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費偉 王政武
當前,全球新一代數字技術、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加快應用,世界主要發達國家都將數字農業、職業農民、智慧鄉村作為促進鄉村可持續發展和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點領域。自黨的十九大以來,我國高度重視數字鄉村建設,尤其是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明確提出,構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體系,推進鄉村治理能力現代化。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進一步明確了“十四五”時期數字鄉村建設的具體內容,并將其作為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要內容。2022年中央網信辦、農業農村部、國家鄉村振興局等部門聯合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明確指出,加快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充分發揮信息化對鄉村振興的驅動引領作用,整體帶動和提升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各地根據中央統一部署,已初步完成整體規劃和政策體系的設計,各試點地區已經在農業生產經營、鄉村治理、公共服務的數字化轉型等方面取得了良好的成效,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1]。但部分鄉村也面臨著城鄉數字鴻溝、人才發展瓶頸、社會文化沖突等問題。為持續提升數字鄉村發展績效,迫切需要探尋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具體路徑,以切實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目標的實現。
數字鄉村發展是基于網絡化、信息化和數字化手段,促進農業全面升級、農村全面發展和農民生活全面改善,進而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全面實現的動態過程。從上述數字鄉村發展的基本內涵出發,數字鄉村發展包含兩層含義:其一是將鄉村社會內的一切物理要素和行為活動進行數字化表達,從而達到現實鄉村的可視化效果;其二是對鄉村所有的可視化數據進行分析判斷,從而更好地為鄉村產業發展、環境保護、公共服務以及社會治理等作出更為科學、精準的反饋決策。從本質上來看,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不僅是數字技術在農業農村領域的實踐應用與服務供給,而且是利用現代數字發展的科學理念,依托大數據、云計算、互聯網等現代信息技術破解鄉村發展的資源、人才、要素等瓶頸,從而達到激發鄉村發展活力,推動鄉村真正實現內生式發展的目標[2]。就當前的發展態勢而言,數字鄉村已然成為未來鄉村發展的一種重要模式,迫切需要引起更多學者的高度關注與深入研究。
目前,學術界圍繞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議題主要形成以下四種研究視角:一是從功能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倡導應用現代數字技術嵌入鄉村社會領域,有效促進了鄉村政治文明[3]、電子商務[4]、數字化素養[5]、服務供給[6]等眾多方面的績效提升,為鄉村振興提供了技術優勢與實踐功能。二是從發展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既是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也是農業農村現代化的重要內容。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為提升農村精準扶貧績效[7]、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8]、農民增收致富[9]、鄉村產業升級發展[10]等都發揮了支撐作用。三是從結構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作為一項社會系統工程,需要充分發揮政府部門、市場企業、社會組織、村民自治組織、村民群眾等多元主體力量,通過相互協商與合作共治的方式,加快數字鄉村建設的政策倡導和經驗總結[11]。四是從價值視角出發,學者們認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價值不僅體現在鄉村內部的資源重塑與模式改進上,還體現在城鄉一體化發展的改革實踐上[12]。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是數字化改革在鄉村領域的重要應用,已逐漸成為國家數字化改革的實踐支撐。
