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道歉

孟紅

古人云：“知恥近乎勇。”以光明磊落、坦直爽快著稱的陳毅，在諸多風雨危局后，從不推卸責任，勇于擔當，誠懇道歉，因此被傳為佳話。

“我代表那位戰士向你賠禮道歉啦”

1928年4月，陳毅率部駐扎在井岡山下的龍口村。在與村民幾天的相處中，陳毅發現了一件怪事：一般村民都對紅軍十分熱情，但村東水井旁的龍善元老兩口卻對紅軍敬而遠之。

一天，他來到井邊，見其家門敞開著，那老人也正偷望著他。他見狀，急步向屋走去。誰知老人又匆忙關門了，任憑他敲門，老人就是不應。

陳毅感到蹊蹺，當天，便找到村蘇維埃主席詢問，這才知道原委。老漢叫龍善元，是清朝末年的窮秀才。不久前發生過一件事，紅軍進村那天，有個戰士沒經老人同意便把他家放在門口的水桶拿去挑水，后來不小心把水桶碰壞了，沒見到老人就將水桶放在門口，便急匆匆回營部了。正好過了一天，這個戰士又奉命執行新任務離開此地，后來將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隨后，老人便對紅軍產生誤解，從此避而遠之。

陳毅了解清楚后，立即命令通訊員去找木匠新打一副水桶，誰知村里沒有一個會做木匠活的。數日后，陳毅恰巧到縣城開會，回來時特意從街市上買了新水桶。翌日，村蘇維埃主席帶著一手提一個新水桶的陳毅向龍善元家走去，敲開門說：“龍先生，紅四軍的陳主任親自來給你賠水桶啦！”陳毅忙把新水桶放在門口，說：“老先生，對不起你喲！現在我代表那位戰士向你賠禮道歉啦！”

老人家看到這一切，如夢初醒，急忙走出門來，緊緊握著陳毅的手說：“我活了70多歲，還未見過這么好的軍隊。有你們這樣的軍隊，我們窮人就有指望啰！”

陳毅爽朗地笑著說：“是啊，老先生，只要我們相互支持，共同努力，這個世界就一定是我們的！”

“繼思不大妥，道歉親上門”

1940年10月，為了團結各階層人士共同抗日，中國共產黨建立了蘇北抗日民主政權。江蘇省東臺縣開明地主、蘇北參政會參政員之一的施文舫，參加了“蘇北臨時參政會”。

會后，施文舫找到陳毅，當面給陳毅提意見，反映江蘇省東臺縣的一個區委委員譚啟明貪污腐化、欺上瞞下，還有作風問題，在群眾中造成很壞影響。施文舫是個直率的人，他很激動地責備陳毅，說他作為新四軍的將軍，沒有管好干部。言詞中有批評陳毅偏聽偏信之意。

陳毅聽完后，臉色大變，語氣有些生硬地反問：“怎么？你來責備我？”施文舫有些意外，悻悻地離去。

當晚，陳毅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妥，施文舫反映我們干部的問題是對我們黨的愛護，用那種態度對待他，有些欠考慮。于是，陳毅找到代表們的住處，準備向施文舫道歉，但他已經回家了。第二天，陳毅一大早就帶著警衛員步行30多里路，專程來到施文舫家，見后主動上前抱拳道歉，并作了自我批評。施文舫非常感動，熱情挽留陳毅吃午飯。席間，陳毅誠摯地說：“能交到施先生這樣的諍友，我非常高興。”事后，他囑咐蘇北臨時行政委員會主任對譚啟明進行查處。譚啟明被免去區委委員的職務，降職處分，后來因私印抗幣代價券以及貪污腐化等罪被槍決。

陳毅對此事一直念念不忘，時隔24年，寫下《六十三歲生日述懷》這首詩，深情回憶此事，詩中提到“繼思不大妥，道歉親上門”，可見其光明磊落、襟懷坦蕩、豁達大度。

“是我有錯，向你道個歉”

曹甸戰役指1940年華中新四軍發動對國民黨頑軍韓德勤部的攻擊戰，它是華中新四軍、八路軍總指揮部成立后指揮的首次戰役，也是新四軍武裝開辟寶應的第一仗。陳毅作為華中總指揮部代總指揮親自指揮了這一重要戰役。在曹甸戰役中，新四軍、八路軍以2000余人的傷亡，殲韓頑敵8000余人。雖由于諸多原因未達到占領曹甸的目的，但新四軍在戰略上獲得重大勝利，占領了平橋、涇河，溝通了與皖東的聯系。

