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查濟村

郭玉琴

查濟村是安靜的，像一位老嫗，在時光的不急不緩里按部就班生活著，把人間煙火氣慢騰騰渲染起來，偶爾在陽光下打盹。這里，可以在黃昏里看到山上的日落，在早晨起來看到山上的日出，唯獨沒有名利可以在這里追逐到。所以這里來的都是短暫相逢的過客，沒有人真正想過要搬到這里久住。人們從天南地北的城市里趕來，只是為了看風景，尋找淡泊名利之后的那份心境。

藏著昨日美好的古村

尋訪查濟村的前世今生，不是為了再續前緣，所以在這里看到的老房子都是年久失修的，而不是翻新蓋的。青磚黛瓦白墻，在歲月里吐露出青苔的滄桑，供你回味。這里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你，來這里是為了追憶一些過去的美好，而不是為了拓展新的明天期許。此時我也是這里的過客，從遠處走來，輕叩查濟村的銅門鐵鎖。

查濟村是一處歷史悠久的明清古村落。它在春天太陽光的照射下，像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我從它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年輕的活力，只有欲說還休的故事。四周青山包圍著它，它在安徽省涇縣城西六十公里處，坐在車子上遠遠望去，白云像是它飄動的衣袖，青山像是它的外衣，而這里的河水則像瓊瑤小說《一簾幽夢》里的珠簾，把每一間房屋都穿在一起。這里依山傍水，寧靜致遠。查濟村年輕的時候一定美麗動人。它的建筑結構，像是古村落里的一顆明珠，傾注了多少人的心血，是這里祖輩們勤勞的結晶。

在查濟，一個村落，一個家族，必然有它的祠堂。一般而言，一個家族只有一個祠堂。但是在查濟，祠堂眾多，因為所在之地查氏人口非常龐大，據說在極盛的明末清初有十萬人口之巨，查姓人從一千三百余年前開始繁衍生息，支系叢生，一旦某一支系發達了，后人就會建祠堂以光宗耀祖，鞭策后人。宋末元初，一個名為查郁的人因其人緣極好，人丁興旺，財源也旺盛，他開始建祠堂、修族譜，規模宏大。后來他的曾孫查桂申更為發達，一連生了六個兒子，個個發跡。他們的后輩就在明宣德年間各建大祠堂一座，每座均具有自己的特色，有的氣勢恢宏，豪放粗獷；有的淡雅而富有詩意，精雕細琢；有的見磚不見木；有的見木不見磚。

來到查濟這個古鎮，如果從最高處往古鎮下面看，就可以看到在陰天的時候，古鎮的上面總會有一些白云環繞著大霧在彌漫，看起來仿佛仙境一般。但是在晴天就會發現萬里無云，陽光照射在白墻黛瓦上面，看起來十分安靜。

這里的古建筑非常有秩序，一家一戶緊挨著，像是我們內心遵守的公序良俗。看到黛瓦白墻就會莫名地感到心安，院子里面會有一些居民曬衣服。路上也會有一些喜歡嘮嗑的人，很多老百姓家的庭院里還種植了許多不知名的花草，從亭子里面爬出來，還有的人會把桃樹種在院子里，桃花開了的時候，花瓣就飄落在地上，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遠遠就聞到這里的桃花香了?；ò曷湓诘厣系臅r候，我瞅見突然就想起詩人席慕蓉寫過，“那碎了一地的不是花瓣，是我的心。無緣的你，來得不是太早，就是太遲。”那是我懷念的青春啊，我在查濟古鎮的尋常人家小院門口又找回來了。

橋比路還多的地方

在古鎮的中間，每一戶人家對應都有一座橋供他們使用，幫助他們過河。河下溪水潺潺，沿著河道行走，腳下是形狀各異的石塊拼接而成的石板路，河岸邊原始的石頭階梯以及門樓上古老的磚瓦都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往村子深處走走，漸漸展現出村子原始的面貌。巷弄里的多數房屋都是用比較大的磚塊砌成，沒有經過粉刷的外墻露出石頭原本的模樣，墻壁上爬滿了青苔。有些石縫間已經長滿了野草，歷經歲月的滄桑，古老的味道全部寫在臉上。仔細觀察這些民居的外墻，由于年代久遠，石塊中間已經形成了不小的縫隙，有些已經修補的地方與原始的部分形成鮮明的對比，中間的木門依然堅固，頭頂的瓦檐依然能夠遮風擋雨，靜靜地向四周打量一番，老舊卻格外質樸。