綜上所述,目前學者們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領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探討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目標功能、發展意義、參與主體以及價值原則等宏觀方面。對推進實施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理論基礎、實踐邏輯以及優化路徑等方面的研究尚顯薄弱,迫切需要加強理論研究。近年來,國家大力推進數字鄉村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的工作實施以及現代數字技術在農業農村領域的廣泛運用。為確保鄉村振興戰略落地見效,真正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必須堅持城鄉融合發展,創新鄉村治理方式,保障村民權益。因此,本研究將基于鄉村立場、鄉村價值和鄉村利益,旨在通過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議題研究,探析數字鄉村系統性發展的實踐邏輯、現實困境與優化路徑,以期助力鄉村全面振興。
系統思維最早是由奧利地學者貝塔朗菲(Bertalanffy)在系統哲學中提出,他認為系統就是由許多相互聯系與彼此作用的部分或要素所構成的綜合體,這些部分或要素在系統中各自發揮作用的同時,作為部分組成的整體也發揮著系統的功能,從而共同致力于系統目標的實現[13]32。對此,我國學者錢學森也指出,系統是由不同構成部分所組成的新型整體,它既保留著部分的價值,也形成了整體的新型功能[14]。在此基礎上,魏宏森進一步探究了系統的穩定性特征,并認為相較于若干部分的價值而言,整體更具穩定性和持久性[15]。綜合而言,系統是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諸多要素的綜合體。一方面,構成整個系統的各個部分或要素功能的發揮離不開各部分之間的有機協調與彼此合作;另一方面,由各個部分或要素所組成的有機整體既有清晰的功能邊界,也能夠充分發揮作為整體的集中優勢,從而維持整個系統的有序運轉。而系統思維則是在系統理論基礎上融入了整體性發展的基本內涵,強調將公共事務作為一個整體,運用系統論的觀點和方法,尤其是整體論思想,用普遍聯系的、全面系統的、發展變化的視角觀察事物,并把握事物的主要發展規律。
系統思維體現了對社會發展碎片化問題的理論反思,其目標旨在實現公共事務整體性的有效發展。系統思維的上述觀點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第一,系統思維強調社會發展的系統性特征,認為系統具備了各個構成部分或要素所不具備的功能價值。這里的系統是作為社會共同體的角色而存在的,具有適應力、自組織以及層次性的特征,因而整體的功能發揮很重要。第二,系統思維認為功能發揮需要物質、能量和數據等要素的保障,而且這些要素為內部系統和外部系統的協同合作與相互作用奠定了重要基礎。第三,系統思維注重整體性,并主要反映在作為整體的系統功能所呈現出的統一結合[16]。這里的統一結合更多地體現在整體與部分之間的去碎片化問題。在系統思維中,業務、組織、管理與制度等方面都是系統治理的構成部分,這些部分的碎片化直接影響社會整體系統的功能發揮。
基于上述對系統思維的討論,本研究嘗試將系統思維引入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議題,將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作為一個整體系統而不是單純各要素的總和來看待。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要求在數字鄉村建設過程中,始終保持整體與部分相互依賴、相互制約的辯證思維來認識和把握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內涵價值與發展規律,扭轉以往簡單地從經濟層面來促進數字鄉村發展的單向思維,并將數字鄉村作為一個由精神共同體、生活共同體和產業共同體共同構成的整體系統,以謀求系統整體高質量發展的目標實現。
其一,從精神共同體層面來看,精神共同體是群體成員為了共同目標所形成的道德和精神層面相互認同和互助的共同體狀態[17]。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實現首先要打造精神共同體,其動力主要來自滿足農民主體在心理、情感、道德、倫理等精神方面的需要。近年來,國家在數字鄉村發展戰略實施和各地區鄉村數字化改革推進的過程中,始終將農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擺在首要地位,致力于不斷提升農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在數字鄉村思想文化方面,政府加強鄉村網絡文化陣地建設,持續深化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增強優質內容資源供給;積極推進鄉村優秀文化資源數字化,加大對鄉村優秀傳統文化資源挖掘保護力度,不斷完善歷史文化名鎮名村和中國傳統村落數字博物館建設。在鄉村數字素養方面,以線上線下相結合方式提升鄉村基層干部和農民群眾在手機應用、數字內容創建、數字安全等方面的素養。概言之,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就是要通過致力于打造農民精神共同體,推進主流思想和文藝創作在鄉村的傳播,豐富農民精神文化生活。
