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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邊界與民眾智慧:過渡禮儀視域下煙花爆竹“禁限令”蠡析

2023-10-06 20:01:55孟令法
民間文化論壇 2023年1期

孟令法

引 言

生態文明建設是關系人民福祉、民族永續發展的根本大計,而空氣質量的逐步提升則是其中極為重要的核心目標之一。早在2017年3月,“藍天保衛戰”作為“政府工作報告”的關鍵詞之一漸趨深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同年10月舉行的“十九大”提出“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于2018年3月17日由全國人大審議通過成立了新的生態環境部。2021年2月,生態環境部宣布國務院于2018年7月發布的《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計劃》圓滿收官,并公布“‘十四五’空氣質量改善目標”,該目標仍堅持PM2.5和優良天數兩個指標。由此可見,我國在促進生態文明建設的過程中,不僅在制度和行動層面給予保障(詳見后文),更在行政機構的設置上作出深度優化。不過,生態文明建設是一個極為復雜的治理體系,是一場深入變革全民生產技術、生活方式、思維認知以及價值觀念的集體行動,具有強烈的移風易俗屬性,而能顯著影響空氣質量的煙花爆竹則成為不得不“禁限”的對象。

人們雖常以王安石《元日》來解釋我國春節期間燃放煙花爆竹的正當性,但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及當代城鎮化的持續深化,對煙花爆竹的學術關注也具有了顯著傾向性,即從環境科學角度測定春節期間燃放煙花爆竹所產生的大氣污染狀況,且有部分學者立足社會安全對煙花爆竹所造成的傷害事故加以分析,從而為政府出臺煙花爆竹“禁限令”奠定了數據基礎。較之自然科學領域的研究成果,人文社會科學層面的學術探討則略顯不足,且產生一定認知矛盾。如夏公義(2004)指出應從維護穩定、發展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高度,對煙花爆竹所造成的安全隱患加以管理①夏公義:《對煙花爆竹安全管理的思考》,《特區經濟》,2004年第9期。;黃淑敏(2007)講到,燃放煙花爆竹在放改禁到禁改限的政策輪回中,使法律和民俗產生博弈,但禁而不止的現象則成為法律的尷尬①黃淑敏:《從煙花爆竹禁放政策看政府執政的新思路》,《福建論壇》(社科教育版),2007年第4期。;肖敏(2008)的研究表明,公眾以恢復民俗為由,要求解禁燃放煙花爆竹的原因不僅在于法律應順從風俗、遵從民意,更源自深層的民族文化認同②肖敏:《春節燃放煙花爆竹之正當性——民族文化認同的符號象征》,《法學雜志》,2008年第1期。;與前者不同,呂靜(2010)判定燃放煙花爆竹是一種公害,而對煙花爆竹的揚棄則彰顯了全民的價值取向和時代精神③呂靜:《試論煙花爆竹習俗的時代局限——兼談走出傳統民俗揚棄之路的困境》,《新視野》,2010年第6期。;周星等人(2018)認為,作為一個“中國問題”,以煙花爆竹為代表的民俗文化需要尊重,但國家法律也需要遵守,但他們就如何處理好法律與民俗的關系并未給出具體答案④周星、周超:《民俗與法律:煙花爆竹作為一個“中國問題”》,《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等等。

時至今日,特別是2018年之后,人們對煙花爆竹的關注點——大氣污染不僅沒有改變,相反還在強化,而地方報紙對當地“禁限令”的轉發以及肯定性評價則更凸顯了這一取向。不過,煙花爆竹“禁限令”在發揮正向作用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直接影響了人們的生產生活,但就兩者的關系,特別是后者的社會功能并未給予有效觀照。2019年末以來的新冠肺炎疫情顯然增強了人們對燃放煙花爆竹的認同,縱然有學者認為“煙花爆竹除疫”是一個“謠言”,但其對民眾心理的干預并非“利益群體”的“情緒裹挾”所能完全解釋。⑤程鵬:《“煙花爆竹除疫”:傳統民俗的發展困境與疫情防控下的民俗學反思》,《民間文化論壇》,2021年第1期。筆者認為,人們的節律感知以及由此采取的各種民族性或地域性禮俗行動或許更能說明燃放煙花爆竹的“正當性”。如今,燃放煙花爆竹的社會影響已不止于大氣污染的瞬間“惡化”,而“禁限令”由城市向鄉村的持續拓展以及執法力度的逐漸加強,同樣不限于周而復始的節日,尤其是春節。總之,燃放煙花爆竹與“禁限令”的一脈相承愈發凸顯了民情與政策的矛盾,因此如何改善這一問題則是本文所要探討的核心方向。

一、“法”與“禮”:“禁限令”的政策史依據及其城鄉拓展

現代煙花爆竹的產生與紙和火藥的發明密切相關,而其在民眾生活中的廣泛使用則有著深厚的禮俗積淀。如從現代科學角度出發,燃放煙花爆竹無疑具有“迷信”特征,但其顯然更完美實現了人們對生命節點的感知。換言之,面對周期性時間變化⑥我國先民依據對自然規律的科學觀察制定出指導生產生活的歷法(陰陽合歷),而某些時間節點(如春節、元宵節、端午節、七夕節、中秋節以及二十四節氣等)則被賦予相對特殊的社會意義。,人們需要采取與“日常”行為不同的“非常”方式與前段經歷分離,從而跨越“閾限”階段,進而達成新聚合。由此可見,煙花爆竹在特定時間點的燃放具有信息傳遞作用,是從這一階段過渡到另一階段的重要媒介。盡管煙花爆竹的文化意義是顯著的,但其畢竟是一類具有安全隱患的爆炸物⑦縱然兩宋詩詞以及文人筆記對煙花爆竹的氣氛渲染達到了高潮,但這并不代表時人未曾憂慮過它對人群所能造成的傷害,更何況這一時期也出現了多種火器(參見《宋史?兵記》或《武經總要》等)。只是限于“重文輕武”的執政理念,兩宋時期的煙花爆竹主要用于節慶期間的娛樂展演,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吳自牧《夢粱錄》及周密《武林舊事》等均有記述。后世元、明、清,雖也將煙花爆竹作為娛樂之用,但其原料——黑火藥在武器制造方面獲得了更大用途,從而成為一類極為重要的軍需物資而為官府掌控。因與本文關系不大,故此不再贅述。,因而如何對之做出有效管理則是唐宋以降,特別是明清以來,都在思考的社會問題。

