙還不是青蛙也不是蝌蚪

我的眉毛白了， 安靜

倒映綠水中， 周圍空曠

丟下一塊石頭

也看見閃現的幾縷微光

我的輕， 找不到辦法掂量

寫成詩， 放在這里

讓虛無溫暖， 破碎的心

不留下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