其二,從生活共同體層面來看,生活共同體是在一定區域內成員共享價值規范和擁有共同風俗習慣的生活單元。清晰的地理邊界、共同的信仰、血緣關系、公共財產、業緣等都有助于生活共同體的構建與公民德性的養成[18]。為此,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致力于打造生活共同體,通過將現代信息技術引入廣大農村地區,為農民群眾提供智慧醫療、智慧交通、智慧社保等公共服務,從而最大程度拓展數字惠民服務空間。例如,政府部門通過發展“互聯網+醫療健康”,推動優質醫療資源下沉,幫助農民對疾病早發現、早治療,減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問題的發生;通過發展“互聯網+教育”,推動城市優質教育資源與鄉村對接,實現城鄉教育資源均衡配置。簡言之,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打造鄉村生活共同體,為農民群眾提供高質量的生活服務,進而提升鄉村振興的現實績效。
其三,從產業共同體層面來看,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產業共同體既具有產業融合的經濟效益發展訴求,也包含共同體視角下社會效益提升的目標導向[19]。這表明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所倡導的產業共同體構建應秉承以發展共同利益為核心理念,堅持維護各利益相關者的發展訴求,建立富民強村的發展機制,從而助推鄉村振興的可持續發展目標。尤其是在萬物互聯的信息時代,充分發揮信息化對鄉村振興的驅動賦能作用以及加快構建引領鄉村產業振興的數字經濟體系,已成為數字鄉村產業發展的重要議題。在此背景下,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應致力于打造產業共同體,以數字技術帶動和提升農村各項產業的生產鏈、供應鏈和價值鏈,推進農業農村轉型升級,從而更好地幫助小農戶對接市場需求,讓廣大農民享受數字鄉村帶來的發展紅利。
數字鄉村是以數據為關鍵生產要素,高度融合“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的鄉村形態。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實踐邏輯需從實踐要素、運作邏輯、優勢特征等維度綜合審視。
(1)物質要素??v觀各省份數字鄉村發展規劃,發現當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物質要素主要包括網絡基礎設施、信息服務設施以及傳統基礎設施數字化改造。一是在推進鄉村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數字鄉村建設通過深入推進電信普遍服務試點,加快農村地區的寬帶網絡和5G覆蓋,持續實施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工程,大力發展城鄉網絡一體化建設,不斷提高鄉村數據資源平臺共建共享水平。二是在完善信息服務設施建設方面,加快實施信息技術惠農便民行動,通過農村電商服務站、村級供銷店、合作社等優化信息惠農的服務體系。三是在改造傳統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不斷加大對傳統基礎設施的改造力度,倡導通過傳感設備、物聯網等數字化手段對傳統農業生產、居民生活、交通、電力、物流等進行優化升級。
(2)能量要素。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能量要素的不斷注入,從而更好滿足農民群眾的生產生活服務需求。為此,應從發展新產業、新模式和新業態入手,促進數字鄉村的能量積累和發展升級。一是發展新產業。數字鄉村產業發展是農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同時也是落實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重要抓手。數字鄉村順應了新發展階段農業農村高質量發展的要求,創新了數字鄉村多種產業類型,從而有助于培育新的消費增長點,促進農村地區市場活力。二是發展新模式,即通過借助數字技術驅動農業生產、經營、流通、管理、服務等全產業鏈的數字化轉型,形成以數據為驅動的覆蓋農業產前產中產后全流程的產業閉環,進而衍生鄉村旅游、休閑康養、特色小鎮等新經濟增長模式。三是發展新業態,主要是積極推動互聯網與特色農業深度融合,發展創意農業、認養農業、觀光農業、都市農業等新業態,提升鄉村經濟實力。