目前尚未發現唐宋時期因煙花爆竹造成安全事故的記載,但明清見諸典籍文獻的相關事件并不稀見,如影響較大的永樂十三年(1415)春“午門失火”和嘉靖四十年(1561)“永壽宮被焚”等均與娛樂性煙花爆竹燃放有關。清朝初期皇家煙花表演被遷出皇城,康熙時轉至暢春園;乾隆五十年(1785)位于北京西四牌樓東南角的“隆興號”花炮局發生爆炸,導致重大人員傷亡,乾隆帝聞之盛怒,隨即下旨將城內所有花炮局遷往城外,并限其購買硝磺等原料;作為清廷常規娛樂活動,元宵“火戲”因在道光十六年(1836)引發森林大火而被禁,道光二十三年(1843)五月又裁撤圓明園花炮局,等等。①戶力平:《光陰里的老北京》,北京:新華出版社,2017年,第276—279頁。上述事件雖都發生于都市且以皇家宮苑為主,但這些人身財產安全問題促發了朝廷立法以規避慘劇的決心,而這在清朝表現得最為突出。

《大清律例增修統纂集成》卷十九《兵律?軍政(私藏應禁軍器)》規定:“京城制造花爆之家,于地方保甲門牌內注明‘業花爆’字樣。止準售賣花爆,不準售賣火藥。如違例售賣火藥,數不足十斤者,笞五十;十斤,杖六十;每十斤,加一等;至五十斤以上者,杖一百,徒三年。其應需硝黃,如不由官行官店承買者,照私囤例治罪。”②“業花爆”條為道光二十年(1840)續纂。陶東阜等修:《大清律例增修統纂集成》,光緒二十年(1894)掃葉山房刻本,第53a—53b頁。而其卷三十四《刑律?雜犯(失火)》則言:“凡失火燒自己房屋者,笞四十;延燒官民房屋者,笞五十;因而致傷人命者(部分親屬凡人),杖一百。”③陶東阜等修:《大清律例增修統纂集成》,光緒二十年(1894)掃葉山房刻本,第19a頁。由此可見,清代對煙花爆竹的城市生產及燃放作出了極為苛刻的管控措施。《大清律例》雖未限定煙花爆竹的燃放時間和地點,但部分野史卻記有政令式信息,如“除夕子時,各家皆燃爆竹,以迎新歲,丑時起,爆仗(爆竹)皆禁,不聞聲起,以為民安盡”,又“王府、倉庫、寺院及街市等人之稠密處,皆不得聞爆竹之聲,五城兵馬司督查之”等。④戶力平:《光陰里的老北京》,第277頁。盡管法律是嚴苛的,但政令執行力度則隨著清政府的衰亡而不存。至民國時,北京城內人口密集處又出現“德聚號”“五和成”“永慶號”“九隆齋”“順成號”“達豐號”等花炮局。為此,民國政府也曾下令將之遷出民居密集的前門、宣武門及崇文門等地段。⑤同上,第278頁。

國民政府的上述做法在短時期內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城市居民對煙花爆竹的需求并未因此以及受“新生活運動”的政策引導而徹底改變,相反時局之動蕩則為花炮局的內城恢復提供了契機。與北京的情形有很大不同,清末民國時的上海則因租界內的各種“禁令”而限制了當地居民對煙花爆竹的正常燃放。⑥吳志偉:《租界時期的爆竹管理》,《天津政協》,2012年第2期。總體來說,民國時期的城市“禁令”并非要將煙花爆竹隔絕于城市之外,而是出于生產安全暫時將之疏散于郊野鄉村,并在特定時節派駐管理者以維護市場穩定和燃放秩序。在筆者看來,不同時期的煙花爆竹管理政策是一種相對嚴苛的法律規范,而具體執行中的刑罰既不以阻斷煙花爆竹的供應為目的,更未在法律的強制下影響人們對過渡禮儀的實踐,但不可否認的是,相較于唐宋元明相對模糊的煙花爆竹管理制度,為《大清律例》所規范的禮俗實踐以及國民政府基于“新生活運動”所出臺的各種政令,已然在法律和禮俗之間產生一種不易調和的張力。

煙花爆竹在民國及之前的傳統社會雖有生產與燃放的時空限制,但這種以年節為時間標準、都市為空間指向的法律條文在考慮安全因素的同時并不周嚴。盡管筆者尚未發現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國家相關職能部門曾出臺過涉及管控煙花爆竹生產及燃放的法律法規,但相關文獻表明,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提倡并一直延續到20世紀70年代后期的“破四舊”“立四新”,并未真正影響煙花爆竹的生產、經營及使用,而改革開放后的市場經濟導向則為煙花爆竹產業的全面勃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契機。①宋燧文主編:《中國花炮文化博覽》,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年,第159—165頁。不過,煙花爆竹產業的興旺并不代表其就是安全的,相反“假冒偽劣”產品在此后一段時間不僅充斥于市場,且在生產、運輸、銷售以及使用等多個環節引發不少傷亡事故。鑒于此,個別地方政府率先從銷售和使用兩個層面對煙花爆竹作出限定——1986年北京市頒布《北京市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暫行規定》,至1993年出臺《北京市關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②2005年12月1日《北京市煙花爆竹安全管理規定》施行,《北京市關于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同時廢止。,而后者恰是我國首個都市城區“禁放令”。盡管上述法規在執行過程中也曾出現“禁改限”的調整③參見鄒東升、馮清華:《城市煙花燃放“禁改限”的政策調整分析——基于政府社會管理創新的視角》,《社會科學家》,2006年第6期;艾佳慧:《“禁”還是“不禁”,這是個問題 關于“禁放令”的法律經濟學分析》,《中外法學》,2007年第5期;畢榮:《公共政策客體在政策變遷中的作用——以北京市煙花爆竹“禁改限”政策為例》,《遼寧行政學院學報》,2008年第10期;劉智勇:《“禁改限”:政府行政理念與方式的進步》,《領導科學》,2009年第11期;等等。,但這些制度文本對其他大中城市產生了直接影響,特別是21世紀以來,從省到市相繼發布本土“禁限令”,而多數地區則在修訂政策時均有意擴大禁限區。

