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江蘇省句容市丁莊村的例證

黃啟發,錢丹晴,方 靜

一、 問題提出

2021年通過的全國“十四五”發展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十四五”期間“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黨的二十大報告更是指出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共同富裕已經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遠景目標,是否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將成為衡量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成效的重要標準(1)劉培林,錢滔,黃先海,等.共同富裕的內涵、實現路徑與測度方法[J].管理世界,2021(8):117-129.。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我國農村居民收入水平得到快速提升,城鄉收入差距由2018年的2.69縮小至2021年的2.5。但是,在城鄉收入差距不斷縮小的情況下,農村內部收入差距卻不斷擴大。不同學者運用基尼系數、泰爾指數、收入組差距等測量方法都得到類似結論(2)謝玲紅,魏國學.共同富裕視野下縮小農村內部收入差距的現實挑戰與路徑選擇[J].經濟學家,2022(9): 119-128.,并認為農村內部收入差距長期縮小的拐點尚未出現(3)李實.縮小收入差距,推進共同富裕社會建設[J].中國經濟報告,2021(4):66-67.。在提升農村居民整體收入水平的同時,如何縮小內部差距、促進共同富裕,是未來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鄉村產業振興是推動鄉村經濟社會發展、實現農民生活富裕的基礎。在鄉村產業發展過程中,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是提高農業產業附加值,提升農民收入的有效手段(4)羅連發,黃紫儀,蘇智鴻.有為政府、風險應對與農業區域公用品牌發展——基于贛南臍橙產業的案例研究[J].宏觀質量研究,2022(6):70-83.。國家政策多次強調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重要性,大力實施“品牌強農”計劃。截至2021年,全國地理標志農產品品牌數達到3 090個,“三品一標”產品超過12萬件,有力帶動了鄉村產業轉型升級和提質增效。實地調研發現,在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較好的地區,農民整體收入水平比較高,共同富裕實現程度也比較好,而在沒有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地區,農民收入水平則往往比較低,共同富裕實現程度也不好。那么,為什么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能夠促進鄉村共同富裕呢?這成為鄉村產業發展中不得不關注的問題。

二、 文獻綜述與理論框架

關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目前學術界尚未形成統一概念,Thode和Maskulka認為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應以“區域名+品類名”的形式出現(5)STEPHEN F T, JAMES M M. Place-based marketing strategies, brand equity and vineyare valuation[J].Journal of product &brand management, 1998(7): 379-399.;Kotler認為地理區域品牌就是該地理區域的名稱能夠使消費者對地理區域有所認知并產生相應聯想(6)KOTLER P, GERTNER D. Country as brand, product, and beyond: a place marketing and brnd management perspective[J]. Jounrnal of brand management, 2002(4/5):249-261.;Rainisto認為區域品牌是指一個區域借助其獨有吸引力建立的區域識別(7)RAINISTO S K. Scucess factors of place marketing: a study of place marketing practises in Northern Eruope and the United States[D]. Helsinki: University of Helsinki, 2003.。國內學者主要從資源、農業產業化或市場競爭力等角度界定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認為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是基于獨特自然資源和種養加工歷史形成的,是以產業化為載體,以區域為核心的優質農產品品牌,是區域內眾多農產品生產者競合的結果,代表了農產品知名度和美譽度的總和(8)李亞林.湖北省農產品區域品牌發展研究:現狀、原因及發展對策[J].湖北社會科學,2010(10):66-69.。

圍繞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方面。

(一)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作用

大多數研究認為,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主要有兩方面作用。一是提高農產品附加值,如通過實施標準化生產,提升農產品質量(9)丁洋,劉慧,李晨晨.區域公用品牌的標準化實現路徑[J].宏觀質量研究,2022(5):103-116.;將區域自然資源、生態價值、社會價值等融入產品和品牌,凸顯農產品地理差異(10)AMIN A. Regions unbound: towards a new politics of place[J].Geografiska annaler (Series B),2004(1):33-44.,增強農產品特色等。二是擴大農產品交易量,如通過品牌形象和信息傳遞影響消費者購買行為;借助區域品牌的“市場對接”效應,為小農戶銜接大市場進行賦能(11)王衛衛,張應良.區域品牌賦能:小農戶銜接現代農業的有效路徑——基于四川省眉山市廣濟鄉的案例調查[J].中州學刊,2021(5):36-43.等。