(3)數據要素。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數據與資本、土地、知識、技術和管理并列,成為新時期推動全社會發展進步的重要生產要素資源。作為新型生產要素,數據是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基礎,已快速融入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和社會服務管理等各環節,深刻改變著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社會治理方式。增強鄉村經濟發展新動能,需要充分發揮我國海量數據規模,推動數據要素效用發揮。一是構建基礎數據資源體系,即以數據庫建設為抓手,積極應用現代信息技術最大程度地收集農業農村領域各類數據,提升數字生產能力。二是推動數據資源共享開放,即通過創建信息共享平臺,增強數據要素共享性、普惠性,全面提升數據在鄉村社會發展中的價值與作用,激勵農民創新創業創造。三是加強數據安全保護,即通過制度化措施和機制化舉措,強化數據安全保障體系建設,加強數據分類分級管理,建立保障權益、合規使用的數據產權制度。
(1)高質量發展。高質量發展是對以往發展程度和發展質量的雙重提升要求,不只是一個經濟要求,而是對經濟社會發展方方面面的總要求。其本質是回應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發展訴求。因此,高質量的發展絕不局限于經濟層面的物質增長,而是更注重社會的整體發展質量,并以實現社會全方位、共生性發展為目標導向[20]。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不僅要促進傳統農業生產、經營、交易的數字化轉型,提升生產效率、優化產品供給結構,還要推動農村信息消費新模式的創新實踐,如直播帶貨與短視頻制作、鄉村文旅民宿、普惠數字金融,以打破城鄉經濟發展在區域地理上的鴻溝障礙。目前,國內許多數字鄉村試點村莊基于“數字鄉村一張圖”對鄉村產業鏈大數據進行可視化管理,直觀展示農村一二三產業的融合形態,有助于更好地優化產業結構,提升農村土地資源利用率。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優勢即在于借助大數據、物聯網等智能設備,將農田作物、科學種植、市場銷售等信息進行全面的感知和互聯,幫助農業企業實現標準化生產管理,建立數字化精耕農業,從而促進鄉村經濟高質量發展。
(2)高品質生活。創造高品質生活是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思想和增進人民福祉的必然要求[21]。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核心要求是創造高品質生活,維護農民群眾合法權益。具體而言,一是著力解決貧困問題,即以創造高品質生活為引領,通過發展數字經濟加快推廣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推進農業數字化轉型,發展農村數字經濟,幫助農民脫貧致富。二是重點補齊民生短板,即通過惠民服務,更好推動社會保障和服務資源下沉基層,使農民生活更加便捷、高效。隨著整個數字鄉村體系供給側內容的豐富,應不斷更新和拓展數字服務功能,加快推動數字化公共服務在鄉村的普及,持續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三是積極關注社會問題,即以數字技術為牽引,深入推動“互聯網+政務”向鄉村基層延伸,以建設群眾滿意的政務服務為目標,以推廣“不見面審批”等改革模式為抓手,以建立一體化在線政務服務平臺為依托,積極構建地、縣、鄉、村四級聯動的政務服務平臺體系,打造更加優質、高效的政務服務環境,努力為農民創造高品質生活。
(3)高效能治理。高效能治理不僅是一種新型的治理理念,體現鄉村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內在要求,也是一種先進的治理機制,構成促進鄉村振興目標實現的關鍵基礎。數字鄉村的高效能治理是針對傳統鄉村治理模式低效而言的,其系統治理的方式不僅強調治理的效率和效益提升,而且更加注重鄉村治理的社會效應層面,強調的是治理的有效性,即從長遠上保障農村社會大局穩定。如果說效率指涉的是單位資源的產出水平,那么治理有效性是指成功使用資源取得預期的治理目標,即產出與需求的匹配。相應地,高效能治理在追求單位資源高產出的同時,更加重視回應民眾的真實需求。雖然數字技術的運用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治理效能,但仍要警惕數字技術使用者與其他群體間可能形成的數字鴻溝或壁壘。因此,應通過科學發揮現代數字技術的技術優勢,正確處理好數字技術與鄉村治理機制的融合問題,以基層黨建為引領,以構建集政務、村務、服務于一體的農村電子政務平臺為依托,不斷提升村民自治能力和自我服務的水平,解決基層社會“最后一公里”的治理難題[22]。