盡管大中城市在制定各自“禁限令”的時候也凸顯了一定的區域性特征,但其執行力度卻有著明顯差異。簡言之,人口密集的超大、特大及大城市在規范城區煙花爆竹燃放時有著較強的法律執行力,而城市化程度較低的中小城市則在管控力度上略顯不足。因此,相較于大都市的中心區,郊縣及鄉村地帶的相關實踐尚未在法律法規的強制下走向衰落。其實,當代中國對煙花爆竹的制度限定同傳統社會的認知一致,即以“安全”為圭臬,但相關法律的出臺卻相對滯后。第一部涉足安全生產的法律乃2002年正式實施并經2009年、2014年、2021年三次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生產法》,但其并未就煙花爆竹作出專門規定。具有較高法律效力且以煙花爆竹為單一對象制定的法律文書,則是2006年發布并在2016年修訂的《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④2006年1月11日通過并施行,2016年1月經過修訂本,并由2016年2月6日國務院令第666號通過。,而《煙花爆竹生產企業安全生產許可證實施辦法》(2012)、《煙花爆竹生產企業安全生產標準化評審標準》(2017)及《煙花爆竹生產經營安全規定》(2018)等部門規章則體現了對前述法律法規執行細節的補充。除此之外,20世紀80年代以來接續制定的煙花爆竹“國家標準”也未曾脫離“安全”視角,且表現得更加具體⑤如《煙花爆竹勞動安全技術規程》(GB11652-89)、《煙花爆竹 安全與質量》(GB10631-2004)、《煙花爆竹 組合煙花》(GB19593-2004)、《煙花爆竹 禮花彈》(GB19594-2004)、《煙花爆竹 引火線》(GB19595-2004)以及《煙花爆竹工程設計規范》(GB50161-2009)等。此外,還有一系列安全行業標準(ISO AQ),如《煙花爆竹企業安全監控系統通用技術條件》(AQ4101-2008)、《煙花爆竹流向等級通用規范》(AQ4102-2008)、《煙火藥認定方法》(AQ4013-2008)、《煙火藥安全性指標及測定方法》(AQ4104-2008)、《煙火藥TNT當量測定方法》(AQ4015-2008)、《煙花爆竹 煙火藥鋁酸鹽定性檢測方法》(AQ/T4116-2011)、《煙花爆竹 煙火藥作功能力測定方法》(AQ/T4117-2011)、《煙花爆竹 煙火藥猛度測定方法》(AQ/T4118-2011)、《煙花爆竹 煙火藥爆發點測定方法》(AQ/T4119-2011)、《煙花爆竹 煙火藥經典火花感度測定方法》(AQ/T41120-2011)等。,從而為煙花爆竹的生產、運輸及經營提供了強有力的執法保障。

除安全考慮外,“禁限令”何以在生產、運輸、經營以至使用等方面不斷擴大,并在近年深入空心化嚴重的鄉村社會呢?反觀北京、廣州、上海等超大城市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出臺的地方性法規即可看到,除了“安全”因素,“大氣污染”也成為重要話語,而前述《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則賦予地方政府以“禁限”煙花爆竹燃放的權力(詳見后文)。此外,1987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直至2015年第二次修訂時才將煙花爆竹與大氣污染綁定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1995年第一次修正;2000年第一次修訂,2015年第二次修訂;2018年第二次修正。另,相關法條具體內容詳見后文。。隨著“禁限令”的鄉村拓展,“安全”“大氣污染”之外,又出現“噪音”“垃圾”等推動“禁令”轉向的動因,但《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2015)、《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2020)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噪聲污染防治法》(2022)②1996年10月29日通過,1997年3月1日正式施行,2018年12月29日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在2022年6月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噪聲污染防治法》(2021年12月24日通過)正式施行時,廢止。等法律法規并未涉及煙花爆竹。此外,如“人力負擔”“資源浪費”等將“禁限令”推向“禁令”的原因也逐漸為人所知。

總之,“禁限令”的城鄉拓展有著一定的歷史積淀,當代城市化的持續推進及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口聚集、高層建筑、低碳生活等)進一步增加了煙花爆竹的負面效應。然而,作為一種傳承性禮俗規范,燃放煙花爆竹并非簡單的娛樂行為,而是帶有強烈信俗特征的過渡禮儀。因此,“一禁了之”的國家文化治理方式是否符合當代社會的發展邏輯,頗值深思。

二、立法目的的認知差異與“禁限令”的多元社會影響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首次通過制度文本界定煙花爆竹的即為上文述及的《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其第一章“總則”第二條第二款規定:“本條例所稱煙花爆竹,是指煙花爆竹制品和用于生產煙花爆竹的民用黑火藥、煙火藥、引火線等物品。”于此可知,煙花爆竹的法定概念既指成品,也包括原料及半成品。不過,早在1984年煙花爆竹就被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爆炸物品管理條例》③《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爆炸物品管理條例》于1984年1月6日發布,其第一章“總則”第二條“本條例所稱民用爆炸物品,是指非軍用的下列爆炸物品”第二款即為“(二)黑火藥、煙火劑、民用信號彈和煙花爆竹”。2006年9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用爆炸物品管理條例》為同日施行的《民用爆炸物品安全管理條例》(國務院令第466號)替代,后者第一章“總則”第二條第二款規定“本條例所稱民用爆炸物品,是指用于非軍事目的、列入民用爆炸物品品名表的各類火藥、炸藥及其制品和雷管、導火索等點火、起爆器材。”不過,2006年11月9日由國防科工委和公安部聯合制訂的《民用爆炸物品品名表》并未將煙花爆竹列入其中,且第55類“黑火藥”的“備注”為“用于生產煙花爆竹的黑火藥除外,限于購買、銷售、運輸管理”。然而,具體執行法卻與此有所差異,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泰順藥發木偶”和河北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趙縣古火會”相關報道。,從而成為一類被嚴格管控的危險物資。

