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澤慧與錢三強：中國的居里夫婦

文/田里

為了盡快讓錢三強收到自己的回信，何澤慧拿起筆迅速寫下了心中早已想好的對白：“感謝你的愛情，我將對你永遠忠誠，等我們見面后一同回國。”

“感謝你的愛情，我將對你永遠忠誠。”這位溫婉智慧的老人忘不了當初和錢三強定情時所說的那句話。從新中國成立之前，到改革開放后的今天，“原子核世界”伴隨著她和錢三強走過了一生，并見證了他們平淡如清泉，卻矢志不渝的愛情。

清華才女戀上清華才子

1914年3月5日，何澤慧出生于靈動秀美的蘇州。她的家族頗具傳奇色彩，在山西流傳著“無何不開科”的說法，而何澤慧的父親何澄也是山西首批留日學生。承載著家族的期望和父親的教育，何澤慧同她的兄弟姐妹們個個都非常有出息。

1932年，何澤慧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畢業時，她的論文獲得了全班最高分，成為那一年清華大學物理系的十位畢業生之一。而一同獲得全班最高分論文的，還有一個學生，就是日后與何澤慧相伴終身的錢三強。

錢三強是一代國學大師錢玄同的次子，天性聰敏，勤奮好學。受家風影響，錢三強從小博覽群書，興趣廣泛，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在清華大學讀書時，何澤慧與錢三強早已被物理系的同學們稱作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在學生時代，何澤慧經常能看到錢三強代表系里去參加足球比賽，對于這個既愛玩又不輸學習的男孩子，何澤慧在心里暗暗佩服。而何澤慧一副毫不服輸的倔勁也總是被錢三強看在眼里。

緣分天注定，只是時候未到。畢業之后，日本發動了侵華戰爭，國難當頭，此時的何澤慧只想報效祖國。她想和學校里其他學生一樣準備前往南京軍工署，卻被攔了下來。因為女生，他們并不需要。

就在何澤慧苦于找不到工作施展抱負時，她得到了一個消息：那時的山西省政府有一項規定，凡是畢業于國立大學的山西籍學生，山西省均資助三千大洋的公費出國留學。何澤慧雖然出生在蘇州，但祖籍是山西省靈石縣。于是她立即回山西辦好手續，赴德國柏林高等工業學校學習彈道學。就在此時，錢三強也立志報效祖國，申請公費留學去了法國居里夫人的實驗室進行研究和學習。

1939年，25歲的何澤慧以“一種新的測量子彈飛行速度的方法”的論文，獲得博士學位。這一年，何澤慧邀請以前在清華大學讀書的幾位同學到德國玩耍，她想起了錢三強，心中一種莫名的感觸油然而發，緊接著她拍下電報聯系到錢三強和其他同學。大家陸陸續續到了德國，就剩錢三強還沒到的時候，何澤慧又接到錢三強拍下的緊急電報，說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了，他怕過來了，回不去，并通知其他同學趕快回去。同學們都走了，留下何澤慧孤身一人。這三年多的時間里，她的身邊似乎少了什么，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缺少了一個伴侶，但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

待戰事有所好轉之后，通信稍微正常一點，1943年，何澤慧給七年未見的錢三強寫下了第一封信。由于戰爭，信不能封口，而且只限25個法文單詞，何澤慧就盡量從簡：“你是否還在巴黎，如可能，代我向家中的父母寫信報平安。”美好的姻緣從這封短信悄然開始。錢三強收到信后，暗自欣喜，早在學生時代，他看著出落大方的何澤慧就心生好感，沒想到這么多年后，還能以這種方式重新聯系。發展到后來，他們的信也越寫越頻繁，一封信不能超過25個單詞，錢三強就多給何澤慧寫幾封，陸陸續續寄出。沒有手牽手在一起的浪漫，這種鴻雁傳情，也讓兩人的感情與日俱增。

婚姻和事業共同成長

經過兩年的通信，1945年，30歲的何澤慧收到了來自法國的求婚信，此刻的她激動萬分。然而這是一個非常時期，此時盟軍已經開始對德國柏林進行大規模的轟炸，為了盡快讓錢三強收到自己的回信，何澤慧拿起筆迅速寫下了心中早已想好的對白：“感謝你的愛情，我將對你永遠忠誠，等我們見面后一同回國。”