(1)適應力。適應力指的是系統在多變的環境中保持自身存在和運作的能力,與適應力相對應的是脆弱性或剛性[23]。數字鄉村作為一個系統之所以強調適應力,是因為數字鄉村內部系統結構存在著相互影響和彼此聯系的韌性機制。正是這些韌性機制使得數字鄉村即使遇到發展困境,依然能夠采取有效措施加以應對,從而保持數字鄉村的發展活力[24]。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所體現的適應力主要是指借助于數字資源的戰略價值,促使其在鄉村振興中發揮積極作用。一方面,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應通過建立數據感知網絡、農業數據庫、地理信息系統等方式改造傳統農業,增強傳統農業在應對自然環境變化與時代發展需求方面的效能。同時,以數字技術賦能小農戶有助于小農戶轉變經營理念,主動融入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生產方式,進而提高農業生產的效率和質量。另一方面,現代化的智能設備應用與鄉村治理駕駛艙的打造有助于推動鄉村傳統經驗型決策向科學化數據型決策轉型,從而為提升鄉村社會的治理能力、公共服務供給水平以及組織科學管理層次提供保障。
(2)自組織。系統思維具有學習、多元化、復雜化和進化的能力。系統思維所具備的這種使其自身結構更為復雜化的能力,被稱為“自組織”(self-organization)[13]112。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自組織特征主要反映在引領鄉村各要素在時間和空間層面協同共進。一是在時間層面倡導數字鄉村分階段推進實施。鄉村的數字化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它是一個逐漸發展與日益完善的過程。因此,數字鄉村應遵循農業農村現代化的發展規律,堅持從初步進展、重要進展、長足進展再到全面建成數字鄉村的客觀發展規律,更高效地助力鄉村全面振興。二是在空間層面合理定位數字鄉村的基本功能。鄉村與城市是社會發展中的統一連續體,數字鄉村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模式,以提升鄉村數字化水平為抓手,聚焦從農民權益、農業改造、農村發展層面提升鄉村振興績效。無論是鄉村的產業振興、人才振興、組織振興,還是文化振興、生態振興,都是在充分發揮鄉村功能基礎上進一步激活農村要素資源,統籌推動城鄉信息化融合發展的愿景實現。
(3)層次性。系統層次性的特征要求平衡整體系統和各個子系統的發展權利與責任義務,從而能夠更好地助推系統實現功能價值。這意味著,系統治理既要有足夠的中央控制,以有效地協調整體系統目標的實現,又要讓各個子系統有足夠的自主權,以維持子系統的活力、功能和自組織[25]?!吨袊鴶底粥l村發展報告(2020年)》指出,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層次性體現為以數據為主線、以感知為基礎、以云網為承載、以應用為牽引等原則,建立“六橫四縱”的數字鄉村總體架構。其中,“六橫”是按照邏輯層次構建數字鄉村功能體系,包含感知層、連接層、承載層、中樞層、應用層、交互層六個層面;“四縱”是按照支撐整個體系運轉的要素構建數字鄉村支撐體系,包括標準規范體系、信息安全體系、運營服務體系、生態合作體系。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層次性需要將數字技術滲透到農業生產、經營、管理、服務各個環節,整體促進農業農村提質增效。
需要指出的是,系統在促進部分形成整體的過程中因內部結構破碎,也會形成碎片化問題[26]。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過程中亦需要警惕碎片化危機的產生,其具體表現為業務碎片化、組織碎片化、管理碎片化以及制度碎片化。
在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對各項業務進行適當分工可以提高辦事效率,但是對哪些事情進行如何分工是有分類要求的。這是因為一項完整的業務流程必然涉及多個業務部門,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專業化分工越來越細,工作環節越來越多,就勢必會造成業務碎片化問題[27]。這種業務碎片化表明了一種分割、重復、沖突、離散的狀態,嚴重阻礙當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目標的順利實現。筆者調研發現,當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中的業務碎片化問題不僅體現在數字鄉村發展流程的各環節、各步驟,而且體現為不同主體之間由于注意力配備和職責分工的差異,導致無法形成協同的治理效益。
一方面,就數字鄉村發展的流程環節而言,一旦各業務部門只關注自身的工作范圍,就很容易出現業務碎片化問題。例如,當前在數字鄉村產業發展領域面臨著信息技術與農業產業鏈融合不充分的問題,而一些地方政府部門在解決這類農業產業現實問題時僅停留在應用技術層面,而不關注與現代農業發展相配套的工業和服務業數字化轉型配套實施問題,這就使得數字鄉村產業建設的重點業務產生碎片化問題。另一方面,就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各主體職能而言,也存在類似的碎片化問題。例如,在農村醫療信息服務供給方面,政府部門往往將精力主要集中于線上醫療平臺的搭建和互聯網醫療資源服務能力的提升,而忽視線上互聯網就診病人數量少以及村民對于網絡求醫模式生疏、數字素養匱乏等問題,從而導致大量鄉村數字化醫療資源浪費的問題。
