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棟,陳宇曦
(1. 東北財經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2. 中國人民大學 企業管理哲學與組織生態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實現現代化不僅是人類文明發展與進步的顯著標志,也是近代以來世界各國孜孜以求的共同目標。以資本主義為思想內核的西方現代化追逐效率和利潤等客觀指標最大化,催生出人性異化、贏者通吃、兩極分化等諸多現代化困境和管理悖論。與之不同,中國式現代化以其中國理念、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破解了社會發展的諸多難題,蘊含著一種與西方現代化截然不同的商業發展邏輯及文明形態。
現代化并非標準化,文化基因的差異性、歷史條件的多樣性和國情發展的復雜性等多種因素都注定了中國式現代化與西方現代化顯著不同。前者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尤其包含與中華民族聯系密切的儒家文化。因此,辯證思考現代化與民族化的關系,深入挖掘儒家倫理在現代商業邏輯下的創造性轉化模式,抽繹出能為當代中國商業文明重塑提供貢獻的核心價值觀念,對于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發展和構建新商業文明具有重要價值。對此,本文將辨析傳統商業文明與新商業文明的內涵差異,分析儒家倫理與新商業文明在價值內核方面的內在關聯,探尋蘊含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的儒商型企業的具體特征及其對商業文明的重構途徑。這些問題的澄清有助于挖掘和培育傳統儒學所承載的現代商業價值,也有助于引導研究者和實踐者積極參與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在新商業文明構建過程中走出一條中國道路。
近年來,企業經營面臨的宏觀環境發生巨大變化,變化事件以VUCA(易變性、不確定性、復雜性、模糊性)為特征是未來的新常態[1]。在中國高質量發展的新征程上,以西方科學管理范式為主流的企業管理經驗和基于工業時代發展規律提煉的傳統管理理論,以及構建于二者之上的傳統商業文明已無法與當前市場特征相匹配,VUCA時代諸多傳統企業的管理優勢逐漸喪失。
以泰羅制為核心的科學管理理論問世,標志著管理學以科學式管理替代了經驗式管理。科學式管理推崇效率、分工、組織化、標準化和系統化等控制標準,其中蘊含的理性邏輯和“經濟人”假設也為現代管理的快速發展奠定了深厚的理論基礎[2]64-65。盡管自產生就備受質疑,但毫無疑問科學管理理論為管理學界思想發展和實踐指導作出了重大貢獻,確立了管理學“效率至上”原則的同時,也極大地改變了人類的思想意識和生存形態,指導商業行為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形成了與歷史時代相適應的傳統商業文明。
然而,在西方現代化過程中,傳統商業文明以企業為中心,片面強調企業利潤最大化和股東第一,在價值理念、經營模式和市場結果方面逐步衍生出資本至上、贏者通吃和兩極分化的惡性循環,不但難以激發企業在數字時代對戰略性機遇的市場敏銳性和創新持續性,而且難以協調主體間的利益關系,以至于無法實現共同富裕。究其原因,可以歸納為發展于西方現代化的傳統商業文明的資本理性化、逐利性等價值邏輯與新商業文明彰顯的新倫理價值訴求大相徑庭。正如哈克[3]所言,傳統商業文明下的世界仿佛是資源豐富的狩獵場,工業經濟發展模式的設計與之相匹配,而如今人類所處的世界更像是一葉方舟,擁擠不堪甚至無落腳之地,若依舊采取無法長期持續發展的管理方法和商業模式,看似一派熱鬧非凡,最終換取的卻是虛假繁榮。
經過百余年的歷史演變,傳統商業文明遵循西方現代化內在邏輯的倫理體系受到了質疑。根植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倫理要素,可以解決西方現代化發展過程中產生的現代化困境。任何國家、企業的倫理建設都與其所在民族傳統文化密不可分并深受影響。儒家倫理對于中國商業倫理構建的意義非凡[4]。因此,學者們需要對儒家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發掘傳統儒學所承載的現代意義及其賦予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的價值內涵,以便厘清新商業文明的文化淵源、思想內涵和實踐路徑,為打造符合中國式現代化要求的企業提供理論啟示和實踐指導。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近年來傳統管理理論和經驗中衍生的現代化困境促使企業重新審視未來發展之路。新商業文明為企業發展帶來了新的選擇。就商業文明而言,現有學者多從商業模式說、市場經濟說和社會治理說三種不同理論視角對其進行探討[5],本文的“商業文明”定義依循社會治理說,是指商業社會呈現的文明狀態。換言之,將商業社會的整體發展和進步作為文明演進的主體和對象,按照商業發展原則推動社會各方面運行和改革,并最終將商業社會中體現的商業精神和價值理想轉變成整個社會的變革訴求和價值追求。
