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新,姚成銘,楊尚取,王耀威,王婧雯
(1. 三峽大學水利與環境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2. 三峽大學水庫移民研究中心,湖北 宜昌 443002)
近年來,中國城市化進程加快,隨之而來各城市對水資源供應的需求也日益增大,為了滿足社會發展的需求,水庫的建設是不可或缺的[1,2]。但水庫的建設通常需要淹沒大量土地,遷移眾多人口,在這個過程中各類風險事件的發生會導致移民對遷入地歸屬感降低,嚴重時會伴隨信訪率提高,行政、刑事案件發生率提升,危害社會的穩定。
水庫移民是我國第一大移民群體,大規模的移民搬遷對移民遷入、遷出地社會的穩定帶來挑戰。黎相宜等[3]基于失地農民與水庫移民的比較個案,嘗試建立“政策性合約”這一分析概念來理解政府對于政策目標群體的內部差異化治理;陳少妹等[4]基于利益相關者理論視角,闡釋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評估實施機制;趙靜等[5]從社會保障安置在浙江省的實施背景和政策依據入手,對社會保障安置的移民意愿、實施優勢及存在的不足進行分析;李新宇等[6]基于計劃行為理論構建移民家庭安置方式選擇行為框架,并運用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移民安置意愿影響因素及其影響路徑;焦紅波等[7]為了對河南省6 個典型區域移民增收效果進行分析,以影響移民收入的政策性因素和非政策性因素作為解釋變量,構建了水庫移民后期扶持增收效果評估面板數據模型。
以上對于水庫移民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水庫移民安置意愿,移民社會適應性,移民后扶效果等,對于水庫移民的社會穩定風險大多僅僅停留在評估層面,但社會穩定風險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根據隨著移民工作的進行動態變化的。因此,本文從風險感知的視角出發,構建適用于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指標體系,并運用Vensim dss 軟件對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進行仿真分析,以期為水庫移民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提供理論支撐和可行性建議。
馬克思主義認為社會是人們通過交往所形成的社會關系的總和。而社會穩定就是整個社會處于和諧、安定的狀態中,是經濟,文化等多種人類活動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對社會穩定的研究,本質上是對社會中的個體是否會做出各類風險行為,破壞社會安定狀態的研究。社會穩定風險的高低也就取決于公眾對風險感知而產生的抗爭意愿和行為[8]。
以“風險事件-風險感知-行為反應-社會穩定”為基礎分析框架[9],構建的風險感知視角下的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傳導鏈,如圖1 所示。當水庫進行建設,征地移民開始時,各類風險事件也會隨之發生,如:伴隨著征地移民居民經濟狀況的改變,移民搬遷后社會關系的變化,移民政策的發布與實施,移民居住環境的改變等。這類風險事件的發生將會被移民所感知,導致移民安全感、歸屬度、對政府的信任度、居住舒適度的降低。由于移民居民本身對于風險的抵觸,他們將做出各類行為以抵抗風險的進一步擴大如:返回遷出地、信訪、矛盾糾紛甚至是行政、刑事案件等,為抵抗風險擴大產生的非理智行為,此類行為將導致移民社會穩定性的降低。

圖1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傳導鏈Fig.1 Risk transmission chain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social stability
查閱相關文獻[4,10,11]并對移民進行現場走訪,調查分析得出,移民居民對于風險的感知主要集中于兩個方面:一是移民對其生活質量的影響,二是移民對其社交質量的影響。其中移民居民對于生活質量方面風險的感知更為敏銳,提出的相關問題也更多,將其細分為“經濟、政府管理、居住環境”3個部分。
本文從風險感知的視角出發,運用系統的思想將“生活質量風險感知”與“社交質量風險感知”視作一個整體,分析各個系統所包含的因素,最終結果如圖2所示。