現階段,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成為一項涉及多元主體參與、關聯多個領域發展、結構要素整合異常復雜、對全社會影響深遠的系統工程。結合我國當前各地區的數字鄉村發展實踐,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效益的提升關鍵在于實現跨層級、跨區域、跨部門間的協同合作。而上述合作能力的強弱主要是由組織機制和系統結構的整體化水平所決定。換言之,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作為一項整體工作,由農業農村領域內諸多不同的子系統所組成,每個子系統都有其自身的利益追求,如不能很好地整合這些局部利益,就會引發組織碎片化問題。
一方面,目前數字鄉村建設中至少涉及政府部門、企業、社會組織、農民群眾等利益相關主體,同時各利益相關者都有著自身的角色定位和價值追求,如果一些主體角色定位不明確,甚至奉行本位主義,就會出現以自身利益凌駕于組織整體利益之上的行為傾向[28]。比如,一些數字化企業受自身資金和發展模式的限制,僅關注短期利益追求,缺乏與鄉村共同發展的長遠考慮,因而也無法真正促進數字鄉村的可持續發展。另一方面,一些村民自治組織缺乏數據治理意識,村干部使用數字化工具的意愿不足、能力欠缺。當前村級事務數據積累還相對較少,缺乏數據治理的基礎支撐,無法適應在線化、多元化的鄉村治理現狀。與此同時,在鄉村治理日常工作中,不少村民參與度低、主動性差、主體意識淡薄,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數字鄉村的治理成效和整體發展。
加強基礎硬件設施供給和信息網絡升級是支撐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但要發揮好其效用,則需要創新管理方式,正確處理好管理主客體之間的關系,進而促進鄉村振興績效提升。然而,筆者調研發現,現階段不少數字鄉村試點地區的信息化建設仍停留在基礎設施配置層面,而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的信息化管理則相對落后,數據安全保障制度也不完善。實踐中,一些基層政府在推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過程中思維保守,更多的是借鑒城市發展管理方式來推進數字鄉村任務完成,導致管理方式“水土不服”以及管理碎片化問題。
一方面,當前數字鄉村建設中的管理職責仍以政府部門為中心,忽視了農民群眾作為重要主體,參與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能動性?,F實中,一些地方政府將數字鄉村建設作為一項政績工程來抓,簡單地認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就是數字政府建設向鄉村地區的延伸,以經濟指標來取代數字鄉村建設的社會效應指標,使得數字鄉村建設的成效大打折扣。另一方面,現階段數字技術在農業農村領域的應用較多的是局部性、示范性應用,尚未形成普及化、規模化應用,難以發揮更大價值。同時,鄉村信息服務運營管理能力不足,加之鄉村基礎設施運維人才短缺,“會建不會管、會管不會用、會用用不好”的問題還比較普遍。
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健全的制度作保障,有效的制度設計、運行、監督能夠更好促進數字鄉村可持續發展。其中,良好的制度設計能夠指引和規范數字鄉村發展的主要方向和重點領域,是助推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不可或缺的基石和核心。然而,在當前的數字鄉村發展過程中,由于缺乏合理的頂層設計支撐,導致制度缺陷問題始終得不到根本解決,其突出表現在缺乏系統思維指導下的制度設計無法有效回應基層數字鄉村發展的實際需求,也難以真正契合農民群眾的利益訴求。制度碎片化引發的數字鄉村發展低效問題,已成為當前阻礙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癥結所在。
一是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缺乏整體性制度規劃。雖然早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就提出實施數字鄉村戰略,強調做好整體性制度規劃設計,但是在開展數字鄉村具體工作過程中,不少地區仍沒有在充分調研基礎上制定整體性、針對性的地方數字發展規劃,這使得許多數字鄉村建設缺乏地方特色,無法真正凝練成因地制宜的具體的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模式。二是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面臨政策指導不足、數據融合難度大等問題。目前,許多數字鄉村建設在農業農村應用系統建設層面缺乏統一數據標準規劃,導致數據整合難度大、開放共享程度低等問題,制約著跨區域、跨部門、跨行業的協作協同和科學決策。三是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缺乏關于村莊劃分的標準依據。現行的數字鄉村建設任務主要聚焦于同質化的網絡基礎設施改善工作,而對農民生產生活現實需求的關注不足,以致鄉村公共服務領域存在供需脫節的情況,數字化服務效能不高,弱化了數字鄉村建設的生命力。