以法律形式規避煙花爆竹所造成危害的目的是極為鮮明的,但這種趨于精確的話語表述卻未曾考慮文化因素。如前述《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即是“為了加強煙花爆竹安全管理,預防爆炸事故發生,保障公共安全和人身、財產的安全”制定,而“為了加強對民用爆炸物品的安全管理,預防爆炸事故發生,保障公民生命、財產安全和公共安全”則是《民用爆炸物品安全管理條例》的目的。地方性法規亦與此趨同,如《北京市煙花爆竹安全管理規定》(2017)即以“為了加強煙花爆竹安全管理,保障國家、集體財產和公民人身財產安全,改善環境質量,維護社會秩序”為目的;《重慶市燃放煙花爆竹管理條例》(2010)的目的即“為了減少環境污染,保障國家、集體和個人財產安全,保護公民身心健康,創造良好的工作、生產、生活環境”。如從環境治理角度出發,以“為保護和改善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保障公眾健康,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為目的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和以“為保護和改善環境,防治大氣污染,保障公眾健康,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為目的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均在相似表述中為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出臺提供了立法依據。

正如上文所言,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燃放煙花爆竹是一種相對傳統的文化表現形式,具有典型的禮儀屬性,可以彰顯世界文化多樣性的中國面貌。不過,針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西來概念所覆蓋的各類集體行為,直至21世紀才在我國得到普遍認可并得以立法保護,如今包括節慶、祭典及人生儀禮在內的諸多需要燃放煙花爆竹的民俗事象,均已被列入國家、省、市、縣四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雖然針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國家法僅有《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2011)及據此制定或修訂的地方條例,但其立法目的①《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簡稱《非遺法》)第一章“總則”第一條規定:“為了繼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促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保存工作,制定本法。”在表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之重要性的同時,或許更傾向于工作指導。與針對煙花爆竹的專門立法不同,《非遺法》并未賦予主管部門治理煙花爆竹的權限,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優秀”特質卻引導人們從“文化自覺”走向“文化自信”。由是觀之,“保護”與“禁限”之間存在鮮明的目的論差異,而大部分不贊同“禁放”的普通民眾,其出發點恰恰源自對這一文化的認同。

近年就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城鄉拓展及爭論辨析,雖在春節期間較為集中,但這一行政指令并非僅為“春節”“元宵節”等節日所制定,只是相較于其他煙花爆竹使用行為,此一時段的燃放量大且密集,故對其管控的力度也就相對嚴格。因此,如果立足“禁限令”得以出臺的法律法規便可知道,一切涉及煙花爆竹的約定俗成行為都將受到限制。盡管燃放煙花爆竹在人生儀禮(如誕生禮、成年禮、婚禮、葬禮以及壽誕禮等)和各類民間祭典(特別是祭祖、掃墓、迎神賽會以及社火表演等)中的使用緣起并未形成統一性認知,甚至并不明確,但在這些幾乎均被冠以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名的禮俗行為中,煙花爆竹卻是一項必不可少的輔助性物資——既是特定儀式過程之重要節點的導引標識,又可增添儀式本身或神圣、或喜慶、或哀傷的現場氣氛。與此相似,在以破土動工、建房上梁(封頂)、喬遷新房以及門市開業等為代表且相對特殊的儀式中,煙花爆竹的功能則更凸顯了人們從“舊”入“新”以趨吉避兇,由“非常”轉向“日常”的美好期許。總體來說,“聲”“光”“味”短暫復合的煙花爆竹給人們帶來了具有延續性精神滿足。如從非物質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出發,缺少煙花爆竹的儀式過程并不完整,且會影響大眾對其傳承性文化屬性以及社會心理作用的認識,進而導致人們對優秀傳統文化及其法律保護的疑慮。

在春節期間,針對是否“禁限”煙花爆竹的爭論,“文化傳統”成為大多“反對者”用以辯駁的核心證據,而造成大氣污染的多元要素以及煙花爆竹燃放后的“藍天”則成了有力佐證。上文表明,雖然“禁限令”的法律間矛盾是突出的,但“禁限令”所帶來的文化保護問題并未掩蓋其他領域所受到的影響。如今不少地市業已開啟“源頭阻斷”模式,特別是關停本地煙花爆竹售賣門市并撤銷其“煙花爆竹經營許可證”。這種做法雖然不能從根本上消除煙花爆竹產業,但在弱化地方文化生態的同時,也從側面阻礙了相關產業鏈(原料—生產—運輸—銷售)的可持續發展,進而導致部分產業工人失去經濟來源。對此,很多來自煙花爆竹主要產地(如湖南)的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都曾在國家和地方兩會中為振興煙花爆竹產業提過建議①如湖南省人大代表顏頌華《關于規范非物質文化遺產煙花爆竹生產工藝轉型升級的建議》(2018);全國人大代表張學武《讓煙花爆竹在中國城市重現綻放》(2019)、《關于新時代支持煙花爆竹產業科學可持續發展的建議》(2020)、《關于推動煙花爆竹產業持續健康高質量發展的建議》(2021)、《推動傳統花炮產業創新發展煙花文旅助力鄉村振興》(2022);全國人大代表黃小玲《支持煙花爆竹傳統產業健康發展,杜絕“一刀切”禁放政策》(2019)、《加快建設全國煙花爆竹轉型升級集中區》(2022);全國政協委員諸葛彩華《關于合理引導和規范煙花爆竹生產經營燃放,促進產業良性發展的提案》(2019);萍鄉市湘東區政協委員肖爾田《關于做大做強煙花爆竹傳統產業的建議》(2019)以及萍鄉市政協委員敖桂明聯合14位市政協委員《關于科學發展優秀傳統文化產業煙花爆竹的緊急建議》(2020)等。不過,也有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也在提出加強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執行,如安徽省人大代表方書蓮(2022)就建議在安徽省內全面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雖然煙花爆竹(花炮)制作技藝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②“瀏陽花炮制作技藝”,2006年(第一批);“萬載花炮制作技藝”“萍鄉煙花制作技藝”,2008年(第二批)。,但“禁限令”的強制拓展大大削弱了其作為優秀傳統文化的社會影響力。2021年兩會時,全國人大代表成新湘就于《關于促進中國煙花爆竹燃放習俗申報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建議》中提出,希望借助煙花爆竹制作技藝及使用習俗的世界影響力提升帶動相關產業,從而穩定并增加就業。③2021年12月30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在答復該提案時表示:煙花爆竹是我國傳承千年的民俗文化藝術產品,煙花爆竹燃放習俗是老百姓表達美好希望、抒發幸福情感的傳統方式,提案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將在工作中研究思考。同時,將依據職責,積極配合,做好《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等相關法律法規的修訂工作。《對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第2034號建議的答復》,https://gkml.samr.gov.cn/nsjg/zljdj/202112/t20211230_338729.html,成文日期:2021年06月29日,發布日期:2021年12月30日,瀏覽日期:2022年3月17日。

