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莎莎, 張秋來
(中南民族大學管理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4)
商業模式創新是企業取得核心競爭力的關鍵。成功的商業模式創新可以優化企業資源配置、強化企業動態能力以及釋放技術創新中潛藏的價值[1]。學者已對此進行了大量有價值的研究,主要探討了商業模式創新的概念、構成要素以及創新動因等。部分學者考慮了技術變遷、情景因素和價值網絡等外部動因以及資源拼湊、管理認知和盈利模式等內部動因對商業模式創新的影響[2]。但從整體上來看,關于商業模式創新的研究還沒有形成一個較系統的架構,且很少聚焦于某一個行業進行分析。同時,由于研究方法的限制,大部分研究只關注變量之間的二元關系,或者側重于單個因素在商業模式創新過程中的“橋梁”作用,忽略了內外部因素之間的聯動效應對于商業模式創新的影響。基于此,本研究選取了15 家制造企業作為研究對象,利用定性比較分析方法(QCA),從驅動制造企業商業模式創新的內外部因素出發,對影響要素進行組態分析,探討各維度之間如何互動以及不同的組合會產生哪些影響商業模式創新的路徑。
對商業模式創新的本質概述,是厘清商業模式創新的先導性工作。Magretta[3]認為,對商業模式創新的認識應包含對參與者及其角色的識別、價值的認知、市場運作和關系把握等方面。Zott 和Amit[4]認為,商業模式可以幫助企業開拓新市場或提高效率,也可以增加顧客、供應商和合作伙伴的轉換成本,為企業創造經濟。
關于商業模式創新類型的研究,學界最廣為接受的是Amit 和Zott[5]提出的“NICE”評價框架,可以從新穎性、鎖定性、互補性和效率性四個方面來評析商業模式有效性或價值創造的實現。“新穎性(N)”反映了活動系統所體現的商業模式創新程度。“鎖定性(I)”是指那些為商業模式參與者在活動系統內停留和交易創造轉換成本或增強激勵的商業模式活動。“互補性(C)”指業務模型活動之間相互依賴的價值提升效果。“效率性(E)”是指通過活動系統的互連節省成本。
本研究借鑒Amit 和Zott 提出的評價框架,選擇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和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作為結果變量,探尋內外部前因變量對不同類型商業模式創新的驅動路徑。
1.2.1 外部環境特征對商業模式創新的影響
1984 年,Bread[6]對環境測量維度進行概括,提出了環境包容性、環境動態性和環境復雜性三大外部環境特征。環境包容性(EM)指環境能夠支持企業可持續增長的程度,包括企業所需關鍵資源的稀缺或充裕程度。環境動態性(ED)指環境變化的速度和不可預測性,如技術變化、競爭對手的行動和客戶需求的變化。環境復雜性(EC)指行業或組織活動的異質性和范圍。廖方偉[7]等認為,企業進行商業模式創新的過程和外部環境動態變化的過程是互相影響的,環境動態性使商業模式發生變革和創新,同時,企業的一系列機制變化也會再次反饋到環境中,使環境發生改變。張鎰[8]等指出,當環境復雜性處于較高水平時,企業將會面臨較高的不確定性,技術變革加快、競爭對手進行戰略調整以及新的商業模式層出不窮等,企業家為了降低環境復雜性帶來的風險,在商業模式創新方面可能會采取更加謹慎的措施。基于此,本研究選取Bread 提出的外部環境特征的三個維度,作為驅動制造企業商業模式創新的外部因素。
1.2.2 企業家導向對商業模式創新的影響
Miller[9]于1983 年提出將企業家導向分為創新性(IO)、風險承擔性(RO)和前瞻性(PO)。創新性是指以引入新產品、新服務或者通過R&D 過程等方式參與創新性活動。風險承擔性則是強調企業能夠積極面對各種未知挑戰和風險。前瞻性是指企業可通過審視外部環境來主動尋求機會,并先手采取行動,獲得競爭優勢。劉子霞[10]等通過對251 家后發企業進行回歸分析發現,創新性、先動性及風險承擔性對后發企業創新績效有積極影響。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選擇Bread 提出的企業家導向的三個維度作為驅動制造業商業模式創新的內部因素。
本研究基于組態視角和構型理論,借鑒Bread 提出的外部環境測量維度和Miller 提出的企業家導向維度,構建了制造企業商業模式創新驅動因素的聯動模型,如圖1 所示。

圖1 制造企業商業模式創新驅動因素聯動模型
