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進言

文/陸其國

所謂進言，就是發表意見。因為不肯進言——沒人愿意發表意見，所以清順治十五年（1658）福臨（順治皇帝）又下詔求言。稱“又下詔”，是因為三年前，即順治十二年（1655）福臨曾下詔求言。于是就有當年吏科副理事官彭長庚首先響應，上奏（進言）請求為多爾袞平反昭雪。

多爾袞，生于1612年，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第十四子，以攝政王身份扶持五歲的福臨登基，并率清軍入關，定鼎京城，是清王朝完成統一大業的元勛。但是，由于他擅權過甚，樹敵過多，39歲時從馬上摔下不治身亡后，被政敵合詞追罪。而更要命的是，雖然多爾袞死后一度享盡哀榮，但隨著他的被追罪，順治帝也想起了多爾袞在世時“獨專威權”，排擠濟爾哈朗等親王，因此命人搜集他的罪證。最后，順治帝下詔對多爾袞定罪褫奪尊號，財產入官，平毀墓葬。不少與他有瓜葛的官員，均以黨附謀逆的罪名，或處死刑，或遭到降職革爵和永不敘用的懲處。由于一段時間聽不到來自屬下的意見，順治因此下詔求言。于是，就有了前文提到的彭長庚請求為多爾袞平反的率先發聲。彭長庚認為對多爾袞“論罪削爵，毀滅過甚”。并直言：“伏乞睿鑒，賜之昭雪，復其爵號，一以彰太祖之有子，太宗之有弟，皇上開創之有臣。且以太宗知人之明，并以勵諸王作忠之氣。”因為有彭長庚率先發聲，一等精奇尼哈番（即“一等子爵”）許爾安也上書稱頌多爾袞元功，請復爵號，修其陵墓。

孰料，濟爾哈朗等親王得知彭長庚、許爾安這些進言后，指斥二人“皆狂惑之心，悖妄之語，起釁倡亂，大干國紀。至于援引成王、周公事跡，以比睿王，尤屬乖謬”。這些指斥更加激起了順治帝心中昔日對多爾袞攝政時埋下的積怨，遂下旨：“睿王逆天，擅政圖篡，種種不法。彭長庚、許爾安乃敢稱頌元功，悖逆紊亂，情罪重大，本應正法，但系奉旨條奏之時，姑免死，著流徙寧古塔地方。”至此，二人家產也遭到了處沒。彭、許二人萬沒想到，因響應順治帝號召進言，結果卻遭此下場。此后，哪還有誰敢再進言。

一旦聽不到屬下進言，順治帝又開始擔心自己耳目閉塞，所以就有了本文開篇提到的“又下詔”。結果這次是 監察御史李森先冒死響應，他上奏道：“不肯進言者，皆以從前言事諸臣一經懲創，則流徙永錮，遂相率以言為戒耳。臣以為欲開言路，宜先寬言臣之罰……”孰料，李森先響應“又下詔”的這番進言，非但沒有達到“蒙俯賜軫恤”的效果，反而也落了個被革職交吏部議處的結果。繼而，吏部一眾官員又上奏，要求對他施以杖刑、發配流放。好在這次順治帝終于有所醒悟，沒有準奏。但即使如此，屬下不肯進言的現象，還是久久困擾著他。這樣差不多過了兩年，直到1660年5月，順治終于下了“罪己詔”，命吏部遞交因建言獲罪遭流徙的官員名冊。然后對仍健在的，或準復原官，或安排其退休；對已去世的，則歸其骸骨，并撫恤其家人。不過這也是選擇性的，如下旨中尚有“其余雖系建言，情罪不同，俱屬應得之罪，無可寬免”。彭長庚、許爾安就在“無可寬免”之列。如此若真想改變“不肯進言”的現狀，又談何容易。

治國如此，其他方面又何嘗不是。大凡對于今天任何一個面臨下屬“不肯進言”的領導來說，亦應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