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礫地

巫 昂

罐 頭

我要把正在陸續死去的親人

壓縮到一只罐頭里

他們在里面曬被子,種滿一個院子

那么多的韭菜

我透過貓眼就能看到他們

打著呼嚕,此起彼伏

我按著節氣給他們下雨、降霜

濃重的霧讓他們的窗玻璃上

呀!有張鬼臉

我俯視著他們(事實上恰恰相反)

他們無暇練武功

還是嚴守早午晚三頓飯

我終于可以把小姨的脖子拉長一點

可以幫她噓噓

上天有許許多多這樣的罐頭

他打開其中一罐兒

往里吹氣,也吹得自己一肚子氣

當我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

他們也正透過貓眼打量我

這道門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孤獨的人兒,在這里,或者去那里

溫柔的人兒,滯留此地吧不要輕易出發

原始的人兒,酒醉之后,失去了巖洞

和石頭上的畫兒

把天堂帶來丹佛

把天堂帶來丹佛

我寄希望于此

做壞事總是更容易

我和我兄弟般的朋友緊緊地抱在一起

汗水侵蝕了彼此

像一塊鐵

沉重的黑鐵

被痛苦控制的那些年

沒有比毫無知覺的那些年更好

不要為了生活去丹佛

不要因為走投無路了去丹佛

不要愛上任何不屬于丹佛的人

不管男的還是女的

大人還是小孩

所有我深愛的東西

所有我深愛的東西

都是抽象的

所有我階段性、不堅定地愛過的

最后都指向了那個永恒

所有我忘掉的

都曾像蚯蚓一樣往沙里鉆

醉

我不認識你,我怎么可能躺在你床上

為你做那些足夠熟悉的人

才會做的事

我不應該認識你

此生,此時,在這個扁平的小縣城里

我不認識你,這足以讓你驚訝了嗎?

這個晚上,我們在這里

明天又會如何移動

你對著早起的霧嘆氣

我盯著你平坦的后腦勺

頭皮上的凹槽

北方冬天的雨有時間限制

從樓道下到衛生間

我不想認識你

這樣離開的時刻

會格外輕松

我們握手告別,像不同的樹林

伸出的兩根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