隨著“禁限令”的鄉村深入,文化傳統的弱化與地方產業的萎縮已然凸顯出來,而寄予燃放煙花爆竹的就吉避兇心理卻牽引人們走向“違法”之路。也就是說,“禁限令”的背后有一系列法律法規支撐,違反“禁限令”也就意味著違反這些法律法規,故而燃放煙花爆竹者一旦為執法者“發現”,勢必會按照相關法律法規的具體條文給予處罰。雖然因燃放煙花爆竹造成的刑事犯罪并不多見,但由此產生的行政案件卻不少。從近年的相關報道來看,集中于春節期間(當年臘月至來年正月)的處罰手段,基本是以警告、罰款或拘留等方式進行。然而,不論哪種處罰手段,一旦被記錄在案,就將被認定為某人的一次違法行為。毫無疑問,與“禁限令”發布前相比,特定時段犯罪率的激增顯然能夠帶高國家或地區的整體犯罪率。從表面上看,“禁限令”在維護空氣質量的過程中的確發揮了一定作用,但這種主要針對特定時段設定的規范文本卻直接增加了人們的生活成本。此外,“禁限令”執法力度的不斷加強,的確降低了火警出勤率、減少了傷亡急診率,但為了管控煙花爆竹的城鄉燃放,公權力的基層施政顯然有所增加,這不僅表現在出警頻度,也凸顯于“禁限令”的城鄉宣傳。據此筆者認為,“禁限令”在推高行政犯罪率的同時,也大大增加了對各類社會資源的投入。

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城鄉實施,不論是法律法規之間,還是法律法規與日常生活之間,都存在顯著的認知差異,這恰是“禁”與“不禁”、“禁”與“限”之所以產生爭論并需要依據現有法律法規加以平衡的重要原因,而建立于環境污染(大氣和噪音)、社會安全(火災與傷亡)及人力資源(環衛與垃圾)等因素上的“禁限令”在執行過程中,不僅在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方面受到部分民眾質疑,也影響到相關產業鏈的可持續發展以及地方就業態勢的穩定,更在犯罪率層面加大了行政執法成本。總之,“禁限令”所造成的多元社會問題必須引起重視,且應及時作出調整。

三、文化傳承與情緒表達:傳統禮俗的行為變通

進入21世紀以來,新生代居民不斷爭論的重要文化話題便是“年味是否淡了”。盡管不同年齡層的城鄉居民從各自角度認為“年味未淡”,但也發現曾經被視為“年味”重要組成部分的諸文化表現形式并非無法適應時代發展,相反是在“一刀切”的法條主義下被迫走向衰落。不過,這種“文化記憶”并未遠離大眾視野,且正以多種變通手段傳承于新生代居民。也就是說,各類約定俗成的傳統行為規范已然成為人們很難摒棄的“文化基因”,更何況這類為集體踐行的文化表現形式尚未徹底失去其社會功能。不可否認,煙花爆竹“禁限令”在某種程度上的確保障了具體時段的空氣質量,但也從側面影響到人們對傳承性行為的有效踐行。面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大部分社會成員都是極力呵護并遵守的,然而為了能在特定時空表達集體或個體意愿,城鄉居民充分發揮了自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并在不違背法律法規的情況下,促使煙花爆竹“轉型”。

從現已在網絡空間流傳開來的變通性“燃放”行為來看,除了使用電子鞭炮(錄音),最具典型性的煙花爆竹替代品則是“氣球”,而其“燃放”方式也多種多樣。雖然筆者尚未明確這種方式究竟開始于何時何地,但可以肯定的是,“禁放令”助推了其在民間的使用頻次以及使用范疇。具體而言,人們將注入空氣的氣球成串綁縛在一起,采用腳踏、針扎、拉拽以及燃燒制造聲音。從表面上看,以氣球代替爆竹,既可增強集體活動的娛樂性,又不會造成空氣污染,實可謂一種比較好的變通形式。然而,氣球并不能徹底取代煙花爆竹,這種行為對傳統文化表現形式來說,并沒有全民基礎,只是偶爾出現于個別過渡儀式中,如節慶、婚禮、開業等,而像破土、喪葬、上梁(封頂)等信俗特征更為明顯的集體活動并未有所體現。此外,盡管在市場上可以買到環保且降解速度快的橡膠氣球,但不合格產品依然很難杜絕,一旦這類氣球被用作煙花爆竹的替代品,亦可造成環境污染。

煙花爆竹之所以能夠成為過渡禮儀的重要輔助,究其原因還是源自“爆竹”本身所具有的祈福納祥與驅邪避災功能。因此,縱然氣球在某種程度上賦予人們繼承燃放煙花爆竹行為的可能,但前者所富含的裝飾性和娛樂性很難取代煙花爆竹與生俱來的神圣性。如果說“氣球替代法”已經凸顯了民眾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那么以下幾種行為或更彰顯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口技”在我國有著久遠傳承史,如今這一技能也被用作燃放煙花爆竹的替代形式。2018年2月,江西衛視一檔名為“家庭幽默錄像”的節目展示了一段“環保煙花”搞笑視頻——一位導引員拉著周邊游客走近廣場上擺放的4只巨大的“煙花爆竹”,并點燃“煙花爆竹”的“引線”。在人們等待時,忽從“爆竹”中站起一人,并發出“砰”的擬聲詞,而另外三個中隨后也有人站起,接著就在擬聲中完成了對煙花爆竹的聲效模仿,而這被主持人劉儀偉稱為“人體煙花”。在2020年9月21日“好看視頻”上傳了一段名為“搞笑:這里不準放煙花,我就來個環保放煙花熱鬧下”的短視頻——一位站在墻邊緊挨一段塑料白管的青年女性,左手拿著礦泉水瓶,右手高舉紅頭掃帚桿,先仰頭時發出“咻——”的聲音,后用礦泉水瓶敲擊塑料白管,發出“砰”的聲音,從而完成對“穿天猴”燃爆過程的音效模擬。

