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培林
(戰略支援部隊信息工程大學洛陽校區,河南洛陽 471000)
正如曹丕所言“文章者,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也。” 文學與政治的關系十分密切,對國家發展具有重大作用。隨著八月革命的勝利,越南民主共和國成立,抗法抗美戰爭和北方社會主義建設共同構成了1945—1975 年越南的社會圖景。在此背景下,新生政權由于資源有限,迫切需要文化力量的介入。因此,越南共產黨開始塑造和領導文化運動,建構屬于自己的文化和文學形態。1943 年《越南文化提綱》的頒布和1944 年長征《當前越南新文化運動的幾大原則》一文的發表,標志著印支共產黨開始著手文化革命事業[1]。也預示著文學政治化開始在越南確立。這一時期通過文藝政策強化文學的功用性質,作家以“文化抗戰化、抗戰文化化、思想革命化、生活群眾化”為口號進行創作,文學成為宣傳工具之一,對民族解放和國家建設的參與更加深入廣泛。
20 世紀70 年代末,隨著生活回歸常態,文學尋求回歸自身,以阮明洲為代表的作家開始反思1945—1975 年越南文學①與政治的關系。他們認為這一時期的文學創作受政治層面的因素影響較大,“我們不得不承認,在過去幾十年,文學創作自由只適用于宣傳文學(vn hc minh ha)……作家被賦予通過生動的文學形象來宣傳黨的政策路線的職責,由于革命初期的種種原因,作家們自覺地認為需要這樣做”[2]。可以說,學界對1945—1975 年越南文學的相關研究成果已非常豐富,但從文學與政治的關系問題出發探討這一時期的文學尚不多見,本文試從文學政治學的視角來理解1945—1975 年越南文學與政治之間的關系問題,以期更加深刻地認識這一時期的越南文學。
如果將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放在現代性這個大背景下來看的話,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也就是文學與民族崛起、國家創建之間的關系[3]。胡志明在1945年10 月7 日的文化展覽開幕式對文化工作者的講話中表示:“今天,在開啟國家建設之前,我們還要經過一段極其艱苦、極其困難的斗爭時期。文化界各同胞也要一道經歷這段道路”[4]。在頂層動員下,大批文藝工作者走向革命,作家成為文化陣線上的戰士,因此,這一時期越南文學的創作題材、作品人物形象和藝術風格都呈現出濃厚的政治化色彩。
文學不會出現在真空中,其創作題材總是與特定時代的思想潮流、社會焦點和情感類型相關聯。可以說,隨著1935—1936 年越南文學界“藝術為藝術”還是“藝術為人生”論戰的爆發,越南文學對社會現實的關注開始增加,創作題材的現實性不斷增強。1943 年《越南文化提綱》頒布后,“藝術為人生”的觀點得到全面肯定,文學創作傾向也開始由現實題材創作向政治題材創作轉變。1946 年11 月24 日,越南第一屆全國文化大會在河內召開,胡志明在會上提出“文化要為國民照亮前進之路”的觀點,指出新文化的任務要以同胞的幸福、民族的斗爭事業為反映內容。在1960 年越共三大上胡志明指出“文化要為社會主義革命事業服務,文化的內容必須是社會主義的,形式上必須是民族的”。政治頂層設計的強化使文學政治化創作得以全面鞏固。在論及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時,劉鋒杰采用“想象中介說”來解釋二者關系,認為文學與政治都是人類的一種想象活動[5]608。1945—1975 年間文學與政治對獨立自主的民族國家的想象使二者產生了關聯,在反帝反封建的任務前,文學功用性質得到政治的青睞,創作題材開始配合建國衛國的政治目標,聚焦抗戰和社會主義建設。