針對上述問題,新時期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順應農村社會發展規律,根據鄉村的歷史文化、發展現狀、區位條件、資源稟賦、產業基礎等具體條件分類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為此,未來需要在堅持農民主體性的前提下,以鄉村優勢特色資源為依托,在業務層面運用系統思維統籌謀劃,破解數字鄉村發展碎片化難題;在組織層面激活多元主體參與,合力共建數字鄉村;在管理層面創新長效運營機制,促進數字鄉村發展效益;在制度層面完善數據驅動體系建設,實現數字鄉村普惠共享。
系統思維強調從整體出發,在對系統、要素、結構、層次、功能、組織、信息、聯系方式、外部環境等進行全面總體考察基礎上,揭示和把握系統的整體特征和總體規律,最終從整體上認識和解決問題[29]?,F階段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不是簡單地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推廣現代技術應用,而是要從鄉村本地資源稟賦、重點難點問題以及融合城市優質資源等方面來綜合推進數字鄉村發展。一是深入挖掘村莊資源要素,建設特色數字鄉村。當前在國家層面由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已提出從數字經濟、文化發展、鄉村治理等多個領域深入推進數字鄉村發展的整體要求,而具體到各地區數字鄉村建設的實際,則應結合本地區的自身發展訴求和社會基礎,因地制宜地推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堅決避免“同質化”問題。二是聚焦鄉村治理難點問題,創新鄉村治理模式。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核心任務就是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優勢和價值,始終以農民利益為工作導向,瞄準農民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形成數字鄉村發展新模式,提升數字鄉村發展績效。三是融合城市優質資源,發展數字鄉村業務。數字鄉村要實現系統性發展的目標就需要將數字鄉村建設納入城鄉一體化發展的總體背景之中,在充分考慮數字鄉村的產業基礎、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等現實情況基礎上,優化數字鄉村各項業務分工,以實現數字鄉村長效發展。
系統是由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部分構成并具有特定結構、功能的有機整體。數字鄉村發展作為一個系統,理應從整體與部分的角度發揮好各主體的功能價值,推進鄉村振興目標實現。因此,現階段推動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激活各參與主體的主體性,通過建構由政府引導、市場參與、村民協同的推進機制,統籌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績效,促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30]。一是地方政府部門應結合本地數字鄉村發展實際,以系統思維統籌推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工作。地方政府部門應面向數字鄉村系統性發展的重大需求,以數字技術應用為主線,通過政策咨詢、規劃制定、平臺搭建、人才匯集等方式,為推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提供宏觀決策支持和引導。二是在政府部門統籌指導下,要充分調動和鼓勵互聯網企業、電子商務企業、農業龍頭企業等市場主體力量參與數字鄉村建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所需的資金、技術和人才等要素的優化配置。三是以加大培育數字新型職業農民為抓手,積極發揮科研機構、高等院校、培訓組織等各方力量,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所需人才的數量和素質提升。此外,還需通過建立城鄉、區域、校地間人才培養合作與交流機制,全面推進科技文化人員等定期服務鄉村的工作機制落實落地,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提供堅實人才基礎。