這里的巷子與徽州其他古村落大相徑庭，窄而密集，可以看到房屋除了全部用磚塊堆砌之外，還有的是以瓦片作為基礎，這樣的設計看起來更加有趣。查濟村也是徽州著名的一個寫生村，游走在村子里頭，巷子間、祠堂前，時不時都會看到畫家的身影，我很羨慕這些可以背著畫夾出來寫生的人，他們的詩和遠方在這里一償夙愿。這樣愜意的生活是我一生的向往，曾幾何時，我也幻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關掉手機網絡，用筆在稿紙上全神貫注寫一部小說，不與外界來往。

據說，查濟這里最早時期保存下來的祠堂有一百零八座，而現在大多已經難覓蹤影，但明清時期的一些祠堂、民居，幸運地保存下來，二甲祠就是其中之一。二甲祠又被稱為光裕堂，這座祠堂的木雕十分精美，雖然年代久遠卻依然能夠尋得當時建造它的匠人的高超技藝。除此之外，還有洪公祠，始建于明代，位于許溪河紅樓橋畔，祠堂面朝穿村而過的許溪，背靠小山，環境極好。

查濟這個地方不僅祠堂多，橋也多。橋多是因為河多，流水潺潺的查濟河有岑溪、許溪和石溪，三溪在村中匯流，白墻黛瓦的徽派建筑沿溪而建，構成“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的一幅古典風景如畫。流水潺潺的查濟河兩岸有許多明清時期的民居古建筑，綿延十里，現代存有明建筑八十處，清代建筑一百零九處。路過一座寫著“財神橋”的地方，看到橋頭上寫著“財神樓”，財神樓上寫有“紫氣東來”四個字。傳說春秋時期，老子騎著青牛從這里經過，函谷關令尹看到一團紫氣在天空飄過，便斷言必有圣人。查濟人用紫氣東來表示渴求和希望人才降臨的心愿，查濟也當之無愧是歷史文化名村，出了兩個翰林，十二名文進士，百余名舉人。

在查濟村，紅樓橋才是主要街道。之所以叫紅樓橋，是因為其橋頭有一高樓，名紅樓。還有一座天申橋，實際上是兩座橋，因為橋面連成一體，故而被人們稱為雙橋合璧。天申橋背后藏著一個與孝道有關的故事。相傳明崇禎年間，許溪北岸有兄弟倆，分家后并排而居，共同奉養老母親。因母親年事已高，繞道過河極為不方便，于是兄弟二人分別在家門口建了橋，表達孝心。后來兄弟倆聽了母親的告誡，將兩橋間的空隙填補，雙橋變成如今的寬敞模樣，永遠駐守著中華民族孝道、和睦的傳統美德。我從一座又一座橋上走過，遠處有人拿著相機對著橋頭上的人拍照，于是我在看風景的時候，不經意間就也成了別人的風景。父親年輕時候是石匠，他和工友們造過許多的橋，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清晰地記得，父親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那時候我還有點懷疑莫非這世間真有那么多的橋，現在來到查濟村才發現，這里每一戶人家都不缺一座過河的橋，果然世上有一個橋比路還多的地方。

查濟不僅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小鎮，這里的人們還很好客，有著最淳樸的熱情。查濟的墻上有一句廣告語，我很喜歡，寫道：在查濟很想你，你是我旅途中最美的風景。我把這句廣告語拍下來，放到朋友圈，以作紀念。這里在明朝出過一個叫余珊的教書先生，他也曾經寫下一首詩來佐證這里的民風。“武陵深處是誰家？傍水依山共一查。不怕漁郎漏消息，明年還約看桃花?！睆拇说亟涍^，讓我看到了真正活著的“清明上河圖”。經此一別，不知道明年若來看桃花，還有誰可以攜手同游？離別在即，我也想寫一句廣告詞送給查濟：一生只愛你一次，一次愛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