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濃
2018年9月,黃永玉先生
8月6日,“黃永玉先生作品展”在深圳開幕;8月25日,即將有50余件黃永玉不同時期的作品以專場形式在深圳開拍。整個8月,北京、廣東、江蘇、浙江、香港等地的拍賣會上,均有黃永玉的作品上拍。“黃永玉熱”正在蔓延。
早前6月13日,黃永玉逝世消息傳出,在此前一天的中國嘉德春季拍賣會上,與其拍品失之交臂的買家頓足捶胸,“不該差那幾口價”;以200多萬元拍下黃永玉《荷花》的買家則喜出望外,“500萬元也不賣”。
“黃永玉先生對生活的豁達精神予人鼓舞,容易引起認同。作品一直都是市場的熱門,尤其剛剛離世,追思者不乏其人。”有拍賣人士說,他的離世不是“美術界事件”,而是“社會事件”。
網絡拍賣逐漸被接受,開拍頻率很高。
6月13日,黃永玉的《荷花》以200多萬元被拍下
有人希望這一事件或后續能引發一系列的反應,重振萎靡多時的中國藝術品市場。也有人認為,中國藝術品市場并不如外行所認為的那么“不樂觀”:“藝術品市場30多年來已經歷幾個周期。我們知道未來它會去向何方,現在它只是在走它該經歷的路,經歷一個‘過渡期。”
黃永玉是20世紀中國藝術大家中,一個特殊的存在。他被稱為“不能歸入齊白石一類的傳統派,不能歸入徐悲鴻、林風眠一類的融合派,不能歸入華君武一類的漫畫家,不能歸入李樺一類的版畫家,不能歸入董希文一類的新現實主義……”
他曾因為繪制1980年的“猴票”《庚申年》,而享有“猴票之父”的美譽,2023年又因為繪制“紅眼藍兔”兔年郵票《癸卯年》引發爭議,并再度成為社會熱議話題的中心。
黃永玉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他的身上從未缺乏“熱度”,其作品也一直是藝術品收藏拍賣市場中的寵兒。根據雅昌藝術網的不完全統計,多年來,共有9866件(次)黃永玉的作品現身中國拍賣市場。
而《庚申年》“猴票”近年價格堅挺,單枚售價過萬元,整版價格在100萬元以上,雖主要緣于郵票的發行量、市場資金的運作等,但收藏者認為,這與“金猴”的藝術價值不無關系:“不知道是黃永玉成就了‘猴票,還是‘猴票成就了黃永玉。”
6月12日,備受關注的中國嘉德春拍第二日,黃永玉“總是我來微雨后”作品專場上拍,20余幅作品呈現了20世紀70年代以來其各類題材創作。95.6%的作品成交率,在拍賣市場普遍低迷的情況下表現堅挺。
黃永玉繪制的郵票《庚申年》《癸卯年》。其中“猴票”《庚申年》在中國嘉德的拍賣價格為1萬到2萬元一枚
黃永玉先生2000年的作品《晨荷·荷荷美美》,于6月14日以8.6萬元拍賣價成交
6月13日,大師離世的消息傳來。“之前有朋友想在家中玄關處掛一幅黃老的荷花,挑來選去,沒有選到特別合適的,我一直安慰他‘不急不急,聽到消息后,他跟我說這可真是急不來了,估計以后價格越來越高,更沒機會買到了。”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廣州辦事處首席代表巫海英笑說:“好在是很好的朋友,不然就跟我‘急了。”
巫海英告訴《看世界》,一直以來,黃永玉的作品都散見于中國嘉德拍賣會的不同專場中,因為“黃老的個人經歷和背景很特殊,他是藝術家,創作包括版畫、水彩、雕塑;他是文學家,出版多本文學著作;他的經歷豐富,活到99歲,親歷見證了中國近現代社會發展的每個重要時期,經歷跌宕起伏,一生富有傳奇,依然樂觀風趣、笑看風云,是藝術家中少有的生活藝術家,是一位出圈的網紅”。
越來越多的“藝術事件”不斷被演變為“社會事件”。巫海英說,近年自己所在拍賣公司在廣州、深圳的幾場拍賣預展,從原先的“圈內盛宴”,發酵成“城中潮事”,吸引了許多年輕人前來打卡,現場幾度“打蛇餅”。她坦言,全民關注度集中,并未能給拍賣行帶來直接的商業利益,但是對于整個藝術市場來說是件好事:“拍賣預展也承擔了一部分的社會美育功能。”而從長遠看,某種意義上講它也培養了未來的“潛在買家”。
有業內人士表示,“黃永玉熱”作為近期中國藝術品市場的大事件,有可能提振市場—這樣的觀點,首先是確認中國藝術品市場身處低迷,其次認為市場崛起有望。在廣東精誠所至藝術品拍賣有限公司總經理陳綺雯看來,藝術品市場經歷了從2013年以來的一路調整:“相比于以前的市場,可以說十年來,一直處于深度調整狀態。”
她認為,作為一代藝術大師,黃永玉的作品滑稽搞笑,而且充滿內涵,抒發了大眾的心聲,自然一直都是市場的熱門。該藝術品拍賣公司7月中旬的春拍上,也有一件黃永玉的作品《畫李逵吟詩》,趣味十足,最終落槌價9萬元,但她認為“價格未算驚喜,甚至令人有點意外—市場還是觀望氣氛濃厚”。