(二)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培育

基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對農業發展和農民增收的巨大作用,學者們對于如何培育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給予了較多關注。研究認為,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培育一般會經歷品類、品質、品牌三個階段(12)齊文娥,歐陽曦,周建軍.區域品牌成長路徑及其機理——基于贛南臍橙的案例分析[J].中國流通經濟,2021(12):90-101.;在這過程中要發揮政府與市場的雙驅動機制,實現雙方行為的匹配性、耦合性和適應性;為此,需要積極引導農產品生產企業、地方政府、品牌運營公司等多方主體參與區域公用品牌培育過程,協調多方利益訴求,推動品牌協同共建和價值共創(13)陸娟,孫瑾.鄉村振興戰略下農產品區域品牌協同共建研究——基于價值共創的視角[J].經濟與管理研究, 2022(4):96-110.;同時,由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公共品屬性,不可避免地會產生“搭便車”和“公共地悲劇”問題,因此需要進行品牌治理,不斷完善治理機制(14)李大壘,仲偉周.農民合作社、農產品區域品牌與鄉村振興[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6): 118-125.等。

通過以上梳理可以發現,當前研究主要關注了鄉村產業發展過程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在促進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兩方面的作用,較好地回答了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如何促進鄉村整體富裕的問題,并成為各地方政府積極培育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內在動力。整體富裕是共同富裕的基礎,但整體富裕并不等同于共同富裕,在整體富裕的基礎上改善收入分配才能實現共同富裕。然而,既有關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研究,對于鄉村產業發展過程中,在完成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以后,該如何進行價值分配,卻關注較少,因此在解釋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如何促進鄉村共同富裕上顯得“力不從心”。

基于此,本研究認為有必要將“價值分配”納入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理論分析框架,以此形成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完整邏輯:鄉村產業發展推動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又推動鄉村產業進一步發展,在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過程中,“價值創造”“價值實現”與“價值分配”融為一體,在完成“價值創造”“價值實現”的基礎上,通過改善“價值分配”,促進鄉村共同富裕(如圖1所示)。

圖1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理論邏輯

那么,在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過程中,如何在完成“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的基礎上,不斷改善“價值分配”,促進鄉村共同富裕呢?江蘇省句容市丁莊村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通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穩步壯大特色產業規模,不斷提高農民組織化程度,完善政府支持政策,改進價值分配方式,持續擴大富裕群體規模,最終實現鄉村共同富裕的典型案例,為我們回答上述問題提供了較好借鑒和啟示。

三、 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丁莊案例

丁莊村位于江蘇省句容市茅山鎮北麓,地域面積11.18平方公里,轄24個自然村,41個村民小組,居民1 389戶,人口3 500多人。20世紀90年代,丁莊村是茅山老區的貧困村,丘陵崗坡地貌導致村莊干旱缺水,不適宜大部分經濟作物種植。1989年,為了摸索脫貧新路,村民方繼生在嘗試養鴿子、種桑養蠶等多種經營都失敗的情況下,一次偶然機會了解到葡萄種植,在嘗試種植2畝葡萄并獲得較好收益后,帶領村民開啟丁莊村葡萄種植的歷史。到2015年,丁莊村葡萄種植面積達2萬畝,成立“丁莊萬畝葡萄專業合作聯社”并注冊“丁莊葡萄”區域公用品牌。2020年,葡萄產量達2萬多噸,“丁莊葡萄”成為江蘇省唯一雙“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在這一過程中,隨著區域公用品牌“丁莊葡萄”從無到有、從弱到強,一步一步發展壯大,丁莊村人不斷擴大葡萄產業規模,提升葡萄產品品質,開拓葡萄銷售渠道,改進葡萄產業收益分配方式,最終實現了全體村民的共同富裕,丁莊村也因此成為全國文明村、一村一品示范村等。