本研究選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fsQCA)。該方法關注案例的“并發因果關系”,這意味著不同的因果“路徑”都可以引起同樣的結果。
1)驅動商業模式創新的要素之間有多種組合方式,但不同組合方式之間如何作用并不清晰,而fsQCA 是以構型理論為基礎,擅長分析多個因素組態的影響。
2)fsQCA 擅長分析前因要素細微變化對結果帶來的影響。由于本研究選取的變量均是表示程度的連續變量,因此,選擇fsQCA 探討不同因素構成的組態路徑如何驅動企業進行商業模式創新。
研究樣本主要來源于中國管理案例共享中心(CMCC)案例庫。在初次以“商業模式創新”和“制造業”為關鍵詞進行篩選的基礎上,本研究進行了二次篩選。篩選的條件:一是企業成立時間3 年以上,有較為清楚的商業模式創新活動。二是案例正文和使用說明資料的豐富性。三是樣本盡可能覆蓋制造業的多個行業。基于以上要求,最終選取15 家制造企業作為研究樣本。
本研究中相關變量的測度均借鑒了學者們開發的成熟量表,并采用李克特的五級打分表取值,1~5分別表示題項的描述與案例企業事實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
2.2.1 商業模式創新
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的測度借鑒龐長偉[11]等改編的量表,用“交易方式的新穎性”“新的盈利點”和“商業模式整體新穎程度”等5 個題項進行測度。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的測度借鑒胡保亮[12]改編的量表,用“交易速度”“交易透明度”和“交易成本變化”3 個題項進行測度。
2.2.2 企業家導向
企業家導向的測度較為成熟,本研究借鑒國內學者胡望斌和張玉利[13]、安舜禹[14]的量表設計,用“對技術、創新的重視程度”“傾向大膽,迅速的行動”和“在產品/服務方面進行大幅度創新”3 個題項,測度創新性導向。用“偏好高回報項目”“實現目標的方式較為大膽”等3 個題項,測度風險承擔性導向。用“先于對手采取行動”“率先引進新的管理模式”等3 個題項測度前瞻性導向。
2.2.3 外部環境導向
外部環境導向的測度差異較大,環境包容性的測度主要借鑒郭海等改編的量表,用“市場中豐富的獲利機會”、“政府機構提供的支持”等3 個題項進行測度。對環境動態性和復雜性的測度主要借鑒Chen 等[15]使用的量表,用“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技術變革速度”等4 個題項來測度環境動態性。用“消費者購買習慣多樣化”“競爭對手數量”和“產品種類”3 個題項測度環境復雜性。
在對數據展開模糊集定性分析之前,使用fsQCA對各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的打分數據進行校準,即可以得到各變量的校準點,將每個維度數據的完全隸屬點、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點設定為95%、50%和5%。根據運算結果,各變量校準信息如表1 所示。

表1 條件變量和結果變量的校準
在進行組態分析之前,需要對單一要素是否為結果變量的充要條件進行檢驗。本研究采用一致性和覆蓋率指標來測量各條件變量對結果變量的必要程度和解釋力度。將一致性和覆蓋率閾值均設定為0.9,超過0.9 則認為是引起結果發生的充要條件。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各單項條件變量的一致性和覆蓋率系數均未超過0.9,表明各單項條件變量均不是構成EMBI或者NBMI 的充要條件,需要從“構型”角度進一步研究企業家導向和外部環境特征對商業模式創新的組合影響。

表2 條件變量的充分性和必要性檢驗
應用fsQCA3.0 對條件變量進行要素聯動分析,將一致性閾值和案例閾值分別設定為0.8 和1,得到三類解,分別是復雜解、簡約解和中間解。將同時出現在中間解和簡約解中的解視為核心條件,否則視為邊緣條件,并以中間解為主,簡約解為輔進行構型,得出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和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驅動因素構型結果,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組態分析結果