圖2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指標體系圖Fig.2 Social stability risk indicator system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站在風險感知視角對圖2 中15 個三級風險指標進行部分篩選說明:R11移民遷入到安置區后,傳統生活方式向現代化生活方式進行轉變,部分生活開銷也隨之誕生,如用水費用:移民家庭原先使用自家蓄水池用水,無需投入資金,搬入到安置區后則需要用錢購買自來水;R14 移民補貼通常根據家庭移民人口進行統計發放,但移民結束后出生的新生兒不在補償范圍內,進一步增加了父母的撫養負擔;R15 除土地,房屋等不動產外,移民時居民的動產資產如:家用電器、家具等,在制定補償標準時并未被納入考慮;R31 安置區現有人口相比安置前人口增多,人均土地資源分配供給不足;R21政府移民管理部門為臨時設立,無移民管理專業人員,無法及時處理移民訴求;R23 部分移民利益訴求得不到政府回復;R33 安置地土壤相比原遷出地土壤糧食產量更小;R43部分移民世代從事耕種,思想觀念落后,不愿接受政府工作、培訓安排。
站在風險感知視角以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為建模對象進行仿真分析,確定包括經濟子系統、政府管理子系統、生活環境子系統和社交子系統在內的系統模型邊界,為簡化建模過程,提出如下3 條假設:①本模型僅考慮經濟子系統、政府管理子系統、生活環境子系統和社交子系統4 個子系統中可被移民居民所感知的風險因素,其他變量均作為外部變量不予考慮;②不考慮移民過程中突發事件的發生。地震、泥石流等突發事件不可預測性強,可能導致風險的斷層式增高與降低令模型失去意義,不被納入考慮范圍;③本文將參與移民的居民視作一個整體進行風險感知,不考慮個體間差異對風險感知進行的影響。
風險感知視角下水庫工程移民和社會穩定風險是一個復雜動態開放的系統,系統具有多個輸入和輸出變量。該系統隨著移民安置工作的推進與外界不斷進行信息和物質的交換,風險不斷地進行演化,并無可避免地受到多個因素的影響,增加了系統內風險因素被更多移民居民所感知的可能性。當某一風險演化超過了系統承受能力時,必然會導致該風險被更多移民居民所感知。當大多數移民居民感知到了風險的存在,移民居民的安全感、歸屬度將下降,致使移民做出一系列影響社會穩定的風險行為。系統動力學可以通過因果回路圖來反映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復雜性與動態性,展現各因素之間的動態性、傳遞性和復雜性。
(1)經濟子系統。在進行移民居民走訪調研時,經濟類問題往往最先被提及,在水庫移民前期,移民對經濟風險的感知大多集中于政府對其的補償[12],如動產資產補償的欠缺,移民后原有土地的缺失等,但在移民完成后移民對經濟風險的感知則轉移到新生人口生活保障的缺失、子女讀書成本的增加、新的生活開銷的產生等更為長久的影響因素。
(2)政府管理子系統。政府對于移民管理是否認真主要體現在:移民管理人員是否專業,與移民談判補償時方式是否合理,移民的利益訴求能否第一時間得到解決,當移民感到政府管理能力欠缺時,將會降低對政府的信任度,這也會導致信訪等行為的發生,影響到社會穩定。
(3)居住環境子系統。當移民轉入到安置區后自身居住環境發生變化,短期內部分移民反應自身水土不服,這是由于地理氣候的變化以及原遷出地與安置于生活及飲食習慣的不同導致的[13],此外,部分遷入城區的居民人均住房面積相比之前減少,安置地土壤不如遷出地土壤的糧食產出都將導致移民感知到風險,誘發各類風險行為。
(4)社交子系統。移民遷入到安置區后,由于遷出地文化與安置區存在差異,部分移民難以被安置地居民在短時間內接納[14],且部分老人思想觀念落后,搬入到安置地后自我封閉,這都將導致移民社會人際關系網絡解體,嚴重時移民會做出返回遷出地等過激行為,這將使得社會穩定性降低。
通過1.1 節中所確定的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傳導鏈構建因果回路,以經濟子系統為例,移民工作的開展將導致各移民自家原有土地的喪失,這一風險被移民所感知,導致移民安全感降低。移民安全感的降低將導致移民做出一系列風險行為導致社會穩定風險的提升,社會穩定性風險提升將通過各項指標如:返遷率,行政刑事案件發生率等所體現,當政府發現社會穩定的風險存在將會加大資金的投入,通過土地補償的方式減少原有土地喪失所帶來的風險感知。以此風險感知鏈為基礎,按照上述各子系統風險因素相互作用,構建總體因果回路圖如圖3所示。