(一)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萌芽階段:積累市場口碑,實現少數富裕

茅山鎮以丘陵崗坡地為主,年日均溫度大于10 ℃的時間長達227天,年日照時數2 116小時,土質透氣性極佳,有機質含量高,是華東優質葡萄種植區之一。丁莊村村民方繼生在初期試種2畝葡萄后,得益于當地優越的自然條件,葡萄品質良好,效益較佳,隨即引來同村一些有想法的年輕人,第二年方繼生就帶領五個徒弟一起種植葡萄。但是,由于不懂葡萄種植技術,葡萄園病蟲害頻發,極大影響了葡萄產量和種植收益。后來一次偶然機會,方繼生結識了鎮江市農科院專家趙亞夫老師,在趙老師的指導下,他們不斷學習葡萄種植技術,改進葡萄種植方式,并于1993年引進日本早川栽培模式,實施科學種植和管理,種出的葡萄甘甜可口、品質優良,經營狀況才漸漸好轉。為了銷售葡萄,方繼生經常用自行車拉著葡萄到附近街邊叫賣,有一次他沒有如期到街市,一位客人連續兩天去找他,第三天看到方繼生來了,連忙問他姓名,就是為了以后能買到他家的葡萄。隨著種植面積和產量的增加,丁莊村葡萄逐漸在附近鄉鎮積累了較好的市場口碑,方繼生和五位徒弟也憑借葡萄種植的良好效益成為丁莊村最先脫貧致富的少數人。

鄉村產業發展是推動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原動力,但是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不是一蹴而就完成的,是鄉村產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需要鄉村產業發展的長期積淀。在丁莊村葡萄產業發展的初期,依靠經驗的傳統農業生產方式,生產技術狀況基本保持不變,很容易陷入發展困境。對農民進行人力資本投資,提升他們的技術水平,是改造傳統農業的有效途徑(15)西奧多·W·舒爾茨.改造傳統農業[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150-161.。趙亞夫老師的出現及對科學技術的引入,快速提升了葡萄種植戶的人力資本水平,幫助他們開啟了從傳統農業邁向現代農業的第一步。此時,雖然與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尚有較遠距離,但是依靠產品特色和優良品質積累的市場口碑,為后續品牌建設奠定了良好基礎。這一階段“價值創造”“價值實現”和“價值分配”的方式大致如下。

1. 立足資源稟賦,引進科學技術,完成價值創造。價值創造是產業發展的初始目標,在鄉村產業發展過程中,增強農產品特色和提升農產品品質是價值創造的主要途徑,而鄉村自然資源稟賦是形成農產品特色和品質的物質基礎(16)朱啟臻.鄉村特色產業要靠品質和特色取勝[J].農村工作通訊,2018(21):55-56.,生產技術水平是增強農產品特色和提升農產品品質的重要保障。丁莊村擁有適宜葡萄生產的獨特資源稟賦,加之趙亞夫老師引進的科學種植技術,在保障產品特色的同時提高了產品品質,較好完成了葡萄產業的價值創造。

2. 通過街邊銷售,積累客戶群體,完成價值實現。將商品轉化為貨幣,完成“驚險的跳躍”,是商品生產的關鍵環節,決定了商品再生產能否順利進行。在20世紀90年代,同質化農產品充斥市場,優質特色農產品比較缺乏,丁莊村生產的葡萄品質優良,在附近鄉鎮街市銷售的方式,有利于通過客戶的重復購買建立信任關系,積累穩定的客戶群體,促進價值實現的完成。

3. 依靠市場機制,遵循多勞多得,完成價值分配。由市場按照生產要素對創造收益貢獻的大小進行分配,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初次分配的主要分配方式。丁莊村地屬蘇南,處于全國改革開放的前沿,市場經濟較為發達。面對自由競爭的小農經濟,市場在收入分配中發揮主導作用,按勞分配、多勞多得的分配機制,使方繼生和他的五位徒弟獲得了葡萄種植的所有收益,并因此成長為村莊的先富群體(如圖2所示)。

