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

朱嵐馨

深冬的雨淅淅瀝瀝，客廳的窗簾半拉著，茶幾前的父子相顧無言。若非滿地的瓜子殼和糖紙分外顯眼，絲毫看不出一點臨近年關的氛圍。

“兒子，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沒必要……”

“爸，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已經遞交了申請書。”

“你！”

老張似是被張國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思緒，氣急攻心，猛地捶了幾下胸口。張國泰見勢要來扶老張。

“爸！”

“你走吧！”

“爸！”

老張抓過茶幾上的煙灰缸砸在地上，“啪——”地傳來清脆的玻璃碎裂的響聲。

“走！”

張國泰往后撤了撤，呆愣片刻，開口道：

“兩年，給我兩年……”

張國泰走后，老張低迷了半月，隨即便將一門心思都撲到還在上高二的小女兒身上。而“張國泰”這三個字像是成了張家的禁忌，每個張家人都心照不宣。

小女兒高考那三天，老張還特地請了三天假陪考。倒是“天公不作美”，高考三天下的雨都比張國泰離開那天還大。這不，老張前腳剛把女兒送進考場，后腳便接到了局里打來的取消一切休假的電話，馬不停蹄地往抗洪點跑了。

“老張來了。”

這句像是疑問又像是陳述的話，不由得讓老張心里緊了緊，抬頭一看，陳副廳長的眉宇間已經布上了一層陰翳。陳副廳長遞來一套救生衣，老張在換上的同時，又聽見陳副廳長道：

“這次的抗洪救災行動上頭格外重視，一定要做好……”

“是！”

老張轉身，方欲行。

“你……”

“知道了。”

不等陳副廳長說完，老張就上了救生艇。

濁濁渾洪，浸不滅報國的赤子心；巍巍青山，鑄成了堅實的保護傘。

老張犧牲了。

張建偉于抗洪救災行動中，舍己為人，不慎被渾洪沖走，英勇犧牲。

陳副廳長合上文件夾，拿起手邊的另一份文件。

張國泰臥底于西南販毒團伙，協助公安部門一起查獲……收網當日，被犯罪分子劫持，身中數十刀，壯烈犧牲。

陳副廳長沉吟片刻，腦子里零零散散都是過往種種。須臾，他嘆了一口氣，拿起名單朝教室走去。這是他作為公大的客座教授新學年上的第一節課。

上課前例行點名，一個個學生的名字像是鍍了金，閃閃發光，讓他想起了，他和老張年輕的時候。

“張……”

陳副廳長突然頓了一下，扶了扶掛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看清名單上的字眼后，猛地抬起頭。

“民安。”

“到！”

“你！”

陳副廳長張口無言。

老張家還真是，滿門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