每個歷史時代都存在與之相應的商業文明。現階段所處的數字時代在互聯網、物聯網等信息技術的推動下引發了生產力、生產關系和生產方式的巨大變革。這些變革催生了新的經濟、社會和文化的文明范式,并帶來了進步和發展。隨著生產力水平的顯著提升,人們的物質需求與從前相比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人們開始注重滿足精神層面的需求。西方現代化過程中的傳統商業文明經營理念及其衍生后果也被重新審視。在股東價值最大化的驅動下,多數企業只以企業利潤作為衡量發展的唯一指標,強調個人效用最大化并以此推導組織存在和運轉的邏輯。這種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工具理性和市場邏輯是傳統商業文明下企業普遍遵循的運作規律,資產階級以追求剩余價值為根本動力,既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內在要求,又是資本主義精神的外部體現。韋伯將新教倫理禁欲主義、理性行事和“天職”觀賦予資本主義精神的合理性,為采取理性手段追求財富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行為模式提供了倫理依據和道德支撐[6]。盡管資本主義精神和經濟制度為工業時代的科技進步和社會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但由于資本運營自身存在固有的內在矛盾,在愈演愈烈中引發了社會矛盾及精神危機[7],為社會兩極分化埋下隱患。這種現代化發展形式中包含的資本擴張和殖民體系的合理性主張被馬克思所深刻批判,他指出,資本與勞動的關系是現代社會體系圍繞旋轉的軸心,遵循利益最大化原則使經濟利益優先于道德正當,甚至成為道德正當的化身[8]。這些哲學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儒家倫理觀念存在邏輯相似性和內容相通性[9],二者融合形成的價值理念奠定了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的文明基石。
西方現代化的商業邏輯將人視為理性經濟人,認為其行動皆為最大限度滿足個人私利。同時,企業被視為功利性追求效率和經濟利潤的場所。然而,這種邏輯及其管理方式需要與儒家倫理中蘊含的人文主義情懷相結合,以進行重塑。第一,儒家倫理在對待財富資本的態度上持先義后利的審慎態度,不主張以物質財富衡量人的社會地位,強調關乎社會秩序的整體利益且不容忍一味追求私利的行為。第二,儒家倫理中的仁愛觀強調“仁者,愛人”,重視倫理價值和道德屬性,主張以人為本。第三,儒家倫理中的忠恕觀是行仁之道,主張盡心為人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愛己之心引出愛他之義,促進個體間、組織間、社會間和平共處、共同發展。將這種價值觀念應用于商業文明,意味著不以利己主義作為推動社會經濟進步的唯一驅動力,同時也意味著避免因缺乏道德約束而合法化或放任損害公共利益的行為。第四,儒家倫理強調“和合共生”的文化基因,主張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心靈、不同文化之間的和諧共生,在天人和合中追求生態平衡,在群己和合中遵循倫理自覺,在內外和合中進行價值重塑[2]219-222。因此,儒家倫理在運用轉化得當的前提下,不僅可以發揮節制資本追逐利潤本性的積極作用,還能促進企業承擔社會責任,進而緩解人性異化、贏者通吃和兩極分化等現代化困境,通過激發商業文明下弱勢群體的創新活力實現價值共創和促進共同富裕。
數字時代下新商業文明要求利潤讓位于價值。利潤只是企業經營核算后的結果,而價值創造是商業精神的實質,一旦本末倒置,將追逐股東利益最大化視為唯一經營目標,以經濟利益為價值導向,必然會引發有損企業聲譽、破壞與企業有關的其他主體的利益、威脅長期競爭優勢等問題。這不僅會影響企業的發展格局,也會對社會價值觀念產生錯誤引導。儒家倫理對中國文化—心理結構的培育、商業倫理的構建作用非凡。在現代市場經濟環境下,挖掘并發揮儒家文化中的倫理內涵有助于為中國式現代化的商業邏輯找到文化基石,為現代社會的經濟發展提供正當性論據,也為財富創造培育正確的價值導向,重塑并促進新商業文明迅速、健康和持續發展。