圖3 風險感知視角下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因果關系圖Fig.3 Cause and effect diagram of social stability risk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isk perception
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由經濟子系統、政府管理子系統、居住環境子系統和社交子系統 4 個子系統構成,在此系統中可以通過資金投入和政府安撫來調節或消除系統的部分風險量。基于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系統的演化因果關系圖,應用系統動力學軟件 Vensim DSS進行建模,構建出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系統動力學流圖,見圖4,其中包含5個狀態變量,10個速率變量,10個輔助變量,15 個常量。

圖4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系統動力存量流量圖Fig.4 Dynamic stock flow diagram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social stability risk system
本次調查對象主要為三峽湖北庫區巴東縣農村移民安置區包括東瀼口鎮、溪丘灣鄉、沿渡河鎮、官渡口鎮、信陵鎮、茶店子鎮等6個鄉鎮,共計54個行政村(社區)。
系統動力學模型中各個常數的初始值的確定可采用打分法。本文利用李克特五級量表對三峽湖北庫區巴東縣農村移民安置區的156 戶居民進行入戶調查,問卷標度設定為{5 該風險對移民影響嚴重,4 該風險對移民影響比較嚴重,3 該風險對移民影響一般嚴重,2 該風險對移民影響不太嚴重,1 該風險對移民無影響},取各問卷的算術平均值作為系統動力學模型的初值。因篇幅有限,本文僅對初值的確定進行簡要闡述,問卷調查打分表不做羅列。
3.1.1 確定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指標權重
由各風險子系統因果關系圖可知,各個風險因素并非獨立存在,而是相互影響的,因此選用ANP 法對風險指標進行權重計算能更加體現科學準確性。將4.1 中收集的問卷數據結果導入超級決策軟件(Super Decision)中,算出未加權超矩陣、加權超矩陣及極限超矩陣,最終得出風險因素指標的權重,二級因素指標權重為:社會穩定風險子系統權重系數WS=(WS1,WS2,WS3,WS4)=(0.358 12,0.345 80,0.173 31,0.122 77);
各底層指標權重為:
經濟子系統底層指標權重系數WS1=(WS11,WS12,WS13,WS14,WS15)=(0.311 40,0.119 46,0.346 60,0.072 06,0.150 48);
政府管理子系統底層指標權重系WS2=(WS21,WS22,WS23)=(0.493 39,0.195 80,0.310 81);
生活環境子系統底層指標權重系數WS3=(WS31,WS32,WS33,WS34)=(0.270 71,0.120 50,0.190 63,0.418 16);
社交子系統底層指標權重系數WS4=(WS41,WS42,WS43)=(0.539 61,0.296 96,0.163 42)
其風險評價指標網絡結構如圖5所示。

圖5 風險評價指標網絡結構圖Fig.5 Network structure of risk assessment indicators
3.1.2 移民社會穩定風險主要變量的SD方程
根據確定的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影響因素,結合系統動力學流圖,以各因素的權重為系數,對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系統動力學模型部分主要變量的SD方程進行編輯,見表1。

表1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主要變量及參數方程Tab.1 Main variables and parameter equations of migration risk in ecologically fragile areas
將3.1 節中確認的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因素初始值及各項權重輸入Vensim-DSS 的仿真模型中,對該案例進行風險演化研究分析,設置初始時間值為0,終止時間為10,單位為a,以0.25 a 為演化步長探究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動態變化,得到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演化趨勢仿真結果與各子系統的演化仿真結果。
3.2.1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仿真分析
根據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演化仿真結果,在前3 a,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始終處于上升趨勢,在移民開始的前3 a,移民開始感知來自經濟,政府管理,生活環境的改變,社交狀態的改變等多方面的風險。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系統在各個方面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擾,社會穩定風險在該期間整體呈現快速上升趨勢;在水庫移民開始的3~6 a,移民居民新的社交關系網絡初步形成,對于生活環境的改變開始適應,移民各項補償的到賬,政府管理經驗的增加都將使移民居民對風險的感知減少,在這一時期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將快速下降;在水庫移民開始的6~10 a,移民對于各項風險的感知較少,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也處于較低值。此時由于長時間的居住,移民對于生活環境進一步適應,經濟狀態也趨于穩定,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將穩定緩慢降低。