沒過多久，錢三強就收到了何澤慧的回信，他忐忑的心終于放下了。接下來，他準備籌備一場浪漫的婚禮。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居里實驗室的負責人伊蕾娜·居里。伊蕾娜·居里是居里夫人的女兒，能在她的見證下步入婚姻殿堂，無疑是給婚禮增加光芒。

1946年春天，何澤慧只身提了一個箱子來到了巴黎。他們去中國駐法領事館辦理了婚姻登記，并舉行了一場簡樸而隆重的婚禮。婚禮現場，約里奧·居里致辭：“令人懷念的皮埃爾和瑪麗·居里夫婦，曾經在一個實驗室中親密合作；以后，我和伊蕾娜又結為伴侶。事實證明，我們這樣的結合，其結果非常之好。親愛的錢先生，尊敬的何小姐，我們的‘傳染病’，今日又傳給了你們。祝福你們家庭美滿，祝愿你們親密合作，在科學事業上做出舉世振奮的豐碩成果。”

結婚后，已經在德國做過兩年核物理研究的何澤慧順利進入巴黎大學居里實驗室，與錢三強成為同事。這之后，他們的生活和事業緊緊地結合在了一起。

1946年，國際上召開了一場以原子核命題的學術會議，錢三強在一位英國學者投影的原子核裂變一分為二的照片中發現，原子核裂變除一分為二外，還可能存在著其他的裂變方式。此后，為證明錢三強的推論，何澤慧全力協助他深入研究原子核裂變。做實驗的過程是枯燥的，兩人在實驗室一待就是一整天。經過幾個月的研究、上萬次實驗的失敗之后，錢三強終于發現了原子核裂變的三分裂方式。1946年12月20日，何澤慧又發現了四分裂。兩人齊心協力在事業上取得成功后，1947年初，他們正式發表了關于原子核裂變的論文。與此同時，他們的這一發現，在國際科學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當時很多媒體稱他們是“中國的居里夫婦”。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正處于事業巔峰期的錢三強與何澤慧會繼續留在法國時，1948年夏天，他們決定回到祖國。兩人想法一樣，出國只是見世面、學知識，自己真正的目的則是學到知識后用來報效祖國。

新中國成立后，原子能事業需要大力發展，此時，他們夫妻的歸來，給祖國的發展輸送了養分。1950年，新中國的原子能事業從零開始起步，建立了原子能研究所，錢三強任副所長，何澤慧則擔任研究員。

他是最珍貴的回憶

1969年，錢三強和何澤慧被迫停止了研究，帶著他們的三個孩子統統被下放到了陜西河陽干校的鄉下去勞動。風波過后，錢三強離開了原子能研究所回到中國科學院工作，何澤慧則調到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

1992年，79歲的錢三強因病去世，留下何澤慧與他們的三個子女。錢三強走后，為了紀念他，家里的擺設，特別是錢三強書房里的東西，何澤慧都不曾動過，并叮囑自己的兒女也不要動。

2005年，溫家寶總理前往何澤慧的住處探望她。已經滿頭銀發、91歲高齡的她，卻依然在工作。她不缺錢花，生活卻非常簡樸，穿的是解放鞋，衣服上還打著補丁。這種淡薄名利的品質讓溫家寶總理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精神頭十足的何澤慧也是快言快語，她說：“作為一個科學家，我本來就應該樸素、真實、勤奮、誠實，講真話。”

還有一次，何澤慧接受央視一個節目的采訪，主持人在書桌里翻到了一個舊得不能再舊的錢包。何澤慧看到后，滿臉皺紋的她突然就咧開嘴哈哈地笑了起來。原來這個錢包是多年以前她為錢三強縫制的。在當時，她用了一些別人不要的皮革，一針一線為錢三強縫制，錢包里現在還剩有一些小錢和幾張糧票。也許這勾起了何澤慧心里的思念，她時不時地咯咯笑著，仿佛那些和錢三強走過的最珍貴的光陰，就在昨日……

2011年，97歲的何澤慧住進了醫院。6月20日，這位令人尊敬的科學家與世長辭。她與錢三強先生相識、相戀，他們是事業上的合作伙伴，也是生活中的模范夫妻，他們被稱為“中國的居里夫婦”，他們共同的理念是：對國家有益的，我就做。伴隨著這個理念，他們一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