與此相似,2021年2月11日,一位使用口技并輔以鋁盆模仿“穿天猴”燃放聲效的視頻在網上傳播。視頻顯示,這名居住于農村的女青年,站在一根電線桿旁,左手插入衣兜,右手拿著一只鋁盆。仰頭一聲“咻——”,隨即用盆敲擊電線桿——“啪”。兩種聲音前后配合,完美模仿了“穿天猴”的聲效。視頻最后,女子敲擊兩下電線桿,以模擬“二踢腳”在空中連炸兩聲的特效。視頻發布者配文稱“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女子自制環保煙花”,而視頻下部的解說則在前述配文后加了一句“就是有點費盆!#春節#成安”。由此可知,該視頻或拍攝于河北省邯鄲市成安縣農村。與前述兩者少有關注不同,該視頻至今已獲贊21萬次,評論近六千條。2022年1月28日,網友“大白搞笑視頻”發布名為“爆笑合集:大姐響應國家號召,自制的煙花確實環保”的視頻,前5秒即對應該標題,只見一位身材肥胖的農村中年女性左手提著一只黃色塑料桶,表情嚴肅地站在一段矮墻旁,仰頭發出“咻——”的聲音后,即將塑料桶撞擊墻角,以模擬爆竹燃放后的“砰”聲。雖然這條視頻來源不清,且未受到太多關注,但這種“搞笑”行為之所以持續得到模仿,或在于人們面對“禁限令”的無奈以及急需替代方式以表達訴求的心理。

2022年以來,口技與身體表演在模擬煙花爆竹燃放過程時依然發揮著優勢作用,但除了“人體煙花”外,還有網民(“農民李磊”)借助小型爆米花機來呈現單體爆竹所發出的巨響,并將這一短視頻命名為“河南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農民用爆米花鍋代替鞭炮,全村都聽到了”。此外,還有一些替代式燃放行為值得關注,如將女貞樹葉燃燒時發出的爆裂聲視為爆竹聲。對此,網友“淺語花開”將之命名為“樹葉鞭炮”;“only木凡”表示“有一種樹,農村土話叫炮子樹,它的葉子扔進火里,就像放鞭炮一樣”;“冰吻”認為“過年鞭炮有著落了,發現拿這個樹葉來燒,像鞭炮一樣的響”;“影視星扒客V”指出“有過年那味啦!過年的鞭炮可以不用買了”,而“化蝶飛”則在發布相關視頻時直言這是“最環保的鞭炮,女貞的葉子,找到了童年的樂趣”。雖然女貞葉遇火能夠發出爆裂聲的現象并非時下才有的經驗觀察,但這種難以匹敵爆竹聲的替代方式卻在娛樂中表達了特殊時段人們的祈福心理。基于相同的信俗理念,“(2022年)2月7日,大連船用柴油發動機有限公司”為“響應禁燃號召”,用“叉車碾壓氣泡膜,模擬開門炮”。(“半島晨報”視頻新聞)另有網友“收藏家大世界”借助“古法”——燃燒翠竹來體驗節日氛圍,并調侃道:“誰這么大膽,公然違規放鞭炮!還是中國古代的爆‘竹’,穿越了?”

聲音是對煙花爆竹燃放過程的重要模擬對象,但燃放煙花爆竹并不只有聲音一種要素。盡管燃燒女貞葉和翠竹可以增加煙氣和火光,但其表現力卻不能等同于真正的煙花爆竹。更重要的是,受人詬病的“封灶”“封炕”等都與焚燒秸稈、木柴或煤炭有關,而燃燒女貞葉和翠竹所產生的有害氣體或不亞于前者,故其很難在特定時節或人生禮儀中得到普及。在筆者看來,人們之所以想到利用“氣球”“口技”“爆米花機”以及“焚燒竹葉”等方式替代燃放煙花爆竹,其中雖有追逐娛樂的成分,但歸根結底是對傳統文化逐漸衰落的惋惜甚至諷刺。有網友指出“一聲不吭辭舊歲,死氣沉沉迎新春”是近年常態,但這種情緒表達的背后,還有人們比較東西方節日在我國發展現狀產生的焦慮。總之,面對“禁限令”的持續深入,人們繼承并創新煙花爆竹燃放手段不會停步。

四、優化城鄉空間與尊重禮俗生活:移風易俗的法律邊界

作為移風易俗的重要對象之一,煙花爆竹在“禁限令”的持續深化下,已然影響到相關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存續力。然而,如何看待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現象,是否僅能從法律的單一層面或法律與生活的雙重關系角度加以探查,都是值得我們思索的。正如上文所言,“禁限令”有著鮮明的立法基礎,而《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①《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第二十八條規定“燃放煙花爆竹,應當遵守有關法律、法規和規章的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可以根據本行政區域的實際情況,確定限制或者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時間、地點和種類”;第四十二條(第二款)又言:“在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時間、地點燃放煙花爆竹,或者以危害公共安全和人身、財產安全的方式燃放煙花爆竹的,由公安部門責令停止燃放,處100元以上500元以下的罰款;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依法給予治安管理處罰。”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②《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規定:“禁止生產、銷售和燃放不符合質量標準的煙花爆竹。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在城市人民政府禁止的時段和區域內燃放煙花爆竹。”第九十六條(第一款)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應當依據重污染天氣的預警等級,及時啟動應急預案,根據應急需要可以采取……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應急措施。”第一百一十九條(第三款)規定:“違反本法規定,在城市人民政府禁止的時段和區域內燃放煙花爆竹的,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確定的監督管理部門依法予以處罰。”則給予了強力支撐。雖然前者是法規,后者是法律,但從二者的法條規定即可知道,是否頒布煙花爆竹“禁限令”以及如何確定其執法范疇(時間、空間及類型),均可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決定,相應的下級行政單位,如鄉鎮和村社等,只能根據上級所制定的法律、法規或規章來執行。然而,立法禁止或限制燃放煙花爆竹行為的邊界并不清晰,也就是說,“禁限令”的出臺并非沒有條件,但相較于“不符合質量標準”的法律界定,如何解讀“實際情況”則相對復雜。