圖6 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模擬仿真圖Fig.6 Simulation diagram of social stability risk of reservoir resettlement
3.2.2 各子系統仿真結果分析
對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經濟子系統,政府管理子系統,生活環境子系統,社交子系統的風險進行演化分析如圖7所示,在移民開始的前兩年,各風險均處于急速上升狀態,在移民初期,各個風險都被移民逐漸感知,該時間段也是移民最可能做出各項風險行為影響社會穩定的時期。根據風險仿真模擬,在移民初期,移民居民對于經濟類風險的感知最為明顯,其次為對社交、政府管理、生活環境類型風險的感知,在移民的第二年,移民居民對經濟類風險、社交類的感知達到峰值,此時各項移民補貼政策基本確定,移民也開始融入到安置地社交環境中去。在移民開始的第四年,移民對于政府管理風險的感知達到峰值,此時移民對于自身訴求受阻,無相關專業人員的感知最為明顯,但隨著資金投入的增加,政府管理經驗的累積,各項風險在第四年后均處于下降狀態,其中政府管理風險下降速率最快,其次為經濟風險,社交風險,生活環境風險。隨著移民后扶工作的進行,移民居民經濟條件持續改善,移民居民融入安置地社會的進程加快都將提升移民居民對政府的信任度。而生活環境風險在第三年時達到峰值,而后將以緩慢的速率穩定下降,這說明相比于其他3項風險,移民居民對于生活環境風險的感知并不強,且對于感知到這部分風險的移民居民來說,對生活環境的適應是一個較為長期的過程。

圖7 各子系統風險模擬仿真對比Fig.7 Comparison of risk simulation of each subsystem
3.2.3 各子系統敏感性分析
系統動力學Vensim DSS 版本中的敏感性仿真運用的是蒙特卡洛模擬,是一種以概率統計為指導的數值統計方法,在敏感圖中黃色、綠色、藍色和灰色分別代表50%,75%,95%和100%的模擬結果在平面上的投影范圍,敏感性分析主要以帶寬為敏感性參考量,帶寬越大,敏感性越大,帶寬越小,越不敏感[15]。由圖8至圖11的敏感性模擬結果可知,在各子系統中的風險因素初始值變化幅度為±10%時,經濟子系統的敏感性帶寬約為1.6,政府管理子系統的敏感性帶寬約為1.8,生活環境子系統的敏感性帶寬約為0.8,社交子系統的敏感性帶寬約為1.1,因此它們的敏感性排序為:政府管理子系統>經濟子系統>社交子系統>生活環境子系統。

圖8 經濟子系統敏感性模擬Fig.8 Sensitivity simulation of economic subsystem

圖9 政府管理子系統敏感性模擬Fig.9 Sensitivity simulation of government management subsystem

圖10 生活環境子系統敏感性模擬Fig.10 Sensitivity simulation of living environment subsystem

圖11 社交子系統敏感性模擬Fig.11 Sensitivity simulation of social communication subsystem
基于風險感知視角,構建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傳導鏈、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指標體系,并結合系統動力學,設計了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仿真分析模型,該模型包含經濟、政府管理、生活環境、社交4個子系統。采用該模型對巴東縣移民安置區收集的數據進行仿真分析及敏感性分析(見圖6-11)。
(1)總體結果顯示,社會穩定風險存在于移民的全過程中,并在移民的第3年達到峰值,而后迅速降低,直至移民開始的第六年,水庫移民社會穩定風險的降速將放緩。
(2)子系統仿真結果顯示,在移民前期經濟類風險及政府管理類風險將最易被移民所感知從而使社會穩定風險增高,而在移民后期僅有經濟類風險仍處于較高值。
(3)敏感性分析結果顯示子系統中政府管理子系統,經濟子系統對移民社會穩定風險對各個風險因素變化較為敏感,而社交子系統、生活環境子系統則對各個風險指標初值變化不太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