根據政治生態的變化,1945—1975 年越南文學創作題材大致可劃分為三個階段,但都注重發揮民族性,創作題材聚焦抗戰和社會主義建設,要求作家的筆桿子要和戰士的槍桿子、勞動者的建設熱情相互配合。第一階段是1945—1954 年,這一時期越南剛取得獨立,文學創作主題圍繞歌頌祖國和革命群眾,激發團結精神,鼓勵南進運動,歌頌為祖國犧牲的烈士。如春妙的《國旗》《山河頌》、素友的《不絕的喜悅》等,這些作品都表達了對祖國的熱愛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和期盼,對越南民主共和國的崇敬之情。1946 年末開始,文學創作集中反映抗法戰爭,如阮輝想的《高諒紀事》《與首都共存》,素友的《越北》、胡志明的抗戰詩《午夜》《元宵》等。第二階段是1954—1965 年,這一時期越南積極開展北方社會主義建設和國家統一斗爭,文學創作的主題主要有,一是贊美北方社會主義建設初期的國家和人民,表達了對未來的希望。如阮遵的《沱江隨筆》、蘇懷的《西部》、金鱗的《夫妻成雙》等,這些作品刻畫了越南西北地區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新生活,描寫了社會生活的變化和人們思想的轉變。二是面向南方的創作,表達了祖國分裂的悲痛和國家統一的決心。如濟亨的《南方之心》《生活之歌》、洪原的《南下》、制蘭園的《陽光與泥沙》《抗敵詩篇》等,這些作品表達了統一祖國的決心,謳歌了南下的戰士,贊美了越南人民抗美救國的不屈精神,鼓舞了越南人民昂揚的斗志。第三階段是1965—1975 年,這一時期圍繞抗美戰爭的文學創作達到高潮,主題是歌頌愛國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歌頌祖國和社會主義。如阮詩的《拿槍的母親》、阮光創的《一把象牙梳》、陳孝明的《烏明森林》、元玉的《廣南土地》等。這些作品從不同側面描寫了越南抗美救國事業,成功刻畫了越南人民英勇頑強、不屈不撓的形象。當然也有不少描寫北方社會主義建設作品,如裴顯的《沙暴中》就集中展示了北方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風采。
米蘭·昆德拉說:“政治并不產生媚俗,但它需要媚俗。任何政治運動都以媚俗、以迷惑他人的愿望為基礎”[6]。1945—1975 年越南的政治目標是開展民族民主革命,進行反帝反封建斗爭并奪取政權,胡志明指出越南面臨的三個敵人——“饑餓、愚昧、侵略者”。因此越共當時針對文化的觀點是:文化不能脫離革命。隨著《越南文化提綱》的頒布,文化問題首次被置于越南民族革命進程中,要求文化工作者在文化陣線上為抗戰和建國事業作貢獻。因此,以八月革命為重要節點,文學界的創作發生了重大變化,在八月革命前,批判現實主義文學興起并發展,作品側重于反映越南社會現實,展現社會矛盾和底層人民的悲慘生活,揭露其中的深層次原因,如《男角四汴》《窮途末路》等。八月革命后,隨著越共對文藝界動員的加強,革命和抗戰的時代氛圍喚醒了作家們強烈的公民精神和社會責任感,批判現實主義文學與革命文學融合并獲得巨大的發展。文學作品不僅從各方面揭露社會現實,同時注重描寫社會主義新生活,憧憬刻畫未來的美好生活,宣傳越共的政策主張和革命道路,增強越共對革命斗爭的領導力。
總之,越南文學創作在1945—1975 年期間始終堅持民族化的原則,創作題材的民族化色彩濃厚,以抗戰和北方的社會主義建設為主要反映內容,文學在關注現實的同時注重與革命相結合,著重揭露敵我矛盾、敵我沖突,表達民族國家利益至上的觀點。
與1945 年之前不同,1945—1975 年這一時期作家與人民群眾的聯系更加緊密,人民群眾是文學創作的受眾,也是文學創作的客體。在政治的催化下,作家對人民群眾的認識更加深刻,特別是在勞動生產和民族解放中的作用。從作品呈現的人物來看,重點塑造積極向上的典型人物,主要體現為以下三大方面:
一是刻畫服務建國衛國事業的勞動者。如黃中通的《開荒之歌》中描寫了新時代的越南人民“我們用勞動的雙手,播種生活/……我們奔赴前線/砍殺敵人、枕地臥霜。”詩歌營造了一種奮勇殺敵的愉悅氛圍,歌頌了勞動人民在社會主義建設和革命戰爭中的發揮的巨大作用。阮文俸的《水牛》,描寫了廣南人民為保衛水牛而同敵人開展斗爭的故事,水牛作為越南農民最基本的生產工具,農民深知保衛水牛就是保衛家鄉和服務抗戰。武輝心以革命工人為中心人物的一系列作品:《礦區》《沖上去》《大媒層》等,描寫了不同時期工人的形象,贊美了工人階級為趕走侵略者而頑強斗爭的精神。阮遵的《抗戰隨筆》頌揚了人民群眾質樸無私的高貴品質和英勇不屈的斗爭精神。這一時期的作品從不同角度描寫了人民群眾在建國衛國事業中的扮演的角色,通過塑造革命群眾的美好形象來直接贊美群眾,號召軍民團結一心,凝聚全民族力量參與抗戰。