地方執法機構為了“禁限令”的有效執行,采取了高科技手段,如利用無人機助力煙花爆竹禁燃禁放工作。這種以公權力為基礎的“監督”手段,顯然超出普通大眾的生活認知——為了“禁限令”的基層推廣,是否需要采用這種很可能介入私人空間的行為,而那些被列入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的“煙花爆竹制作技藝”及與之密切相關的節日節慶和人生禮俗,將如何整體傳承,又是否應該獲得除《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以及相應法規之外的國家法認可?其實,煙花爆竹在城鄉兩地的禁限,同城鎮化下的村落拆遷、人口聚集和建筑高密等因素也有關聯。在城鎮乃至新農村的建設中,由于缺乏對公共空間,特別是相對開闊之綠地空間的規劃,促使人們無法按照傳統行為規范表達自己對美好生活的祈愿。此外,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同人群的權利競爭或攀比,催生了大型煙花爆竹的流行,但這些燃放時間久且威力大卻沒有太多技術含量的煙花爆竹,不僅產生了大量污染性氣體,更對居住于密集空間的城鄉居民造成安全威脅。不過,現有城鄉居住空間仍可優化——煙花爆竹的安全燃放空間可以同居住空間實現融通——相關主管部門應及時對小區及其周邊公共空間加以分層認定,即根據公共空間與居住空間的遠近大小劃定煙花爆竹的燃放類型,并設置燃放桶以減少紙屑垃圾的環境影響。③2021年春節期間,花炮之鄉瀏陽首設“倡導性煙花爆竹燃放區域”和“煙花小屋”,不僅規范了煙花爆竹的售賣與燃放,更為當地居民帶來了表達信俗心理以及增添娛樂氣氛的安全環境,值得其他地區學習。參見何正章、胡吉星:《多舉措保障煙花爆竹燃放安全》,《瀏陽日報》2021年2月18日,第A3版;胡吉星:《瀏陽這些地方納入倡導性煙花爆竹燃放區域》,http://www.liuyang.gov.cn/lyszf/zfgzdt/zwdt/202102/t20210216_9783960.html,發布日期:2021年2月16日,瀏覽日期:2022年3月19日。不過,城鄉公共空間并不固定,因而也需主管部門及時調整燃放區域,以方便居民。

由于煙花爆竹是一種文化傳統,其在我國民眾心中早已形成既定傳承心理。在法律框架內,既要規避文化的斷層,又要規避文化對社會的不良影響,的確具有一定的矛盾性。法律、法規乃至部門規章的制定、實施及執行過程必然要體現合法性,哈貝馬斯曾認為:“合法性作為一種國家制度或政治秩序可能具有的屬性,只存在于一個社會的‘社會文化’生活中,即在國家制度系統之外,社會文化生活得到健全的發展,國家的合法性在社會文化領域中能夠得到自覺的論證,從而政治系統贏得了大眾的廣泛信仰、支持和忠誠。”④胡偉:《合法性問題研究:政治學研究的新視角》,《政治學研究》,1996年第1期。據此有學者指出,“在一定意義上,法律的合法性可以理解為法律的正當性,只有具備正當性的法律才會受到人們的遵從。因此,法律的合法性問題又可以進一步轉化為人們為何服從法律”①黃家亮、郭星華主編:《法社會學教程》(第三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1年,第141頁。。毫無疑問,在“禁限令”的執行中,人們對法律的遵從極為突出,這不僅體現了民眾法律意識的增強,也體現了基層社會普法力度的提高。但不可否認的是,民眾對文化傳承的繼承心理誘發了偶爾的違法行為,而相對僵硬的執法手段卻在一定程度上并未實現既定目標。不論從實地調查來說,還是就網絡評論而言,之所以出現質疑“禁限令”的聲音,不僅在于“禁限”原因與現實感受的差異,更與執法者的法條主義密切相關。

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城鄉普及雖歷經三十余年,但正式開啟于2018年的“藍天保衛戰”則是其中關鍵。相較于既往只存在于大城市的煙花爆竹禁限措施,近年“禁限令”的重點管控領域逐漸轉向周邊中小城市,執法力度也在經濟相對落后的鄉村地區得到進一步強化。不可否認,基層社會的煙花爆竹燃放的確影響了特定時段的空氣質量,故需對煙花爆竹的規格、類型及質量加以限定,而這理應從生產源頭考量。縱然現有法律、法規及部門規章,以及國家、地方及行業標準已然規范了煙花爆竹的生產過程,但這些制度性文本尚不足以維系民眾對禮俗生活的需要。因此,在追求法律合法性的基礎上,既要從公序良俗(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對現有法律、法規乃至部門規章進行修訂或修正,以符合社會發展規律;另一方面可補充制定民用煙花爆竹國家規格標準,并建立促進相關地區及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以實現降低污染物排放總量目的的制度體系。其實,制定“禁限令”的依據雖主要源出上述法律法規,但相關領域的知識結構也發揮了積極作用,只是決策參與者對民俗認知上有不足。正如鐘敬文在討論北京“禁限令”時所言:

討論禁放煙花爆竹的問題,就涉及到了對民俗的認識。可惜會議當時沒有運用這方面的知識,做出了春節期間完全禁放鞭炮的決定。不過,會議代表也有他們的知識結構,就是運用了環保的知識、生理健康的知識,并根據這些知識向市政府提供了決策。站在他們的知識的角度看,這種決策也有它的道理。但此決策后來還是被政府調整了、修改了,因為支持它的知識結構還不夠完整和合理,它缺少了對中國人的精神傳統的了解和對它的作用的估價。……為什么后來政府又允許在幾個指定的郊區縣燃放煙花爆竹呢?那是因為理解了老百姓過年缺少煙花爆竹的失落感。②鐘敬文:《建立中國民俗學學派論綱》,《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1期。