零距離、去中心化、去中介化的互聯網科技對企業管理方式產生全方位顛覆,使企業發展更加依賴內部個體的創新能力及其對外部用戶需求的反應速度,這也給企業的組織結構和組織形態(企業與員工、用戶的角色定位及互動方式)帶來變化。在工業時代科學管理的思想浪潮中,企業大多依據合理性和專業化原則,按職能劃分建立科層組織結構來整合和配置資源,同時依賴嚴密的規章制度和操作標準以保證穩定高效的生產效率。這種以科層化和去人格化為精髓的現代組織理論雖然在某些方面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邏輯的必然性,但卻容易導致組織中理性邏輯與感性邏輯發生背離[10]。這使得組織管理過于功利化和機械化,不僅導致組織難以滿足員工對情感價值的真實需求,而且在數字時代用戶需求瞬息萬變的背景下,單純強調專業分工、層層授權和按部就班的科層組織,則存在明顯的遲滯效應。因此,企業必須突破職能與層級的劃分限制,打破傳統僵化的垂直結構,發展基于家庭式情感和關懷倫理的縱橫交織式網絡協作關系,并據此打造開放無界的商業生態系統,實現生態成員間的高效協同,滿足價值創造的發展需要,以適應數字時代快速變化的市場需求。在組織形態方面,數字時代下企業與員工的角色定位已從工業時代的領導者與服從者轉變為賦能者與創造者,兩者之間的關系也由穩定僵化的控制關系轉變為靈活動態的共生關系。企業以組織共同目標為核心,通過賦能員工挖掘并滿足用戶需求,幫助員工實現價值創造和自我成長,并賦予員工在商業文明中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這種轉變突破了傳統商業文明下企業運營管理的按部就班,鼓勵員工以主動尋求變化的心態去迎接外部環境多變的挑戰。此外,用戶在數字時代也發生了轉變,不再僅僅是商品的購買者,而是產品交互設計的產消者。他們通過參與生產服務活動為企業創造價值,并推動企業可持續發展。
市場環境中零和博弈的競爭方式已無法適應現代市場發展的需求,關于經濟價值的觀念及其引發的企業與利益相關者關系問題也亟待企業經營者深思并重新定位。新商業文明下價值創造機制構建的重心從上下游企業單向化的價值鏈逐步轉移到多方互聯、共創共享的價值網[11]。企業的戰略內涵也從其在特定價值鏈中的正確定位逐步演變為匯聚整合資源進行價值共創。在生態戰略應運而生的背景下,每項產品、服務或場景生態的價值都由生態成員協同創造并整合而成,各成員在商業生態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創造的價值也與最終價值密不可分。物聯網等技術的革新也令生態合作企業引入機制保持著活力,因為用戶以其實際購買行為將生態合作企業優勝劣汰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手中。因此,新商業文明下生態合作企業將用戶體驗置于產品、服務或場景研發的首要位置,通過與用戶的頻繁交互升級迭代解決方案,以確保企業可以低成本地針對社群用戶的特定需求快速進行大規模定制。相比傳統商業文明下以先進生產力為競爭優勢,新商業文明下生態成員憑借持續的創造力針對用戶痛點提出系列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進而實現商業生態的共贏和進化。傳統商業文明與新商業文明的多維比較如表1所示。

表1 傳統商業文明與新商業文明的多維比較
西方現代化本質上是由資本主義邏輯所推動的,其發展模式以追求資本無限增殖和剩余價值絕對化為根本導向[12]。在這個過程中,商業文明也逐漸演變為“只見物不見人”的單向度邏輯。相比之下,中國式現代化強調以人為本,認可發展邏輯中蘊含的倫理要素。中國商業倫理受儒家倫理文化影響深遠,本文嘗試從經典儒學和古代儒商的文化資本①黎紅雷[13]將“文化資本”定義為幾千年來影響中國人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的、以儒家思想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中挖掘新商業文明的倫理思想,對其加以現代化詮釋,構建符合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商業文明藍圖,并通過提煉儒家義利之辨、仁義之道、忠恕倫理、“和合”思想等經典文化內涵,賦予新商業文明“組織愿景—角色價值—相處之道—進化之路”的價值內核。
儒家義利觀被視為商人群體所共同遵守的商業倫理,潛移默化地成為其特定的共享信念[14],強調見利思義和先義后利的價值導向,認同利益的作用功效“利以平民”,也明確表明“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重義而不輕利。換言之,儒家義利觀強調社會的整體利益,提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注重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均衡發展,實現了對西方現代化商業邏輯中個人主義和物質中心主義的根本性超越。對儒家義利觀進行吸納、繼承并給予現代化解讀,有助于明確新商業文明中的組織發展愿景,重建商業秩序。