“從最早的北京嘉德春拍,到臨近春拍尾聲的西泠、朵云軒等,感覺總體成交還行,但單價上不去,價格依然有很大的上升空間。”陳綺雯表示,感覺相比過去3年,買家的競投氛圍放松了,參與者眾多,但同時其出價也更為慎重,單品價格處于底部。
“整個市場大盤確實是縮水的。”廣東崇正拍賣有限公司董事總裁許習文發現,雖然拍賣場上熱鬧紛紛,但確實有不少看客—有的人抱著打探自己買過的作品“如今價值幾何”的心態前去觀望,與此同時,拍場出現“打折出貨”現象。
他舉例,2年前,一對曾以400多萬元落槌的康有為書法對聯,近期成交價僅為200多萬元;六七年前曾拍出1.2億元的張大千潑彩畫作,兩個月前則以8000多萬元落槌。
陳綺雯更表示,前期處于高位的當代書畫首當其沖受到影響,一路下跌,而且沒有回調的跡象;近現代大家作品處于震蕩,反復調整,時好時壞,時高時低,也是跌幅超過半數,大部分難有昔日風光。
潘天壽的《英雄獨立》以500萬元落槌
有的行家見此心驚,表示“看不到藝術品市場的未來”,許習文卻認為,未來回頭看,會發現如今正在最低處。今年春拍,崇正拍賣總成交額3.6億元,許習文坦言成績“還算過得去”,是因為以公司十周年為契機,推出幾個生貨(即未在市場露面的藝術作品)專場:“生貨對于市場的效應是足夠的,因為它們未曾露面,沒有成本壓力,定價比較有優勢。”
其中一幅潘天壽的老鷹圖,250萬元起拍,以500萬元落槌。許習文笑稱:“其實在市場好的時候,這幅畫絕對能賣得更高。”
陳綺雯也用“還算過得去”,形容今年精誠所至的春拍結果。她告訴《看世界》,本次的狀元榜眼探花專場比較受關注,而且不少老藏家釋出生貨,部分拍品大幅溢價成交,成交率比去年上升(平均達到80%),總額也較去年秋拍有增長,但比起以往,“在當下的環境中,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很不容易了”。
巫海英對于市場相對樂觀:“僅就近十年來嘉德的數據看,每年的成交總量沒有太大的變化,去年因為大環境的原因,成交有所滑落,而今年是嘉德30周年,把積蓄良久的‘好菜擺出來待客,加上是拍賣行業重新大開門戶的第一場拍賣會,整體成交26.92億元,算是10年來的中上水平了。”
精誠所至網拍成交頁面
2022年2月3日,三亞,北京保利拍賣迎新春精品拍賣會中國古代書畫專場
天價拍品成交后,可能會存在交割、付款拖慢等方面的問題。
但她明顯感覺到,市場發生了結構性調整:“買家群體有年輕化趨勢,網絡買家比重增加,新興行業的參與度也有提升。”筆者了解到,在上一輪行情,中國多家主要拍賣公司就已開始布局網絡拍賣市場,嘉德就是其中的一家。
“在過去3年里,網絡拍賣逐漸被接受,開拍頻率很高,一年可達9到10次,未來網拍服務還會不斷完善和拓展。”巫海英認為,這些變化或為拍賣行業帶來新的機會。
陳綺雯則繼續看好古代書畫的增長空間:“目前看,唯有古代書畫逆勢增長,而且增幅穩定,預示著藏家已經從調整期中覺醒,并沉靜地回歸到中國傳統文化核心中,這是健康和正常的體現,未來藝術品市場有很大空間。”
入行20余年的許習文,看過市場從低迷到火爆、復跌至低潮的起起伏伏,早已泰然處之:“身處拍賣行業,最重要的是‘清醒二字。”
近幾年來,崇正拍賣一直在調整市場預期和拍品構成,以適應市場的變化。“價位太高的,我們目前比較慎重征集,特別是單件價格達幾千萬元,甚至過億元的,我們會考慮市場的承受壓力,所以很慎重。”他坦然透露,天價拍品成交后,可能會存在交割、付款拖慢等方面的問題。所以他希望征集能真真正正成交的藝術品,而不是追求眼球效應。“成交率才是王道。”許習文說。至于下半年的十周年秋拍要怎么做,他不徐不疾:“我還沒想好。”
事實上,許習文并不是真的沒想好。在他辦公室的案頭,有厚厚一大疊圖錄初稿,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文和材料,全是拍品的研究資料。這些材料準備已久,陪伴他度過匆忙穿梭于不同城市征集拍品的時光,未來將在合適的時機現身于世人之前。“謀劃這個事情有點像下象棋一樣,走一步,看三步。”許習文頗覺有趣地說。
盡管忙著做“空中飛人”,四處奔波征集,最多的一年甚至有103次飛行記錄,許習文依舊樂此不疲:“有時候征集,會有種尋寶、探險的感覺,甚至因為機緣巧合,見到幾十年前看過的書畫照片的‘本尊,那種忽見故人的驚喜,難以言表。”
在拍賣行業中,亦有如許習文般的“藝術迷”“學術癡”。“我相信把藝術品當作精神財富而不是投資品的買家,不會因為市場的波動而影響自己的收藏決定。”許習文說,“不言放棄,量力而行,才是一個成熟的收藏者應該堅持的事情。”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