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未來群體能交出更好的答卷

天平，幻想、歷史、武俠小說作家，曾任職期刊編輯、游戲策劃，近年涉足影視劇本創作。中短篇作品散見于《科幻世界》《飛·奇幻世界》《今古傳奇·武俠版》《九州幻想》等，另有長篇《殘歌》、中篇集《名門》出版。

尾巴：天平老師，請向《科幻世界》雜志的讀者們做一個自我介紹吧。

天平：不知道目前有多少幻迷朋友是從十幾年前起就一直閱讀SFW的，如果有的話，可能還記得曾經的校園科幻里面的長期客串嘉賓——“雪糕”，這是我在《飛·奇幻世界》任職文編的時候，從當時的小牛頓主編彭彭那里收養的貓咪，就索性當了自己的筆名，那是我與SFW結緣的一段美妙時光。

但在那之前，我就在古早的網絡BBS上看了《流浪地球》和《全頻段阻塞干擾》，為了追看作者的最新文章，就開始購買SFW。對SFW的親近感是促成我入職《飛·奇幻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

后來，我因為個人原因離開雜志社去了上海一家游戲公司任職文案工作，經歷了互聯網和游戲行業高速發展和急劇變化的幾年。這段工作經歷給了我很多新鮮的體驗和視角。從游戲行業離職后涉足影視劇編劇，這又是一個有許多新鮮規則的行業，目前只能說還在探索中。

尾巴：您的經歷很豐富啊，真是羨慕。

天平：當然我最愛的還是寫小說。我曾經向一位朋友抱怨多年漂泊并無成就，他說對于寫小說的人來說，經歷是最可貴的，絕不算浪費時間。我希望有生之年能盡可能地寫出我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感悟時刻（笑）。

尾巴：目前為止，您已在雜志上發表了《燒荒戰略》《2031：壯志凌云》《六月雪》三篇中篇作品，《俑》是第四篇。說說您的創作緣由和感受吧。

天平：雖然與SFW結緣很早，但是此前一直沒有太多寫科幻的想法。我最早給雜志寫稿的時候以武俠、歷史為主，后來寫了一些“九州①”，可能會有一點路徑依賴，就是繼續寫自己熟悉的題材。再后來工作一直很忙，中間有很多年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寫自己的小說。直到疫情之后的2021年，有一段時間很閑，有朋友轉發了一篇關于《星際爭霸》AI研發的文章。那篇文章主要講述了現在用機器學習的方法訓練星際AI的進度，總結下來就是微操②很強，但是對于遠期的規劃并不好，因為電子游戲的步驟大大多于象棋、圍棋等，很難精確推演出那么多變數。看過文章，突然間就有一個構想在我腦海中出現了，就這樣寫出來了《燒荒戰略》。

這篇投稿通過以后，我也受到很大鼓勵，開始下意識地尋找一些可能寫成科幻的靈感。實際上我們正處在一個科幻的時代，社會新聞中就潛伏著不少這一類“片羽吉光”：《2031：壯志凌云》是因為看到一則報道美軍征召電競選手作為無人機機手的新聞，同時它還是科幻經典《安德的游戲》的逆反；氣候變化是現今熱門的社會話題，在明清小冰河時代的網絡討論中，《六月雪》的輪廓就隱約出現了；《俑》的來源是一則日本的游戲新聞。

感受嘛，這兩年寫下來，首先是要感謝拉茲和編輯部對我的鼓勵和支持，其次是感謝SFW一直很有活力地創辦下來，畢竟當初我發過稿的那些雜志都已經消失了（笑），我這種樂于寫中短篇的作者還能有一個發表的平臺真不容易。

尾巴：也非常感謝您一直在創作和信任我們。本期主打《俑》，給大家帶來了“賽博地陵的制俑師”，它的具體創作契機是怎樣的？

天平：正如上面說過的，《俑》的創作契機是有一次看到日本的某個游戲新聞（實在有點不記得具體游戲了），宣傳說是NPC和玩家有豐富的游戲互動體驗，最后被揭穿其實只是客服在和玩家對話。這讓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些偽裝成高科技的怪談，比如自動點鈔機里面實際上住著一個工作人員之類的。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切入點，我們的科幻小說通常會描述一個不為人知的新科技默默地改變著人們的命運，但是反過來，也不無利用大家對新科技的向往來編織騙局的情況（其實《2031：壯志凌云》也是類似情境）。