圖2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萌芽階段

(二)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孕育階段:打造合作社品牌,實現部分富裕

方繼生和五位徒弟的成功,吸引附近村民陸續加入葡萄種植中來。但由于后加入的種植戶技術水平普遍偏低,葡萄產品同質化現象嚴重,在周邊城市葡萄的沖擊下,丁莊村葡萄銷售一度成為難題,產業發展陷入低谷。經過市場的洗禮后,丁莊村人決定抱團發展,走精品化道路,于1999年創辦江蘇省第一家農民專業合作社——“老方葡萄”專業合作社,成立之初吸納了360多戶農戶參與。

“老方葡萄”專業合作社采取“合作社+示范園+農戶”的運作模式,以家庭為單位,合作社整體運作,集中購買生物有機肥、統一選購優良苗木及統一技術培訓。專業合作社與鎮江市農科院、江蘇省農科院等機構聯合,建立葡萄示范基地及苗木繁育基地,定期聘請專家為果農上課,組織果農到先進地區參觀學習;與當地政府一起制定《葡萄水平棚架式栽培技術規程》等一系列江蘇省地方標準,嚴格按標準組織生產;注冊“老方葡萄”品牌,對達到合作社標準的葡萄使用統一包裝,打造綠色、健康的產品特色;創新葡萄銷售渠道,改變原有走街串巷、市集零售的銷售方式,轉向利用品牌效益,吸引顧客入村消費,提高葡萄產品附加值。

在“老方葡萄”專業合作社的帶領下,丁莊村葡萄產業以丁莊村為核心,快速向周邊村落輻射,越來越多的農戶參與到葡萄種植中來,到2005年,丁莊村及周邊村莊(下文統稱為丁莊村)葡萄種植戶達到1 000多家,種植面積超過一萬畝,種植戶們相繼成立了“二丫葡萄”專業合作社、“老畢葡萄”專業合作社等7家合作社,并創建自己的品牌,葡萄種植戶的收益穩步提升,丁莊村葡萄產業得到快速發展。

在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過程中,隨著鄉村產業的發展,都會經歷農戶數量持續增加、產業規?？焖贁U張的階段。這一時期如何保障不同農戶生產的農產品質量穩定和銷售暢通,對于最終能否形成區域公用品牌起著決定性作用。丁莊村通過成立農民專業合作社、注冊農民專業合作社品牌較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并進一步提升了葡萄產業的“價值創造”“價值實現”和“價值分配”。

1. 運用示范基地,推廣標準化生產,提升價值創造。難以標準化是導致不同農戶生產的農產品質量參差不齊的主要原因,也是制約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主要障礙。但是,依靠單個農戶的分散經營,很難實現農產品的標準化生產,而專業合作社則可以通過提高農戶組織化程度,將產品標準化信息傳遞給產業鏈上所有參與者,在得到相互認可的基礎上進行合作生產(17)蔣永穆,戴中亮.小農戶銜接現代農業中的價值創造與價值獲取[J].社會科學研究,2019(4):52-59.,從而改善農業生產標準化程度;聯合科研機構建設示范基地,通過“干中學”和“學中干”增強專業合作社向種植戶的技術溢出,促進標準化生產的傳播和推廣。這些舉措對于丁莊村在不斷擴大葡萄產業規模的基礎上,整體提升葡萄產品品質、保障質量水平發揮了重要作用,實現了一定規模產品的價值創造。

2. 通過專業分工,進行市場細分,提升價值實現。分工是提高生產效率的重要途徑,但是在家庭經營方式下,由于參與生產經營的勞動者以家庭成員為主,數量極為有限,因此分工程度通常比較低。專業合作社由于吸納眾多農戶參與,可以在更大范圍內合理配置勞動力資源,將能力不同的社員分別配置到產業鏈不同環節,通過深化勞動分工大幅提高勞動生產率。丁莊村成立的7家專業合作社,一方面通過內部分工,選派專門人員擴展銷售渠道,創新銷售方式;另一方面,借助專業合作社品牌進行市場細分,樹立高端形象,專注于中高端細分市場。通過以上措施,丁莊村葡萄銷售范圍不斷擴大,銷售額不斷攀升,較好地完成了一定規模產品的價值實現。