義利并重、先義后利不僅是儒家商業精神的核心價值,還是儒家傳統商業倫理為商業文明樹立的理想規范,要求道德貫穿于整個商業文明的價值觀念和商業行為中,期許商業文明的共建者有所為、有所不為。傳統商業文明下過分追尋經濟利潤最大化,造成為牟取個人暴利而忽視社會責任和商業倫理的不良商業現象常有發生。在外部情境日新月異的前提下,強調倫理精神的重拾既是拓展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的必要因素,也是對商業文明發展活力的長遠保障。儒家倫理中的義利之辨可為緩解企業效益導向與道德倫理之間的沖突提供有效的管理啟示。
隨著人性假設經由“經濟人”“社會人”到“知識人”“倫理人”的演進,管理范式實現了從理性規范、動機需求、知識創新到幸福意義的轉變[15]。在工具理性主導的現代性邏輯影響下,恢復被現代管理去除的倫理、審美和信仰等價值因素,建立組織的文化認同和工作場所中的意義體系成為構建新商業文明的基本訴求[16]。
傳統商業文明下組織與個體之間控制—服從的科層制管理范式專注于組織內部的協調控制,忽視了基于信任的積極合作關系和員工的主觀能動性,無法滿足員工從工作場所中獲取幸福感和意義感,難以激發員工主人翁意識及創新行為,也較難維系企業在動態市場下的長期競爭優勢。新商業文明下企業管理實踐從工具理性向價值理性轉化,通過倫理和文化規劃組織信任機制,更強調人的核心價值,重新定義了各主體的角色定位和價值內涵,打破了組織邊界和員工身份的刻板印象,在工作中賦予員工更多的自主權,充分調動并激發員工的積極性和創造力,讓其在工作過程中認識自己、了解自己并成就自己,重視并滿足員工最本質的意義需求。
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念是中國式商業邏輯所遵循的重要理論基礎,其中蘊含的人性假設和價值觀念與科學管理理論截然不同,受中國傳統儒學文化中“仁愛觀”的影響深遠。“仁愛觀”需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既反映出人在中國社會價值觀念中占據重要地位,也體現出“愛人”在為人處世中的積極作用,為革新控制思維和激活個體價值的新商業文明管理范式提供了價值引導。其中蘊含的商業邏輯明確管理的目的是在完成組織共同目標的同時,幫助個體找尋存在的意義和價值,激發個體自我發展潛能,形成促進組織積極發展的正循環。在這一過程中,企業各主體的角色定位和相處方式也被進一步重塑。
當今世界經濟始終處于深度調整期,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對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造成嚴重沖擊,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思利及人是儒家處理主體間利益關系時提出的忠恕倫理,可為新商業文明下企業的和諧相處提供啟示。
思利及人是儒家處理人與人之間利益關系時提出的“利他式”價值觀念和行事準則。這種忠恕倫理凝聚了儒家倫理的思想精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強調個體在為人處世時多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將心比心,推己及人,從而培養仁愛之心和惻隱之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儒家仁義倫理的邏輯起點。同時這種忠恕倫理及其衍生的處世之道也使企業間的關系由零和博弈轉變為共創共生,合理發揮資本的積極作用,著力解決市場痛點需求而非憑借資本優勢實現贏者通吃,積極賦能其他企業實現價值共創,形成百花齊放的生態系統演化格局。思利及人這一忠恕之道也給處于模糊動蕩的商業外部環境下探尋自渡之路的企業和企業家帶來啟迪。
“和合”思想彰顯著中國傳統文化中尊重差異、取長補短、汲取精華、包容統一的獨特思維智慧,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價值追求和民族性格,既尊重事物存在差異性,也追求不同事物在矛盾中超越對立,和諧共存。“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是對“和合”思想最好的詮釋。
中國古代思想派別間百家爭鳴,和而不同也是處理不同派系文化關系的重要原則,是學術文化發展的動力、途徑和基本規律[17]。不同于西方現代化商業邏輯中個人主義的價值原則和“普世價值”取向,這種文化價值觀不僅尊重不同文明之間的差異性,也有助于促進多元文化形態之間互通交融,以此形成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充滿活力的文化源泉。“和合”思想蘊含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的思想資源,對其進行借鑒吸收并發展形成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有助于推動新商業文明向更高階段發展。