另外一個契機就是我在游戲圈混久了以后，會看到太多人把感情寄托在虛擬的角色上面，漸漸分不清現實與虛擬的悲喜劇——當然這是一個比較常態的科幻主題了，單獨寫這個會顯得比較單薄和老套。

尾巴：制俑師和紅衣少女在虛擬世界里逍遙浪漫的日子，讀來讓人心曠神怡。但相對的，現實世界的趙心雨的生活困境似乎是我們每個普通打工人的生活寫照。您在這里的對比設置，是想要表達什么呢？

天平：我并不想把趙心雨描述成一個完美的受害者，他在進入這個圈套的時候是有過選擇的，如果紅衣少女的背后只是一個如他想象的空虛網癮少婦，也許事情就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了。趙心雨期許紅衣少女將他從現實的困境中救出來，其實已經是一種放棄現實擁抱幻想的行為了，所以他在最終被老板PUA③的時候，放棄了掙扎。在我看來，這其實是順應了自己內心深處放棄的愿望。

尾巴：《俑》的結局很哀傷，甚至讓人唏噓痛恨“金錢與權力的力量”。這是您的本意嗎？

天平：我想表達的是在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尤其是元宇宙概念出現后），網絡上的權力和現實中的權力其實是對應的，網絡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逃避的精神家園了，網絡上的快樂更需要用現實中的放棄來交換。

尾巴：您的故事在懸念的設置上十分精彩。《俑》這篇作品，您最滿意的地方是哪里？

天平：中短篇我自己最滿意的都是結尾的部分（笑）。很多人都說過我的開頭比較慢熱（直白地說就是比較平淡吧），這也是我難以改變的寫作習慣。在故事的結尾處，一對貌似很有愛的NPC，表面上的溫情款款和背后冷冰殘忍的真相對照，這是網絡與現實的分切點，也有可能是一切愛情故事的隱藏邏輯。

尾巴：《燒荒戰略》《2031：壯志凌云》《俑》都涉及電子游戲，在生活中，您是不是一位網游發燒友呢？

天平：我身邊的好友都能算是中國初代網游愛好者，但我玩的游戲類型數量和深度可能還達不到發燒友的水準。對我來說，游戲除了它本身的樂趣之外，某種層面上是社交的載體，也是一種長情的陪伴。

尾巴：《燒荒戰略》《2031：壯志凌云》《六月雪》《俑》，這幾篇作品您自己最滿意和最喜歡哪篇呢？為什么？

天平：這個感覺好難回答啊！但我自己其實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要說科幻構思的話，我覺得《燒荒戰略》是比較巧的，里面的點子也是觸動我寫科幻的初心！但故事本身的話，《六月雪》更豐滿。我覺得我寫的這些可能都不算硬核科幻，但《燒荒戰略》是里面偏硬的科幻作品，核心是描述一個科幻梗。《六月雪》就比較“軟”了，嚴格來說去掉科幻背景換成個別的什么災難故事也適用。

尾巴：嘿嘿，都是“自己的孩子”，是比較難回答。嗯，確實都有所長和特色。那換個問法，您最想收到讀者反饋的是哪篇呢？?對于新作《俑》，有什么地方是特別想知道讀者看法的？

天平：很想回答都希望收到反饋啊……非要回答就是《俑》吧，因為《俑》是那種特別貼近現實的科幻，貼近到我等上刊的時候提心吊膽的，總擔心它落后了現在的各種GPT①。我希望現在的讀者能有所感觸，因為過些年，現實中的科技樹可能看起來和我們之前推測的和希望的點有完全不同的方向……

尾巴：那我們就把關注點多放一點在《俑》上。前面我們聊了它的對比設置和結尾的“驚悚”，關于親情、愛情、友情的狀態，在這篇作品里都有些“冷酷”或“偏執”，您覺得這就是“現實的寫照”嗎？未來的“虛擬”是否真的會比“現實”更溫情和有血有肉呢？這也是我自己對于未來走向的擔憂和不確定。