系統總是處在動態的發展過程中,對于系統的全面把握需要采取科學管理方式,以保證系統價值發揮的全方位、立體化?;诖?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秉承系統思維,以農業農村發展的重大領域為面向,致力于構建利益平衡機制、場景管理機制、參與協作機制來推進長效運營管理,提升鄉村治理現代化水平。一是構建利益平衡機制,緩解多元主體利益矛盾。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平衡政府部門、企業、農民群眾、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的利益,在堅持政府主導的基礎上,構建政治、經濟、服務、知識等不同取向的利益平衡機制,從而最大化地實現數字鄉村發展效益。二是完善場景管理機制,應對復雜鄉村建設事務。當前政府部門需在數字鄉村已有的產業發展、社會治理、公共服務三大場景建設之外,進一步拓展和新增鄉村文化建設、生態保護、資源整合、居民生活等場景應用,并在此基礎上以區塊鏈技術強化場景管理,提升數字鄉村整體發展績效。三是強化參與協作機制,充分發揮不同主體力量優勢。當前構建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路徑涉及經濟發展、政治民主、社區服務等多方面的共同發展,需要政府在完善激勵制度和制約機制基礎上建立各主體分工合作的協作機制,確保其在不同發展階段都能夠以最佳組織優勢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務,共同推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整體目標實現。
著名經濟學家道格拉斯·諾斯指出,制度是指一系列被制定出來的規則、服從程序以及道德、倫理的行為規范[31]。在這里,諾斯論述的制度實則指制度安排,即組織成員之間可能出現的合作與競爭的方式。就這個意義而言,制度對于實現公共事務善治價值就顯得非常重要。當前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需要以不斷提升廣大農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為主要目標,圍繞鄉村治理制度、數據體系、安全政策等層面推進數據驅動,實現普惠共享目標。一是健全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制度。為此,政府部門要加快建立健全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制度體系,完善相關的政策法規,使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制度體系更規范、全面,從制度層面保證數字技術在鄉村治理中的效益發揮。二是完善數字鄉村統一化的標準體系。推動鄉村數據要素全面轉型是實現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環節。政府部門要按照覆蓋鄉村、互聯互通、開放共享的原則,致力于數字鄉村標準化、統一化的數據體系建設,從而規避因發展碎片化而出現的“數據孤島”問題。三是出臺鄉村數據安全保障政策。地方政府部門要在《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的指導下,及時出臺鄉村數據隱私保障制度、網絡交易安全制度、網絡犯罪追究機制等,培育安全、可信任、正義的數字鄉村發展環境,為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目標實現提供政策依據和價值導向。
面對新時代鄉村治理轉型的挑戰,數字鄉村建設已成為實現鄉村振興的戰略選擇,代表著當今世界現代鄉村發展的新理念、新趨勢和新路徑。從系統思維角度來審視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數字鄉村作為一個開放的系統不僅是由物質要素、能量要素和數據要素的交換所構成,其實質還包含著精神共同體、生活共同體和產業共同體的內容。當前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正是在把握事物運動、變化和發展的規律基礎上,以高質量發展、高品質生活、高效能治理為著力點,通過充分發揮系統適應性、自組織、層次性的優勢特征,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然而,還需認識到,在此過程中存在碎片化危機的可能風險,如業務碎片化、組織碎片化、管理碎片化、制度碎片化。為保證數字鄉村可持續發展、持續提升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績效,需要在系統思維指導下,堅持從業務、組織、管理和制度等層面推進數字鄉村的具體建設,促進鄉村長效發展。
一篇文章所能涵蓋的研究內容終究有限,在接下來的研究中以下幾方面的具體問題仍值得學界同仁的廣泛關注。一是關于參與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各主體具體的角色定位以及數字鄉村各利益相關者的各自行動邏輯問題,二是以系統思維促進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內生動力以及運作機制問題,三是關于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典型案例的理論論證問題。未來,期待更多的學者從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角色定位、創新做法、動力機制以及典型案例方面探析提升數字鄉村發展績效的理論指導和具體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