在互惠共生的商業發展趨勢下,復雜產業網絡中的任何主體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行業內、行業間各企業組織以整體價值最優化為銜接原則協同合作,以一種多角色、大規模、實時的社會化協同方式跨行跨界尋求資源整合,共同為用戶創造價值才會互利共贏。共生并不意味著不存在競爭,而是從競爭到競合的轉化過程。在這種相互依存的狀態下,企業或組織利用彼此之間的互補性資源、技術和能力,通過合作性競爭實現相互合作和相互促進,從而在協同發展中驅動差異性知識資源融合碰撞,實現創新涌現和達到“多贏”狀態。這種商業環境的開放性和包容性也與中國古代先哲提倡的和而不同文化觀有緊密關聯。
受科學主義范式影響,遵循西方現代化管理理念的企業組織結構和管理方式日益僵化。現代企業對工具理性和經濟效益的過度崇拜和盲目追逐,使其在發展中將情感要素邊緣化、去人格化,進而導致組織成員人性異化問題愈演愈烈。這種基于理性計算邏輯的運行機理在被本土組織照單全收后與組織成員倫理訴求產生巨大沖突,為發展真正契合本土情境的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和構建新商業文明提供了重要契機。
儒家倫理對中國人協作交流的影響深遠,形成了民族文化屬性中客觀存在的文化—心理結構。通過基于情感的信任關系選擇交往與合作方式,促進了組織的發展。因此,與建立在理性計算邏輯基礎上的正式科層組織相比,由情感關系和倫理關懷衍生而成兼具理性和情感雙重邏輯的儒商型企業更能滿足本土成員的心理需求和社會訴求。一方面,儒商型企業融合泛家族主義內涵,將家族中的關系模式和處事方式推廣到組織中,以長期利益為經營導向的盈利觀念使得企業除關注自身盈利情況外,也格外關注組織成員的價值實現和社會發展的價值循環,在創造經濟效益的同時,協同成員與社會實現良性發展;另一方面,儒商型企業在維系多元主體和諧發展的同時,強調以和諧共生的經營方式擴展經營范圍,打破以往局限于自身盈利的商業模式,計利應計天下利,擔當起帶動其他合作企業產能升級、促進商業生態多元主體共同發展的大義。
在現代商業文明構建的過程中,涌現出一批秉持儒家價值觀念的儒商型企業。新商業文明體系下的儒商型企業由個體、組織和系統等層面協同演化而成。因此,本文以新商業文明下的儒商型企業為經營典范,從個體、組織和系統等層面構建儒商型企業的商業邏輯和運作機理。
儒商型企業的商業邏輯強調以人為本,在理性計算邏輯之外構造一種對組織成員如家人般的情感關懷邏輯,充分體現對組織成員個體的尊重,為滿足成員自我實現的精神需求而提供價值創造的廣闊平臺,避免人的能力和本性被異化并受物質主宰。
其一,儒商型企業給予每位組織成員充分的認可和尊重,強調情理交融的商業邏輯。為避免現代組織隱喻中的機械化和冷漠化印象,儒商型企業以關懷體己和充滿溫情的家庭來隱喻組織,除包含傳統組織理性計算邏輯下的成本效用價值,更增添情感價值邏輯,讓個體在工作中獲得精神價值和情感價值,使工作對員工來說不僅是一種營生方式,更是一種感受自我價值的人生體悟。這種商業邏輯不僅進一步使員工對企業產生情感層面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還可以有效緩解傳統科層組織中的人性異化問題。
其二,儒商型企業的使命是創造長期價值而非追求短期利益,注重開發員工潛能并滿足其精神需求。傳統商業文明下現代組織中因推崇工具理性而重“物”輕“人”,對經濟效益的盲目追逐造成員工難以解決工作與家庭沖突問題,其原因是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缺乏道德倫理的有效約束。儒商型企業受儒家倫理的深刻影響,明確先義后利的利益觀念,滿足員工精神和自我實現等價值需求,將激發員工的創造力作為企業創造價值的途徑,為員工實現價值創造提供平臺。
其三,儒商型企業通過制定組織制度減少對員工的過度干涉,充分調動員工主觀能動性并激發其主人翁意識。一方面,企業將權力下放給員工,不僅為員工創造釋放潛能的環境氛圍,還通過制度文化形成心理契約,有效激發員工和企業的創新動力;另一方面,企業將獎懲權讓渡給用戶,保證了組織績效考核的公平性,調動了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充分激發了企業的創新活力。
儒商型企業在組織層面傾向注入情感要素,避免將管理設計視為組織最大限度地控制其成員意志和行為的工具,通過激發認同感和歸屬感實現成員之間的相互賦能,從而為雙方可持續發展提供不竭動力。
其一,儒商型企業在組織內部建立了高度信任的環境氛圍,強調與組織成員間的情感依存和休戚與共,不僅讓成員在組織中產生互聯感和團體感,還進一步推動利他文化價值觀內化于組織成員的思維認知上,使員工與企業結成文化共同體和利益聯盟,在增進員工組織認同感的同時,強化其身份認同和情感寄托。
其二,儒商型企業的組織結構打破了傳統工業時代科層組織的僵化結構,被充滿靈活性和柔性的網絡組織取代。工業革命以后,伴隨科學主義范式對組織管理影響的日益加深,組織的科層化和去人格化逐漸被現代組織奉為標準。然而,這種組織結構雖對工業時代企業效率提升貢獻頗多,但這種穩定甚至僵化的管理方式已無法保證組織成員面對多變的外部環境及時作出反應,較難適應市場變化和技術發展的需求。因此,儒商型企業打破傳統僵化的垂直結構而發展網絡協作平臺,便于組織成員以協作方式整合資源,進而對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和用戶需求作出迅速反應,在積極調動組織成員主動性的同時,充分激發組織活力。