天平：我覺得《俑》其實是有溫情的，只是這樣的溫情在現實面前顯得有點脆弱，不夠堅強，這可能是我對于人性的一種悲觀看法，就是作為個體的人都是難免脆弱的。但是作為一個群體，如果能為個體提供更堅實的支撐基礎的話，可能很多時候就不必考驗以及拷問人性了。希望未來群體能交出更好的答卷。

尾巴：嗯，祈愿未來的人類，更厲害一點。那可以這樣理解嗎，您是否認為科幻作品的主要作用是呈現未來和警醒當下？科幻對您而言，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

天平：可以這樣說吧。我覺得大家從小說閱讀里面得到的感觸是各種各樣的，但是科幻小說確實有這樣的獨特優勢。科幻最大的吸引力是它與我們現在生活的社會是息息相關的，又有足夠的想象空間，我們暢想的是自己的未來，有更多的切膚之痛和期許在里面。

尾巴：作為科幻作家回歸，您的心情和當初做編輯時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好遺憾我自己沒有經歷“老編輯部”。最近我們有一個“科幻世界·無限”展覽，復制了老編輯部，展覽了“文物”般的舊雜志、書信等等，看完后，很是感動。天平老師有了更豐富的人生經歷后，對科幻世界的情感有什么變化？

天平：我至今還是覺得在編輯部的日子是我最美好的一段工作經歷，大家都是因為共同的愛好湊到一起，團隊非常有歸屬感，至今和共事過的大家都還是好朋友。離開的時候有一部分想法是想體驗更多，另外一部分是當時對紙媒雜志的未來有隱約的悲觀。不過幸好至少SFW發展得比我悲觀的預期要好很多，所以現在還能在這里發表作品，我是非常欣慰的。（作為一個生性悲觀的人，我希望我一切的悲觀想法都是錯誤的。）

尾巴：“天平”是您一直以來的筆名嗎？名字里有什么寓意和期望呢？

天平：天平是我一直以來的筆名，當初是在網上寫評論時隨手起的，有“稱量”的含義吧，后來寫著寫著就自己去寫文了。

尾巴：對于科幻筆會，您有期待嗎？您有沒有特別欣賞和喜歡的科幻作品和科幻作家？

天平：當然是很期待的，我在成都和科幻圈都有很多老朋友。

前面說了，我是大劉的鐵粉！現在看起來肯定是淹沒在好幾億大劉鐵粉中間了，但我可是從2003年開始粉上的！其實那幾年在SFW上經常出現的作者們的作品我都很喜歡，這里就不一一列名了。

尾巴：您正在創作的作品，方便透露一下嗎？下一步的創作計劃是什么，您期待探索的領域有哪些呢？

天平：目前創作完成的一個新短篇叫《魃》，從篇名到內容上都可以視為《俑》的姐妹篇，同樣是游戲行業從業者的故事。在游戲相關的科幻短篇寫到第三個的時候，我開始思考是不是能將不同類型的游戲故事寫成一個系列。在這個思路下，目前還有兩篇初步的構思。

另外，正在創作中的最重要的作品是一部與恐龍文明有關的小長篇，這是個選題和切入點都有點刁鉆的故事，希望也有機會在SFW與大家見面（這個小長篇的事情得看主編拉茲覺得是不是合適，畢竟還不確定）。

尾巴：是的，作品要和讀者見面，需要經歷漫長的經受考驗的旅途。和您最喜歡的大劉喊個話唄，作為粉絲和讀者，對大劉和大劉的作品有什么期待呢？

天平：我覺得大劉能出新作品就很好了，不需要背負著一定要寫得比《三體》還好的包袱。

尾巴：最后，您對讀者有什么想要說的呢？

天平：希望大家能喜歡我的這些作品。

①指國內第一個結合中國傳統文化的架空幻想世界，有著自成體系的結構和設定，也是

《奇幻世界》的早期主要內容。九州在如今的幻想小說界有著較高的知名度和認可度。

②游戲術語，字面意思就是細微操作。常常指玩家對于游戲情況的局部具體處理手法。

③指一種心理操控手段，受害者深受施害者操控，以至于懷疑自己的記憶、感知或理

智，逐漸喪失自尊，無法逃脫。

①基于轉換器的生成式預訓練模型，Generative?Pre-Trained?Transformer的簡寫，是一種基于互聯網的、可用數據來訓練的、文本生成的深度學習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