地方政府在實施“禁限令”的過程中,也曾發生過“疑慮”,進而由“禁”轉“限”,從而為區域民眾心理的寄托帶來喘息之機。不過,近年的“禁限令”在大部分基層社會已然變成全民“禁令”,而這種根本性轉向得以發生的原因依然未曾脫離“環保”與“健康”等因素,只是本次持續性執法已不再考慮“中國人的精神傳統”,更未觀照普通百姓的“失落感”。正因如此,當凌駕于禮俗傳統的“禁限令”強力來襲時,故意違法者并未出現。縱然個別民眾由于燃放少量煙花爆竹而受到行政處罰,但這并未引發“反抗”法律的行為,然需注意的是,自媒體中的民意表達已然彰顯了“法”“禮”沖突,而部分基層執法者在“利用”法律所賦予的權力并造成不良社會影響,特別是未受法律制裁時,以輿論批評為主的網民話語則暗含了人們對現行法律法規的不信任。盡管民俗學者普遍認為“民間事當由民間辦”,但這并不代表一切生活行為都不需要法律法規匡正。①因不規范生產、運輸、存儲或燃放煙花爆竹而導致的傷亡事故時有發生。雖然針對生產、運輸及存儲已有法律法規加以管制,但燃放環節導致的傷亡事故亦不少見,一方面人們的安全意識不強(特別是未成年人缺乏指導),另一方面相關法律法規強制力不足(宣教不到位)。因此,個體乃至集體在燃放煙花爆竹過程中,提高自身的安全防范意識,并遵守相關法律法規對燃放時間、地點及煙花爆竹規格、類型的規定(不過,立法也應兼顧社會民情)。法律與民俗均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兩者本無非此即彼的社會關系,但現實卻將后者置于前者的治理之下。在筆者看來,民俗本身就是一種行為規范,不僅具有典型的法律性,且在特定群體中凸顯了一種內生性集體認同,因而在某種意義上同國家法一樣重要。

在蘇力等法學家看來,以民俗為代表的習慣法,是制定國家法不得不參考的“本土資源”②蘇力:《法治及其本土資源》,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3—22頁。,而在習慣法進入國家法的過程中,必然會與后者的知識結構發生矛盾。因此,如何協調民間法與國家法的社會功能,不僅要考量社會發展的當下性和專業性,也應觀照社會發展的歷史性與人民性。雖然“在人口流動、文化雜糅的世界社會,個人與小群體必須與他人協商安排日常生活的細節,這種世界社會的民俗協商正在成為廣泛的事實”③高丙中:《世界社會的民俗協商:民俗學理論與方法的新生命》,《民俗研究》,2020年第3期。,但法律的國家性與禮俗的民間性并非截然對立,兩者于日常生活所能達成的共識,也應在不同群體的協商中進行。此外,法律僅是社會結構的一個組成部分,對其執行效果的檢驗離不開其他結構因素的共同作用,而作為一種文化創造,法律更不能孤立存在于禮俗生活之外。正如張士閃所言:“‘禮俗互動’奠定了國家政治設計與整體社會運行的基礎”,而其“核心要義,是借助全社會的廣泛參與,將國家政治與民間‘微政治’貫通起來,保障社會機制內部的脈絡暢通,以文化認同的方式消除顯在與潛在的社會危機”。④張士閃:《禮俗互動與中國社會研究》,《民俗研究》,2016年第6期。因此,作為國家公器的法律必然要與民俗相對接。總之,煙花爆竹“禁限令”仍有優化余地——不能以犧牲民眾的禮俗生活訴求為代價,這恰是立法規范習俗慣制所應考量的核心要素,或言立法邊界。

結 語

煙花爆竹是民眾智慧的結晶,它在增添禮俗氣氛的同時,也充當了時間媒介,更承載了個體乃至集體的心理訴求。作為我國各民族各地區各類過渡禮儀的一類重要物資,不論最初的“限”還是后來的“禁”,其對禮俗生活的影響早已超越煙花爆竹本身,而以春節為代表的節日節慶活動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代表。煙花爆竹在燃放過程中的確會造成一定的人身財產損害,并產生一系列污染,如空氣污染、噪音污染及垃圾污染等。然而,盡管《大清律例》對煙花爆竹的生產以及因此造成的火災等安全事故給予嚴厲懲罰,但其根本目的并非要將煙花爆竹徹底決絕于城市居民的禮俗生活,而是為了減少原料和成品在集聚狀態下的安全隱患。

歷時性看待煙花爆竹“禁限令”的制定及執行過程,便可知道不同人群的知識結構以及目的認知會直接影響這一政令的法律效力或執法力度。在筆者看來,法律與民俗均是人類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它們在協調社會結構,促進社會穩定發展的進程中,都發揮了各自作用,但法律作為上層建筑于今已然成為治理民俗的核心手段。雖然民俗具有傳承性,且帶有強烈的時代特征,然其在適應社會發展的過程中,是否應該被界定為“陋俗”或“惡俗”并由法律禁止或革除,似乎尚無任何標準可以參照。就煙花爆竹而言,其正面作用是顯著的,其負面影響也是突出的,但“禁限令”的強力拓展顯然缺乏對前者的全面觀照。上文表明,不僅城鎮化的集聚效應嚴重擠壓人們對公共空間的需求,相應的研發投入也不足以提高民用煙花爆竹的科技含量,而這恰為“禁限令”的出臺提供了解釋性話語。因此,如要消解“禁限令”對禮俗生活的影響,不僅需要不同行為主體(特別是法律制定者與禮俗實踐者)對煙花爆竹燃放過程的多元認同,也應按照一定標準對現有公共空間給予分級認定,同時提高研發投入以降低各種潛在危害。此外,作為社會發展的直接推動力,個體或集體也應自覺提升安全防范意識,并履行相關法律法規所賦予的責任和義務。

煙花爆竹是我國不同地區不同民族在特定過渡禮儀中不可或缺的物質載體,而“禁限令”雖以提升空氣質量、保護人身安全、降低環境污染為目的,但這種源自公權力的強制干預也帶來了多元社會影響,故需重視探索彌合法律與民俗之間隔閡的方法。總之,法律是社會生活的結構要素,其與民俗共同規范了人的行為模式,兩者存在一定的內在聯系,而法律的合法性當以民俗的生活性為基礎。換言之,立法規避相關社會問題應以正常的生活訴求為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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