二是塑造英勇頑強的戰斗英雄群體。他們中有沖鋒前線的戰士、后方襲擾敵人的游擊隊員、負責通信保障的聯絡員、負責后勤的補給員。阮庭詩的《沖擊》描述了1950—1951 年冬春戰役中一個連隊英勇作戰的光輝事跡,刻畫了一批令人難忘的人民戰士形象,包括阿通、阿谷、阿敏,及連部的阿產、阿柯,還有聯絡員阿磊,補給員阿曾等。這些人物都個性鮮明,自愿加入革命隊伍,勇敢投入戰斗,為戰爭勝利而拼搏。制蘭園的《勝利之星》贊美了在戰場上沖鋒,并最終取得勝利的戰士:“勝利之神是那些布衣少年/那些十八九歲的一等兵、二等兵/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元玉的《祖國站起來》則成功塑造了努鋪這一少數民族出身的革命戰士形象,講述了他從普通民眾逐步成長為黨員和革命干部的故事。友梅的《領空》描寫的是抗美時期越南空軍與美國空軍作戰的故事,成功塑造了以阿瓊、阿修等為代表的戰斗英雄群體,展現了越南空軍英勇無畏、敢于戰斗的精神。阮光創《七安》中南方游擊隊員七安,率真、機靈、勇敢,在強大的敵人面前發出源自生命本源的一擊。這些作品描寫了戰士們英勇頑強,不怕犧牲的戰斗形象,這既是激勵戰斗士氣需要,也有喚醒民族血性勇氣的目的。
三是贊揚戰爭時期越南婦女的美好形象。包括女游擊隊員、英雄母親、送丈夫上戰場的妻子等。英詩的《武凌敘事》這首詩中刻畫了“丈夫死在獄中、兒子在前線遠行”的北山婦女,在長期的抗戰中“忘卻青春、誤了豆蔻年華”的女干部,支援前線抗戰的年輕姑娘們等婦女形象[7]。阮詩的《小說集》中的作品謳歌了美占越南南方社會的絕大多數人民,尤其是南方婦女對這片神奇的土地所作的貢獻[8]。阮施的《扛槍的母親》刻畫了南方女英雄阮氏小不平凡的一生,她身上體現了越南婦女英勇不屈,敢于擔當的優秀品質,是越南抗美救國時期越南婦女的典型代表。可以說,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都或多或少描寫了婦女在革命戰爭中的形象,她們肩負著妻子、母親、戰士的多重身份,并擁有“英勇、不屈、忠厚、勤奮”的優秀品質。通過描寫越南婦女在戰爭中勇敢表現,贊美婦女的優秀品質,鼓勵底層人民參與革命、參與抗爭。
四是塑造以胡志明為代表的領導者的光輝形象。胡志明在這一時期不僅創作了很多文學作品,同時也是很多文學作品的中心人物。制蘭園的詩集《偉人陵前的鮮花》,從不同側面刻畫了胡志明的身份——水手、攝影師、戰士、哲人……歌頌偉人的高尚品質。阮成龍的《胡伯伯的一碗飯》,描寫的是廣南、廣義兩省的人們遭遇了嚴重饑荒,生活極其困難,但人們仍然對胡志明領導的政府充滿信心,全文沒有出現胡志明,但他的形象是困難時期激勵人們堅持下來的精神食糧,當收到政府接濟的糧食時,人們將其稱為“胡伯伯的一碗飯”。這些作品都突出了胡志明作為領袖的光輝形象。此外,還有關于武元甲的紀實文學作品《從人民中來》《奠邊府回憶錄》《難忘的歲月》等。這些文學作品大力歌頌了革命領袖的偉大功績及其個人的高尚品質,渲染了領導者的光輝形象,增強了領導者的威信,為落實越共的方針路線鋪平道路。
通過對以上幾類典型人物的塑造,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表達了全民抗戰的思想,不管是后方勞動者還是在前線的戰士,不管是婦女這一弱勢群體還是充滿智慧的領導者,他們都是民族的英雄,都在為爭取越南民族解放而貢獻力量。同時通過描寫正面的典型人物,傳遞積極向上的正能量,使文學成為民族團結與融合的載體,用以凝聚全民族力量。