其三,儒商型企業的組織成員在共事時相互賦能,超越個體小我而實現組織大我,協同發展,合作共贏。成員將組織愿景與自我價值相結合,與企業共同創造價值。同時,企業對員工給予情感和物質上的回饋,在員工工作或生活等方面需要幫助時給予支持,進行股權激勵或根據組織績效分紅,使雙方形成情感與利益的良性轉化。
儒商型企業在系統層面突破組織甚至行業的邊界桎梏及零和博弈思維,以整體觀促進合作者互聯,最大限度地發揮商業生態系統的多元價值創造潛能,調動多主體參與協同創新的積極性,推動合作企業成為利益共同體,進而為商業生態創造更多綜合價值,實現共創共贏。
其一,儒商型企業將領導角色范疇由組織內部延伸至整個商業生態,堅持探索協同環境、社會、合作企業、員工與用戶和諧共處的持續發展模式。與為獲得短期利益最大化而犧牲他人利益的行為相比,顧及系統整體的良性循環和可持續發展才是儒商型企業的戰略目標。
其二,儒商型企業突破傳統工業時代企業發展的邊界,圍繞用戶需求與合作企業協同發展構建合作網絡,共同打造商業生態戰略。伴隨互聯網和物聯網等科學技術的發展,用戶對便利、快捷的體驗需求也逐步提升,儒商型企業聯合合作企業以用戶需求和體驗為核心打造生態戰略,把握用戶痛點,整合各方資源并進行高效協調和配置,對當前復雜問題作出快速反應并提供優質解決方案,實現商業生態長期價值增值。
其三,儒商型企業以其豐富資源賦能合作企業高質量發展,在多主體間實現高效互動,共筑商業文明,互惠共生。在商業生態系統運作過程中,儒商型企業通過對合作企業進行資源賦能改變其價值創造方式,提升其價值創造能力及效率,促進經濟價值與社會價值的轉化,助力其實現高質量發展。同時,使其在所賦資源基礎上專注自身競爭優勢,提升整體經濟效益,也促進商業生態系統創造更多綜合價值。
總之,儒家倫理價值觀念為企業發展提供了豐富的精神資源和當代價值,在企業個體、組織和系統等層面分別形成了儒商型企業實踐經驗。首先,儒商型企業通過以人為本的自我驅動機制形成內生動力,激活并釋放組織成員個體主動性和創造力,為組織成員找尋工作意義,強調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均衡協調發展,避免現代組織中人性異化等問題愈演愈烈。其次,儒商型企業通過自利利他的交互賦能機制保證發展活力,縮小組織成員之間的稟賦差距,挖掘組織成員創新潛能,推動多主體間優勢互補,實現價值共創,避免組織僵化而失去創造力。最后,儒商型企業以和諧共生的萬物互聯機制為發展戰略,通過突破組織、企業和行業的邊界桎梏,緊密圍繞用戶需求聯合合作企業共同打造商業生態,在開放式創新過程中拓展價值創造途徑。
以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等為代表的數字創新浪潮正在重構全球產業格局和重塑現代商業文明。一批儒商型企業在新商業文明構建過程中發揮著引領作用。海爾集團(以下簡稱“海爾”)在創始人張瑞敏的帶領下,整合以儒學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精髓與西方管理智慧,以世界格局、歷史視野對東西方管理思想與經典管理理論進行融合性創新,探索出“人單合一”模式這一管理智慧結晶,為解決物聯網時代世界管理難題提供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也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上的新商業文明建設提供了實踐經驗。
在持續創新創業過程中,海爾將儒家文化中的優秀元素運用到企業管理實踐中,從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社會價值最大化的利益觀、共創共贏、和諧共生的發展觀三個維度打造儒商型企業。通過“人單合一”模式,以COSMOPlat 工業互聯網為新引擎,以海創匯為小微創新創業和創客孵化平臺,海爾構建了物聯網時代引領性的商業生態系統,由一家傳統制造企業成功轉型為物聯網生態企業。
儒家文化以“仁”為核心精髓。“仁者,愛人”闡述了儒家文化中的人本主義思想。海爾將這種思想融合到其價值觀念中,基于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圍繞員工和用戶從企業宗旨、戰略類型和管理體系等方面打造“人即企業,人是目的”的人本實踐路徑。
