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挑一

歐陽華麗

玉柳長得像她的名字一樣漂亮，皮細肉嫩，膚色白皙。她身材高挑，婷婷玉立，往人前一站，如村口橋頭那株婀娜多姿的柳樹。春鳳長得跟她有天壤之別，五短身材，臉皮黝黑。兩人是鄰居，常一起下地，或在曬坪閑聊。不過，無論何時，玉柳站在春鳳身邊，男人們的目光都像粘在玉柳身上一樣，怎么也甩不掉。

眨眼間，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遠近的媒婆踏破了玉柳家的門坎。

玉柳的家境不好，媒婆便給她介紹家境不錯的人家。黃家灣的黃大山相貌堂堂，在市場上賣豬肉，攢下不少家底。玉柳的父母挺滿意，可玉柳說，他身上一股豬肉味，隔著十米也能聞到，要嫁給他，豈不像每天睡在豬欄里，不行。

媒婆又給她介紹李家灣的一戶人家，以挖礦為生，人丁興旺，家境殷實。玉柳卻嫌人家從祖上就沒出過讀書人，只中學畢業的她說，我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只能下苦力挖礦為生。

媒婆又給她在鄧家灣找了戶中規中矩的人家，家境、人品、相貌各方面都經得起挑剔，祖上還出過進士。誰知玉柳卻說，男方家離我們村太近，只隔著一條河。如果嫁給他，每天出門就能看到自己的娘家，在家里炒個菜，河對面都能聞出是茄子還是黃瓜，相當于沒嫁，不行。

媒婆又屁顛兒屁顛兒地給她換別的地域的對象……人人都說，玉柳的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

正當玉柳左挑右揀時，春鳳家的親戚卻不聲不響給春鳳尋了個男子，聽說家住在五十里外的良田鎮。良田鎮可是個好地方，位于國道邊，離縣里只有幾里路，經濟活泛，家家住著三層小樓。

那男子來相親時，村里人都擠在春鳳家門口看熱鬧。人人都交頭接耳地議論，嘖嘖嘖，這么光鮮的人能看上春鳳？

玉柳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人來相親。她來到曬臺上，手搭在額頭，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細細地瞧：小伙子大眼睛高鼻梁，雙手插在褲兜，高挑有型，長得就像電視里的一個歌星。玉柳的心怦怦直跳，這么出眾的男人，春鳳想都別想！

但誰能料到，那個傻里傻氣的男人竟然看上了春鳳。沒過兩天，春鳳的媽給隔壁鄰居送紅雞蛋、瓜子和喜糖，說兩人的婚事已定下來，成了親，春鳳就是良田鎮的人。村里人都說，地方好，人才好，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姻緣！

玉柳的心像被撒了一把辣椒粉，又辣又痛，沒想到自己從小到大處處比春鳳拔尖，這終身大事竟讓她搶了先！

她沒吃春鳳媽送來的喜糖，躲進小閣樓，發誓要找一個比春鳳男人好十倍、百倍的男人！

玉柳越發挑剔，遠近的媒婆又給她介紹了十幾個男人，玉柳不是嫌人個子矮，就是嫌人胖，要不就是嫌人眼睛小、皮膚黑……這樣挑來揀去，轉眼就到了二十八歲。媒婆們無話可說，知難而退，不再輕易踏進玉柳家的門。

俗話說：“男二八，一枝花，女二八，豆腐渣。”玉柳到這個年紀，已經沒有挑揀男人的余地，反而是男人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這天，遠房親戚好不容易給她找了個年紀相當的，男方家里說，呀，挺漂亮的女子，怎么都二十八了還沒找對象，是不是身體有什么毛病啊？還是心里裝著什么人，放不下呢？

猜測越來越多，玉柳的年紀也越來越大，在別人的猜測和質疑的眼光中，她的如花青春有了黯然之色。不知不覺就要跨入三十歲的門檻，玉柳的眼角有了淺淺的歲月痕跡，有時對鏡梳妝，她心一酸，眼淚便忍不住淌下來。她的父母更是急得像塘里干了水的魚——蹦蹦跳。

可是玉柳的挑剔、苛刻之名已經傳遍周邊的村鎮，不但上門提親的少之又少，她還常常被拿來作“反面”教材教育待嫁的女子。而早早出嫁的春鳳則成了溫順賢良的典范。

這年春節過后，玉柳決定和村里的幾個姐妹南下廣東打工。臨走那天，太陽被陰云遮住，她沖著隔壁春鳳家狠狠地剜了一眼……

兩年后，玉柳一身貴氣地回到村里，她昂著頭，挎著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兩人的婚禮辦得很風光，幾乎每一個環節都是按頂格辦，玉柳的男人以難得一見的闊綽，贏得了村里所有人的認可和尊敬。人人恭維玉柳尋得了一門萬里挑一的好姻緣！

回廣東時要路過良田鎮，玉柳特意下車找到春鳳家。春鳳沒參加她的婚禮，可禮數沒少，春鳳讓母親給玉柳封了個大紅包。玉柳想見見她，當面致謝。

她把準備好的一些禮物往春鳳手里塞。春鳳客氣，兩人推來推去時，春鳳的男人也伸出手來推讓，就在這時，玉柳發現，春鳳男人的一只手竟然是假肢！

一瞬間，玉柳手上的東西落葉般散落一地。

車窗外的風景飛逝而過，玉柳的淚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她身邊的男人摟住她，問，還有什么不滿意的？你說出來，我都可以給你。

玉柳一下哭出聲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男人沉下臉，后悔了？結婚之前我已經明明白地告訴你，我沒法讓你做一個完整的女人，我們只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