3. 立足市場機制,運用統分結合,改善價值分配。再分配是在初次分配的基礎上,通過調節生產要素收入、實現收益轉移的分配過程,目的是緩解人們由于資源稟賦不同、生產要素占有差異等導致的收入差距。丁莊村專業合作社的成立,農戶組織化程度的提升,使其具備了調節收入分配的可能,采用統分結合的經營方式,在降本增效的同時,改善了專業合作社內部成員之間的收益分配,保障了社員的共同利益(如圖3所示)。

圖3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孕育階段

(三) 農產品公用品牌形成階段:建設區域公用品牌,促進共同富裕

7家合作社的成立及對入社社員經濟收益的帶動,進一步調動了丁莊村及周邊村莊農戶種植葡萄的積極性,2010年前后葡萄種植戶達到1 900多戶,種植面積近2萬畝。由于丁莊村葡萄品種屬于應季鮮食水果,不宜進行深加工,種植后第三年或第四年進入豐產期。在2013年和2014年葡萄成熟季節,產量的快速增長給銷售帶來空前壓力,為了盡快將葡萄銷售出去,合作社和農戶開始競相壓低價格,導致高品質葡萄賣不出高價,極大損壞了葡萄種植戶的利益,產業發展受到很大傷害。

面對這種局面,為了保障種植戶的共同利益,促進產業健康發展,2015年在茅山鎮政府的支持下,丁莊村成立“丁莊萬畝葡萄專業合作聯社”,納入7家合作社、37家家庭農場和1 927戶農戶,統一使用“丁莊葡萄”區域公用品牌開展營銷推廣。合作聯社成立以后采取了多種措施。在鎮黨委領導下,建立合作聯社黨委,下設“管理、生產、技術、營銷”四個支部,將支部建在產業鏈上,指導農戶生產;實行“五統一”經營管理模式:統一品種育苗、統一生產資料、統一技術培訓、統一品質標準、統一品牌銷售;舉辦葡萄文化節,發展旅游觀光業等。合作聯社不斷擴展銷售渠道,線下在百果園、盒馬鮮生等連鎖商超設立“丁莊葡萄”專柜,在南京、上海等大城市開拓直銷渠道,線上開通“丁莊葡萄”天貓旗艦店,構建“手機、淘寶、微信、抖音”四位一體的電子銷售平臺等,成功將“丁莊葡萄”出口到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同時,合作聯社不斷完善村莊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建立農戶生產信息庫,開展惠農金融服務,完善種植戶社會保障,并在葡萄銷售出現困難時開展兜底收購,以高于市場價格收購成員生產的葡萄,保障農戶收益等。在合作聯社的支持下,“丁莊葡萄”市場定位不斷上移,市場半徑不斷擴大,2022年實現產值約3億元,丁莊村民收入也不斷攀升,從2015年的21 000元躍升至2022年的50 600元,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由于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區域系統的全方位支持(18)許暉,鄧偉升,馮永春,等.品牌生態圈成長路徑及其機理研究——云南白藥1999—2015年縱向案例研究[J].管理世界,2017(6):122-140.,而農戶離散化行為造成的集體行動困境是困擾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主要問題(19)董銀果,錢薇雯.最低質量標準、品牌成員數量與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價值[J].經濟經緯,2022(1):36-46.。雖然專業合作社可以部分緩解農戶的離散化行為傾向,但是作為自愿聯合、民主管理的互助性經營組織,其對入社農戶的約束力并不強。當外部發展環境較好時,尚能正常發揮功能,一旦市場環境發生變化,作為獨立核算、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經濟主體,很容易由于個體的理性競爭導致集體的非理性競爭。此時,如何從整體利益出發,協調不同主體的行為,避免陷入集體行動困境,就顯得至關重要。丁莊村成立合作聯社并注冊區域公用品牌,將地方行政力量嵌入產業發展過程,在進一步提升農戶組織化程度的同時,強化了不同主體之間的行為協同,較好地解決了上述問題,并繼續推動產業發展的“價值創造”“價值實現”和“價值分配”達到更高層次。

1. 完善產業鏈條,衍生新型業態,促進價值創造。生產主體現代化和生產要素高級化是推動現代農業發展的主要動力,伴隨生產主體和生產要素的升級,兩者之間的結合方式不斷豐富,為多種途徑創造價值提供了可能。丁莊村合作聯社成立以后,成為匯聚多種資源的公共平臺,吸引地方政府、合作聯社、科研機構、金融機構等多種生產主體與制度、金融、互聯網技術、信息等多種生產要素共同參與鄉村產業發展,多種主體和要素相互結合,導致產業鏈條不斷延伸,新型業態得以衍生,價值創造邁上新臺階。

