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組詩]

龐白

星星點點。涼風中的它們

仍像一群做了錯事的小孩兒

無措地站著

那年，長江，黃河

借助其中一只

曾相逢于終南山

山中日月長。一炷香工夫

世上又已黃土高坡

已丘陵起伏，已白浪滔天

同一條路上，每天重復地失去

掛滿棕櫚樹

大片暗綠，搖晃白光

似螢火蟲用飛行詛咒平靜

遠近屈尊于黑鳥

假如，所有生命重新歸來

人人珍惜光陰

路過的影子自帶光澤，舉起的手

都以圣意命名。甚至爬過的螞蟻

離開的蜻蜓，也一張笑靨

那么，請允許我的憐憫一并歸來

在路上寫下一些名字

包括曾經刻上石頭或未被承認

被大火燒焦或山洪沖走的

然后，再擦去

山上下雪，山下有風

半山腰的一群麻雀

嘰嘰喳喳掠過叢林

其中一只落上樹梢

一動不動

斂聲屏息的河水從右側經過

滑出自己身體

河流右側山間小道上

走過一隊黑衣人

轉眼就消失了

路邊一群人眉飛色舞

評說著這天上人間

而晌午的太陽正把他們凌亂的身影

壓縮成一小塊

擠向泥石，一下，又一下

把那明末的盆帶回來吧兄弟

過秦嶺，過黃河，過長江

沿靈渠，一路南下

送到斜陽島上

讓它在亞熱帶沐風浴雨

得巖石擠壓

看見布氏鯨翻出白浪

再給它另起一個名字

大塊、水花、金黃或者其他

都行。但別告訴我

讓我默默告別

告別光明

告別黑暗

告別搖晃的車輛

告別凝固的土板

告別溜溜轉的眼睛

告別麻麻亂的心思

趁火山未噴發

海嘯未來臨

容我慢一點轉身

即使雙手反綁

我也希望能用這金盆

好好洗一次手

要有堅實的質地

用以抵擋背后的冷箭

護住胸中的怒火

遮掩眼里的悲涼

要光滑如鏡子

照得見自己

還要羅盤那樣

能定位

有一雙翅膀

馱得起飛翔和逃竄

收起可藏于掌心

擊拍時咚咚作響

好盔甲有透明的樣貌

除了彼此

誰也不知道

我們互為表里

迎面砍來每一刀

我們都相視一笑

側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