文學政治學認為,文學可以沒有功用性質,但不能沒有起源性質(審美性質),因此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一定要建立在文學的審美獨特性的基礎上,才能使二者真正融合,并充分發揮各自的優長,從而推動人類文明的發展與進步[9]。1944 年,長征發表《當前越南新文化運動的幾大原則》一文,細化了民族化、科學化、大眾化的三大指導原則,其中大眾化是三大原則中的首要原則。而這使得文學的起源性質被不斷邊緣化,文學的審美要求被忽略,導致這一時期文學在藝術性上作出了一定的犧牲。
在越南第二屆全國文化大會上,長征作了題為《馬克思主義和越南文化》的報告,指出文化戰士的任務是:“對祖國和抗戰事業絕對忠誠;不向反動思想文化妥協,不中立、不旁觀;熱愛科學,以馬克思主義為行動指南,知行合一,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貼近工農兵,與群眾共情,向群眾學習,教育引導群眾”[10]。這篇報告被視作抗戰建國時期印支共產黨的文化綱領,明確了文化工作者在抗戰建國事業中的任務。胡志明認為“沒有哪種意識形態可以在建立健康的心理、影響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方面替代文學和藝術”[11]。在給第二屆全國文化大會的來信中,他指出“……我們要建設全民抗戰建國文化。要達到這一目標,文化工作者要組織嚴密,深入群眾。”這要求文學必須發揮教育動員作用,參與政治斗爭,激勵、安慰、引導國民爭取民族解放,建設新生活。可見,這一時期文學創作的指向是“為誰寫”,很明顯,受眾是廣大人民群眾。但由于當時95%的人民群眾還處于文盲或掃盲階段[12],人民群眾的知識水平有限,對文學作品的接受能力有限。因此要發揮文學的宣傳動員作用,藝術風格就必須采用人民群眾、革命戰士喜聞樂見的形式,貼近大眾,以更好地為政治服務。
這一時期文學作品藝術風格的大眾化特征主要體現在創作體裁和寫作手法上。一是從創作體裁來看,要求易于傳播。由于這一時期文學作品大多出自“作家戰士”(兼具作家和戰士的雙重身份,承擔戰時宣傳和前線戰斗的雙重職責),并且作品要求及時反映前線的熱點事件,因此詩歌和紀實文學②在這一時期獲得空前發展。詩歌能夠迅速、及時、熱烈地感應時代的號召,形成創作風氣。而紀實文學具有及時快捷準確報道時事新聞、反映焦點話題、描寫真人真事的特點[8]172+175。所以詩歌和紀實文學憑借其易于創作、利于傳誦、形式靈活的優勢,成為這一時期文學創作的主要體裁。并且在實際的創作過程中,韻律自由、句式不限、詩體靈活的自由詩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如春妙在《夜行軍》中寫道:“我與越南人民血肉相連/一起流汗,一起流血/我與千百萬勤勞、可愛的同胞/一起戰斗,一起生活……”。詩歌在形式上沒有過多要求,靈活自由,少藝術加工,這就是戰爭時期文學創作的趨勢。二是寫作手法上來看,追求大眾化,要求平易近人,契合人民群眾的接受能力。大眾化就是使用人民的語言,反對過度粉飾,文學作品要充滿生氣。南高在《林中日記》中寫道:“每天我埋頭寫文章,從‘長篇大論’到短小新聞,我都盡力寫得簡短易懂。寫完后我讓通信員土叔(chú Th)先讀,問他是否能看懂。不明白的地方我就重寫。生僻字我就替換。”在文學作品的受眾是文化水平低下的普通大眾的情況下,文學作品只有大眾化才能有廣泛的影響力,才能達到宣傳教育的目的。因此需要革新文學創作,反對形式主義,反對粉飾太平,在人文精神和民族利益的基礎上把握生活與時代的氣息,重點關注實質內容。要求文學作品篇幅簡短、主題明確、語言樸素、簡單易懂。反對浪漫主義,特別是20 世紀30 年代初到40 年代中期越南文學興起的消極浪漫主義思潮,傳遞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因此這一時期文學的浪漫主義主要表現在對新生活和新時代人們的積極肯定,歌頌革命英雄主義。
在時代的號召下,這一時期越南出現了大量符合時代旋律的文學作品,但由于民族危亡的焦慮和現實創作的需求,也使得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缺乏應有的藝術性,抒情性弱、敘事性強,在藝術風格上大眾化特征明顯。文學的大眾化過程也是文學的政治維度不斷強化、社會地位不斷提高的過程[13]。就越南當時的政治目標和實力條件來看,掌握的資源不足,實力缺陷明顯,要取得戰爭的勝利,就必須發揮人民群眾的力量,發動全民族參與抗戰。通過文學加強底層動員,發揮全民在抗戰中的作用,鼓舞士氣,保持人民群眾保持高度的戰斗熱情,才能持久作戰。
