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歌（組詩）

◎尹姜勇

鳶尾花

你尾隨著秋風步入梅溪

遠山近水便活泛起來

山峰仿佛受到蠱惑

一天天變瘦，一截截矮了下去

水淌著淌著就亮了

爭相把你的美顏洗了又洗

而你堅硬的花冠高高向上

搖曳著，和天空越拉越遠

一些鳥兒探頭探腦的飛近你

尖尖的嘴巴接住墜落的花絮

只為稱一稱秋的重量，那些不斷向下的種子

是否提前入秋，遁入無垠

枯荷

荷葉蜷縮著，昨夜的霜很重

湖面開始三緘其口。沒有一絲

響動的時候，胖麻雀嘰嘰喳喳

迎風奔跑，是對的。像大頭蜻蜓

對秋天的叩問，撞了南墻

也不回頭。這一點，我們高度一致

湖邊的小路走了多少次，湖中的荷花

看了多少回。卻不曾面對一片枯荷

禱告，擠出一滴魂不守舍的眼淚

菊

你混跡于山野之中

一生與草木稱兄道弟

習慣在萬物蕭瑟的時刻

吐露光芒

你從不在意蜜蜂的甜言蜜語

對蝴蝶曼妙的舞姿不聞不問

當蜘蛛網野蠻查封的時候

你從不懼怕

當然，你也不知道

一滴小小的露珠落在你身上

大地有了輕微的戰栗

這世間，再沒有誰像你一樣

一生只關心一個季節

也沒有誰像你一樣

頂著瑟瑟寒風

硬是把秋天

過成了春天的模樣

竹

從一片沙沙聲中立起氣節

早已厭倦了藍天白云的俗濫抒情

你深深扎根泥土，悄悄發芽

悄悄生長，從最初的一棵，變成兩棵……

經受歲月無情的拷打，變成

一片竹林。有人吟嘯也罷

無人關顧也好，你獨占一方水土

做自己的王。你追問夕陽

為什么總是搖搖欲墜。你追問月亮

為什么總是陰晴圓缺。你試著

低下頭，和鄉村慢慢變老

和山箐深溝變荒變廢。當一場大雪

來臨之際，你抖抖身板，咧嘴一笑

風雪不過是生活中的佐料，越多越好

向日葵

一個人喊出你的名字

渾身忽然變暖和了

仿佛躲在暗處的傷口

時間到了，自然愈合

一群人喊出你的名字

多少帶些悲壯的意蘊

像山谷里的回聲

每一次聲嘶力竭的呼喊

都是一次途經光明的灼燒

這樣就好，生活無須預演

萬物自有歸期

從一出場開始

你我永遠是向陽的那一株

野草辭

走投無路時，落草為寇，占山為王

不是王，也要擺出一副

王的架勢

逮住一線生機，就使勁張開腳丫

滿山滿坡的去撒歡

那些陽光照不到的暗處

也要

生生造出一片葳蕤

最喜歡黏著風一寸寸拔高

像立起身的野兔

一邊迅速肥碩，一邊

又警惕著

人間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