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夢牛的詩 [組詩]

牛夢牛

月亮

又一次走上天空

而我，又一次發出自己的詩歌

在茫茫人世間

我的心境有時就像月亮

它用一次次走上天空的方式

證明自己的存在。而我用詩歌

不過，我經常會銷聲匿跡一段時間

體驗那種被遺忘的死亡

事實上，也沒幾個人知道我

——我沉迷于這游戲和時間的真實

不同于那些自以為會不朽的人物

我在活著時就確認了自己的死亡

在秋天的果園里，人們載歌載舞，如此快

樂——

有人采摘到了智慧果，他們因智慧而快樂

有人采摘到了混沌果，他們因混沌而快樂

還有人什么也沒采到，但他也是快樂的

因兩手空空而快樂

大海不息地運送著浪花，又孤獨，又疲憊

不遠處神的背影，又孤獨，又疲憊

能怎樣，又能怎樣呢

我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們

像一個束手無策的神看著

他們

把我的夢境，弄得又孤獨又疲憊——

我要返回現實汲取安慰

我有些悲哀。

古人的肢體語言很多我已不會了，

更別說繼承古人的風骨了。

就說拊掌吧，其詞條詳細解釋為：

“拍手，鼓掌。表示歡樂或憤激。”

而我只會鼓掌。“鼓掌是指兩只手互拍，

表示認可和贊同的一種肢體反應。”

且“掌聲的時間越長，就表示越熱情越歡迎”。

與拊掌相比，鼓掌這個詞，

似乎充滿了正能量。

這些年，我的歡樂與憤激都日益稀薄，

我很少大笑，也很少義憤填膺，

我經常兩手互拍，但那并非拊掌。

是的，為了向這個世界表示我是合群的，

表示我沒有站到它的對立面，

我經常把兩只手拍得，啪啪作響，

就像一記記甩給自己的耳光。

一樣的。這些樹

這些高的、矮的，開花的、不開花的

落葉的和常青的，本土的和來自異鄉他國的

樹。在這里，它們的作用是一樣的

為人類貢獻景觀（造型真美，

游人們忍不住贊嘆）

在這里，它們的遭遇也是一樣的

無一例外，不得不接受被設計

被修改的命運。它們的生長，怎么生長

不由自己（它們的尖叫與疼痛

似乎無人聽見）。風起的時候

所有的樹木都在顫抖，它們身上的傷口

已化作眼睛：大的小的眼睛，睜著的

和假裝閉上的眼睛

公園涼亭里

一小塊陽光坐在我對面

我們中間是個棋盤

石頭做成的棋盤

一場博弈正在進行

而四周寂靜如謎

我們不論誰負誰勝

都將帶著今年最后一個春日

歸去

這可以是一句話語，也可以

是一個事實

當它是一個事實的時候

晨光正照在我身上

我置身于光明之中

當它是一句我親手寫下的話語

晨光也照在我身上

雖然此刻我正身處一個黑黑的房子里

但當我寫下這句話

情況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晨光正在敲門，晨光正照我身

我又一次領受詞語的能量

而非魅力

年輕時，我愛過一個女子

在茫茫人海里

我們，茫茫人海里的兩滴水

那時我以為

我們的相遇是兩滴水的相遇——

一旦相遇，就永遠無法分開了

即使分開，也無法再區分彼此

那是春天

花朵朝著永恒的虛無綻放

我們的歡笑、哭泣，都是透明的

也像兩滴水

那時，我還不知道

我們的相遇是兩條直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