文學為誰服務?文學服務于什么目標?這涉及文學的使命,是文學必須回答的問題,1945—1975年間,越南民族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民族獨立和民族解放,因此,這一階段文學的政治化創作傾向非常清晰,并且實際上發揮了巨大作用,有效地完成了民族喚醒和民族鼓舞的任務,也確實因此犧牲了部分文學的審美功能。這一時期越南文學的政治化創作可以理解為“文學想象政治”,其中文學的想象核心指涉人的美好生活,也就是說它圍繞追求人的美好生活而展開想象[5]611;而政治哲學的最終目的也是對人類生活進行美好的想象與設計,對人類存在秩序進行想象性的探索[5]614。在相似的政治“想象”的基礎上,越共加強了對文學的政治動員,由此形成了1945—1975 年間越南文學的政治化創作傾向。但由于政治的大力介入,文學的功用性質被過分凸顯,導致文學自由發展的空間被擠壓,從而壓抑了文學的審美性。但是文學的政治化創作和文學的審美功能并不存在天然的矛盾,實際上這一階段也確實產生一批兼具審美和政治功能的文學作品,比如素友的詩集《越北》、阮文俸的長篇小說《水牛》。但是作為一個潮流,在某個具體使命的牽引下,或者在某個宏大的背景下進行創作,確實難以保證所有作品都兼具審美性和政治功能,實際上1945—1975 年間的越南文學是在特定背景下文學創作者在藝術性和功能性二者之間取舍的結果。同時,我們還應當看到,這一階段,越南的文學創作者隊伍從總體上看,隊伍單薄、良莠不齊,文學藝術功底有待提高。換言之,整個民族受教育人群的比例不高,受教育程度有限,從事文學創作的整個群體自覺地按照黨的引領完成類似于命題作文的能力有余,但是對于文學的藝術性和對人生、命運等深邃問題的思考的功力不足,這些都是這一時期文學創作呈現出較為單一的政治化面貌相關。概言之,這一階段文學創作政治化傾向是黨的號召、時代的呼喚和創作隊伍的特點等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隨著時代的發展,越南開始重新調整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文學創作開始弱政治化,特別是革新開放以來。隨著相關決議的頒布③,越南文學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正在逐漸松綁。阮富仲在2018 年7 月25 日越南文學藝術聯合會成立70 周年講話中強調“為創造良好的文學、藝術發展條件,黨和國家始終鼓勵所有探索,尊重藝術家的創作自由,根據國家經濟社會發展情況,制定特殊的文學、藝術和藝術家機制政策”。同時也強調文學要成為地區和世界的文化交流與交融的重要組成部分,要成為推動國家發展與融入國際社會的重要文化動力[14]。在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上,需要的不是政治吃掉文學來發揮作用,而是包容文學、借助文學來提升政治的品格,才能更加有利于政治發揮作用。
注釋:
①1945—1975年越南文學的創作: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探討的1945—1975年越南文學的創作是指越南共產黨領導下的北方文藝工作者的文學創作。
③越南頒布的關于文學創作的相關決議:如1987年11月28日,越共六屆中央政治局出臺“關于創新和提升文學、藝術和文化的領導管理能力,弘揚文藝創新,推動文化、藝術和文化發展到新的臺階”的第05-NQ/TW號決議;2008年6月16日,越共十屆中央政治局出臺了“關于繼續建設和發展新時期的文學、藝術”的第23-NQ/TW號決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