此役結束后，劉少奇領導中原局與華中總指揮部展開檢討。劉少奇認為，曹甸戰役失利的主因是黃克誠消極作戰，有右傾表現。對此黃克誠心有不服，但已不能改變中原局領導所形成的結論。他在回憶錄中提及：“曹甸戰役沒有打好，華中局（中原局）領導認為我右傾，作戰不力，撤了我第五縱隊司令員職務。但陳毅作為新四軍高級指揮員，需要照管全局，并沒有到第五縱隊視事。因此，我這個政治委員還得兼管司令員的工作。”對這一處理結果，黃克誠雖感到委屈，但只能無奈接受。

1941年7月，日軍對華中敵后的指揮中心鹽城實施大“掃蕩”。當時，中原局已改稱華中局。圍繞是否保衛鹽城問題，黃克誠又與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領導劉少奇、陳毅發生爭論。不久，華中局在阜寧召開干部會議。會議對黃克誠提出了措詞嚴厲的批評，說他“不服從指揮、機械地保存主力”等，當時氣氛比較緊張。黃克誠據理爭辯說：“作戰前我提的意見，我至今認為是對的。作戰未達到預期目的也不是我不服從指揮，而是上級指揮失當。本來有的仗不應該打，要打也不是這種打法。”黃克誠隨后聯系曹甸戰役和鹽城反“掃蕩”作戰的情況進行分析，還是認為“上級處置失誤”。

黃克誠爭辯的觀點并未被劉少奇和陳毅接受，他們堅持黃克誠是錯誤的，應對戰爭失利負責。黃克誠為了顧全大局，還是作了檢討。

后來，陳毅對曹甸戰役進行理性反思和總結：“曹甸戰斗是我去攻人家，缺少理由的。”“我很輕敵，倉促作戰，準備不夠，變成浪戰。”“我們的戰斗手段是攻堅，這就要有很好的準備和按攻堅戰的原則作戰才行。當時我們這方面就差了。光是猛撲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我們采取坑道作業，就有可能成功。”黃克誠聽到陳毅這番講話后，深為認同，稱這是“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

抗戰勝利后，黃克誠率新四軍第三師進軍東北，途經山東與陳毅相見。陳毅在送行時，當著政委羅榮桓的面再次誠懇地對黃克誠說：“過去我也有批評錯的地方，請你多加原諒。例如曹甸戰役，我和少奇沒有認真聽取你的意見，堅持要打，結果沒有打下，我軍傷亡很大，最后批評你三師配合不力。撤了你的職，其實責任在我……當時不看你的功勞，指責你態度不好，指責你把問題直捅延安……是我有錯，向你道個歉。”

分手在即，陳毅竟說出道歉的話，且是為了多年前的曹甸戰役，這讓黃克誠十分驚訝和感動。

“向指戰員承認這個錯誤”

1946年8月，陳毅擔任山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屬下第八師奉命行軍到達泗縣以北，與第九縱隊共同擔負攻占泗縣縣城的任務。戰斗中，因準備不充分，第八師從隴海路冒雨行軍５天到達泗縣以北，中間只隔一天的停歇時間就投入戰斗；二是天時不利，連日大雨致使護城河突然深積水，給戰斗造成很大困難；三是守敵系白崇禧的桂系主力且善于據點守備，而我軍兵力部署較分散，加之部隊進入新環境，戰術水平不能很快發揮出來。廣大戰士英勇奮戰，雖殲敵3000余人，但我方也傷亡2400多人。當時因未能按原計劃攻克泗縣，部隊元氣受損，失望和埋怨的情緒籠罩著士兵的心頭，指戰員也意氣消沉。陳毅對此問題很重視，認真反省，10月4日還親自致信第八師指戰員，主動作自我檢討說：“這次仗未打好，不是部隊不好，不是師旅團不行，不是野戰軍參謀處不行，主要是我犯了兩個錯誤……我應擔負一切，向指戰員承認這個錯誤。”他以實際行動告訴將士，失敗后要有正確態度，要有自我批評的勇氣，如此才能總結經驗教訓和經受住考驗。其檢討言辭懇切，毫不推卸責任，令將士十分感動。

在他主動攬責下，官兵上下情緒轉好，紛紛開展自我批評。大家以此為鑒，嚴肅認真地查找自身存在的問題，具體從兵力部署、戰術運用到戰斗指揮等多方面找出失利原因，不僅真正用心總結以鮮血和生命換取的沉痛教訓，而且增強了第八師內外的團結。

此后不久，山東野戰軍第八師迅速補充了彈藥與兵員，經過一段時間休整，在宿北打了大勝仗，接著魯南戰役又獲勝。第八師在戰火中成長壯大，不久被擴充為華東野戰軍第三縱隊。

編輯/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