海爾在創業初期就堅持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始終認為員工和用戶的價值第一。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與傳統商業文明下企業遵循的股東價值第一的宗旨截然不同,究其根本是二者在人性假設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在傳統商業文明下,無論是古典經濟學的“經濟人”假設還是行為經濟學的“社會人”假設,均未從根本上改變管理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未能使員工突破下級服從上級的工作角色及參與方式。但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不僅使原本被客體化的員工顛覆性地成為管理主體,發展出“自主人”假設,促進員工在數字時代網絡組織中成為主動為用戶創造價值的創客合伙人。員工直接對接用戶需求,自主驅動為用戶提供解決方案,既為企業激活創新活力,也在用戶付薪中實現并超越自我價值。
通過對員工自我實現、用戶體驗升級、合作企業轉型賦能與社會大眾責任擔當的有機融合,海爾將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在“人單合一”模式中發揮到極致。模式中的“人”代表員工,“單”代表用戶需求。“人單合一”模式基于用戶體驗,以用戶個性化為創新基點。這種模式不僅能夠激活員工創造價值的能力,而且能夠讓企業聯合產業鏈上的相關合作企業,通過動態交互將多方緊密結合到一起,共同打造商業生態圈,最終實現企業、員工、用戶和合作企業共創共贏、多元互動、協同治理、長期發展的商業目標。
為打造承載著中國智慧和新時代基因的“人單合一”模式,海爾在組織結構、管控方式、人才吸引和激勵方式等方面融合了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沖擊并超越了傳統理論范式下的組織實踐模式。為進一步實現企業戰略目標,海爾由適應于穩定、統一市場環境下的科層制逐步轉型為適應充滿高不確定性、超常規競爭市場環境的“平臺+小微”型的組織結構。拆解組織部門隔閡和解散中層管理人員的系列舉措令海爾的組織結構充滿彈性,面對用戶的個性化定制需求,反應也更加快捷;打破員工與用戶界限,強調用戶體驗和員工自治,將原來的自主經營體發展為一個個獨立核算、自主經營“小微企業”,使海爾整個組織打破組織邊界轉型為整合社會資源、孵化創業小微的生態平臺,體現出“人即企業”的經營理念[18]。在管理方式上,海爾真正做到將決策權、用人權和分配權下放到創客手中,由控制到賦權,無限放大和激活組織行動者的個人自由、個人力量和個人價值,以便依靠愿景使命驅動和自我價值實現激發每一位員工的創新潛力,讓其在創造用戶價值中實現自身價值,最終實現員工、用戶與企業三者價值的協同發展,實現人的價值最大化。然而,“人單合一”模式下對應的員工并非局限于企業內部。海爾將全球看做自己的人力資源部,通過搭建創客平臺吸引人才紛至沓來,保障了企業優質人力資源的吸納和整合。創客所有制、用戶乘數和用戶付薪等激勵機制也充分體現了“人單合一”模式下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海爾的創客是擁有決策權、用人權和分配權的自我管理者和全員自治的創業者,在被完全賦予自主經營、自負盈虧和自主選擇的權利后,自主制定工作目標、自動調整監督和激勵措施。用戶乘數和用戶付薪制度將創客與用戶緊密結合起來,采取用戶交互方式倒逼產品迭代創新,充分挖掘交易之外的消費者剩余,使用戶由工業經濟時代的顧客轉變為物聯網經濟時代的終身用戶,為用戶提供超額體驗的同時,也使員工共同分享增值部分的收益,充分激發員工的創新積極性,提升企業的生態價值[19]。
儒家商業精神以義利觀為價值論重要組成部分,其中義利并重、先義后利的價值觀不僅是商業行動的指導原則,還是儒家傳統商業倫理為推動商業文明而構建的理想規范。儒家商業精神期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同時其還明確盈利只是營商之“末”,忌本末倒置。這種見利思義、義以生利的利益觀落實到現代企業實踐中,使得企業暫緩對股東價值最大化的盲目追尋,取而代之是以社會價值最大化的社會長效發展為責任擔當。這也與管理思想大師德魯克所提到的企業將履行社會責任和實現商業盈利兼容并包的社會創新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德魯克指出,社會創新是企業在將社會需求轉化為自身發展機遇,進而在解決社會需求問題的同時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有效方式[20]。
對于海爾來說,企業存在的目的是為社會創造價值,其他都是實現目的的載體和手段。這種思想一直指引著海爾將滿足用戶體驗和推動社會發展發揮到極致,真正做到將企業發展與用戶需求緊密結合在一起。在打造物聯網生態品牌戰略的實踐過程中,除獲取商業價值外,海爾還需承擔為社會創造價值循環的責任和使命,并從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三個方面實現企業與自然、企業與企業、企業與人的深度融合和可持續發展;加強企業社會責任管理建設,攜手內外部利益相關者突破工業時代盈利短視的弊端,樹立通過互惠共贏實現社會價值最大化的利益觀,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增進社會整體福祉,讓人人都感受到物聯網發展對用戶體驗優化升級的積極影響。