2. 融合多種渠道,擴大市場范圍,促進價值實現。在信息化時代,隨著農村信息化程度提升,現代通信、互聯網技術得以廣泛應用,農村電商得到快速發展,農戶獲取市場信息的能力不斷增強,農產品的市場銷售半徑不斷擴大,為價值實現提供了廣闊空間。丁莊村合作聯社成立以后,在政府力量的推動和區域公用品牌的帶動下,農產品銷售渠道從線下向線上擴展,市場半徑從國內向國際延伸,使價值實現達到新水平。

3. 加強公共服務,改進分配規則,完善價值分配。促進公共服務均等化,完善收入分配制度,是縮小貧富差距、實現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徑(20)李實.縮小收入差距,推進共同富裕社會建設[J].中國經濟報告,2021(4):66-67.。丁莊村合作聯社成立以后,政府力量全面嵌入鄉村產業發展過程,在提升鄉村產業“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助力鄉村產業做大做強的同時,也為政府按照自身意愿參與“價值分配”、調整分配格局提供了便利。政府通過完善公共服務體系、改進二次分配、進行轉移支付等多項措施,持續擴大村莊富裕群體規模,使價值分配趨于更合理(如圖4所示)。

圖4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形成階段

綜上所述,在三十多年的發展歷程中,丁莊村人艱苦創業、努力奮斗,將2畝葡萄園發展壯大到2萬畝示范區,從慢慢積累市場口碑開始,一步一步完成區域公用品牌的建設工程。伴隨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推進,丁莊村葡萄種植戶積極創新,持續提高組織化程度,提升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能力,改進價值分配方式。這一過程中,參與價值創造的要素不斷升級,從基礎要素擴展到高級要素;產業業態不斷豐富,從傳統業態擴展到新型業態;支撐價值實現的渠道不斷多元,從線下渠道擴展到線上線下融合;市場范圍不斷拓展,從周邊縣市擴展到海外市場;進行價值分配的機制不斷完善,從市場機制擴展到合作機制;分配方式不斷改進,從初次分配擴展到二次分配。最終幫助全村人擺脫貧困走向共同富裕(如下頁圖5所示)。

圖5 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四、 結論與啟示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在鄉村已經全面脫貧并正邁向生活富裕的道路上,如何縮小農村內部收入差距,走向共同富裕,將成為未來我國理論與實踐不斷探尋的重要議題。江蘇省句容市丁莊村的案例表明,通過發展鄉村特色產業、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在積極進行價值創造和價值實現的基礎上,持續改進價值分配方式,不斷擴大富裕群體,是促進鄉村共同富裕的可行路徑。由此得出以下結論和啟示。

第一,為了實現共同富裕,要大力振興鄉村產業并努力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整體富裕始終是共同富裕的基礎,沒有整體富裕,共同富裕將無從談起,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是促進鄉村特色產業發展、實現整體富裕的有效手段。第二,建設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的過程中,需要重視價值分配問題。農村居民整體收入水平提升和內部收入差距擴大的現實矛盾,表明共同富裕并不會在整體富裕的基礎上自動實現,這就要求在區域公用品牌建設過程中,必須重視價值分配問題,不斷改進價值分配方式,否則,農村內部收入差距縮小的拐點將會延緩出現。第三,改進價值分配方式,需要充分發揮地方政府的作用。雖然諸多研究表明,農民合作型組織對于改進收益分配、推動共同富裕能夠發揮重要作用,但是如果缺乏政府力量嵌入,其調節收益分配的動力和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地方政府應該成為推動價值分配合理化的核心主體。第四,為了推動價值分配的合理化,地方政府需要參與到農產品區域公用品牌建設的全過程。在“價值創造”“價值實現”與“價值分配”三個環節中,地方政府只有積極參與到前兩個環節,才能為在第三個環節中發揮作用提供必要籌碼和充足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