在環境方面,海爾始終堅守高質量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的雙重承諾,遵循綠色、循環、低碳的發展理念,并將這些發展理念融入產品研發和生產服務過程中,為行業發展指明方向和提供參考標準。在社會方面,海爾將企業社會責任融入到自身商業模式中,由聚焦產品體驗到聚焦場景體驗,搭建以提升用戶體驗為核心的智慧生活場景,通過數字化交互途徑讓用戶由被動的產品接受者轉變為產品創造或優化的主動參與者,在滿足用戶個性化需求的同時,為用戶提供完整的優質服務體驗,助力用戶成為價值創造的活躍主體,并經由持續體驗迭代逐步成長為與企業共生共贏的終身用戶。同時,海爾與合作伙伴共享底層技術和數據資源,賦能升級傳統制造業,打造開放多元、動態優化、協同共享的物聯網個性化智能生態環境,使匯聚到海爾平臺上的利益相關方共創共贏,為用戶提供更加美好便捷的體驗場景和解決方案。在公司治理方面,海爾采用“人單合一”模式搭建共創共贏的生態圈,讓利益相關方在這個生態圈中彼此交互并連接更多資源,從而為用戶創造最大價值,實現自身價值最大化。在收益分配時,海爾不是簡單地讓各方根據契約分享相對固定的價值收益,而是在共同獲利的基礎上,通過為用戶提供個性化體驗服務獲得生態收入。這種模式使海爾財務收入的增長以各利益相關方的價值實現與分享為基礎,以創造源源不斷的社會價值。
物聯網、人工智能、大數據和云計算等信息技術手段正在塑造萬物互聯的商業生態,推動組織形態向去中心化、去邊界化快速變革,企業關系向跨界融合發展。因此,只局限于線性因果層面的原子論式分析方法已無法與萬物互聯的時代屬性相匹配。和諧共生已逐漸成為新商業文明下各商業主體所需面對的時代命題。企業需要與其利益相關方建立有效的銜接,聯合共創,不斷演進以用戶為核心的整體價值體驗,最終實現終身用戶、生態各方及社會發展的長久性、持續性價值循環,形成共創共贏、和諧共生的發展態勢。
相比之下,海爾突破了現代化管理中利己主義、集權主義和資本本位的商業邏輯,將數字時代的協作共享和利他利己觀念融入到管理實踐中,推行以“和諧共生”為發展愿景的“共創共贏”生態品牌戰略[21]。“共創共贏”生態品牌戰略以動態滿足用戶的個性化需求和場景體驗為起點,通過可連接的物聯網智慧產品與用戶零距離交互對接個性化體驗需求,依托工業互聯網平臺實現用戶需求信息與生態伙伴研發協同匹配,通過打破組織科層制和行業邊界桎梏,打造協同共創的共享平臺和共創共贏的生態系統,根據用戶需求匹配對應企業并賦能企業生產所需資源,聯合利益相關方為用戶提供不斷迭代的高質量方案,實現大規模個性化定制。在場景驅動的體驗經濟模式中,生態品牌戰略不僅有效引領生態各方為用戶追求的美好生活進行價值創造和價值增值,而且規避傳統商業文明下成本領先戰略和差異化戰略帶來的同質競爭困境和持續成長限制,使企業以共創共贏共生的商業生態系統創造體驗經濟,在推動生態可持續發展的同時,也讓企業在數字時代實現可持續發展。
海爾的“人單合一”模式打破了西方經典管理理論中非此即彼的二分思維和線性因果關系思維,將員工任務、員工激勵、顧客價值、顧客資源、企業規模與企業利潤等有機融合在一起,通過持續動態的內外交互消除組織邊界,甚至淡化了企業與市場之間的界限,將企業打造成生生不息、自我進化的商業生態。基于人的價值第一的企業觀、社會價值最大化的利益觀和共創共贏、和諧共生的發展觀形成的管理模式,不僅順應了人性的自然需求,極大地推進了管理向自由、自治和自組織的理想狀態發展,而且兼顧了員工、用戶和外部合作伙伴等利益相關者的需要,啟動了從經營單個企業到經營生態網絡,從非此即彼、零和博弈的傳統現代化商業邏輯到共創共贏、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的演變,為現代化企業管理提供了新方向。
在工業時代發展背景下,新教倫理是資本主義發展的精神淵源,推動了工業社會的快速發展,并逐漸衍生出商業文明。這種現代化發展過程中塑造的商業邏輯雖有歷史進步性,但也有局限性,在指導全球經濟長期發展方面余力不足,亟須被重構。西方現代化商業邏輯是以資本主義為根本導向驅動形成“只見物不見人”的單向度邏輯。與之相對,以中國傳統文化為核心的東方哲學彰顯優勢[22],由儒家倫理發展而來的道德倫理體系規范在緩解組織中工具理性與人文精神之間的張力問題上充滿經驗和活力。植根于此的中國式現代化商業邏輯注重以人為本和情理交融,更能反映人類普遍意愿的價值體系。與此同時,新商業文明的核心是從經濟利潤轉向價值創造,從利己主義、零和博弈的競爭戰略走向利他主義、和諧共贏的生態戰略。作為新商業文明下的經營典范,儒商型企業的發展遵循中國式現代化的商業邏輯,在創造經濟效益的同時協同成員與社會實現良性發展,促進商業生態多元主體實現價值共創。為此,有必要基于儒家倫理對西方現代化商業邏輯進行審視和批判,探究儒商型企業的經營模式,發展符合中國式現代化的商業邏輯并發掘其轉化的實踐經驗,以矯正商業邏輯中的種種弊端,為重塑新商業文明提供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