3.2.1 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驅動模式
由表3 可知,有3 條等效組態路徑可驅動制造企業進行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分別為組態N1、N2和N3,這3 種組態下所有條件變量的一致性指標均大于0.8,解決方案一致性指標為0.849 27,說明N1、N2和N3都是制造企業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的充分條件組合。此外,解決方案覆蓋率為0.8,說明這6 個條件變量構型能解釋研究樣本中80%以上的制造企業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的案例。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的組態路徑分析如下:
1)運籌帷幄型:N1(IO×RO×PO×EM×EC)。在組態N1中,創新性和風險承擔性發揮了核心作用,在外部環境的復雜性和包容性較高時,這要求企業要審視整個行業環境的發展變化,憑借企業具有較高創新性能力和風險承擔性的優勢,一舉進入領導者行列。該類驅動模式符合大多數互聯網經濟下以快速迭代創新制勝的明星企業,樂視可作為典型研究案例。樂視擁有全方位覆蓋的優質視頻資源,有較強的風險承擔能力,樂視在察覺到行業環境與互聯網大數據越來越緊密相連時,迅速進行商業模式創新,從成立之初的以版權經營為主營業務,到第二階段的內容自制創新,再到如今的生態模式創新,樂視精準識別機遇并牢牢把握住,憑借其“內容+終端+平臺+應用”的垂直整合,將產業鏈全部打通,進入領導者行列。
2)順境創新型:N2(~IO×RO×PO×~EM×~ED×EC)。在組態N2中,風險承擔性和前瞻性是該構型的核心條件,環境復雜性是邊緣條件,創新性和環境動態性作為核心變量缺失。當外部環境較復雜時,企業可憑借其較強的風險承擔性和前瞻性與之相匹配,亦可驅動制造企業進行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盒馬鮮生可作為典型研究案例。盒馬鮮生是基于實體門店的生鮮電商,與傳統的生鮮電商運營方式有所區別的是,該企業的實體店并非只是提供用戶生鮮,而是作為“餐飲+鮮生+集市+便利店”的集合體大大增加了用戶粘性,而盒馬鮮生圍繞“生鮮超市+基于門店配送+餐飲體驗”打造的“新零售”模式,本質是對傳統生鮮電商產業模式的升級與改造。
3)扭轉局勢型:N3(IO×~RO×~PO×EM×ED×~EC)。在組態N3中,創新性和環境動態性作為核心條件存在,風險承擔性作為核心變量缺失。在該組態路徑下,環境包容性會幫助企業在商業模式創新過程中降低潛在風險發生的概率。同時,企業領導者有較強的創新性能力,這三者的聯動效應亦可推動企業進行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美的U 凈可作為典型研究案例。美的U 凈是美的集團洗衣機事業部面向互聯網轉型的創新性項目,歷經了兩次商業模式創新。業務開發人員在對市場進行調研時,發現存在高校自助洗衣機市場趨近飽和、高校管理部門對洗衣服務的定價有較大話語權等問題,美的U 凈在面臨這些日益凸顯的內外部難題時,結合了企業的優勢提出了四種商業模式創新備選方案,即“直接投入學校”“共享洗衣機”“拉改裝廠+增值服務”和“租賃設備+交叉補貼”,并結合不同地區的實際情況進行調整。
3.2.2 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驅動模式
由表3 可知,有且只有一條組態路徑可驅動制造企業進行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即組態E1。在該條組態路徑下,條件變量的一致性指標和解決方案一致性指標都大于0.8,說明E1是制造企業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的充分條件組合。此外,解決方案覆蓋率指標為0.381 5,說明這6 個條件變量構型能解釋觀測樣本1/3 以上的制造企業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
先發制人型:E1(IO×RO×PO×EM×EC×ED)。在組態E1中,在外部環境特征和企業家導向都處于較高水平的情況下,起主導作用的是環境動態性和前瞻性,說明企業即便處于復雜多變的競爭環境中,也可通過審視外部環境來主動尋求機會,并先于競爭對手采取行動,以此獲得競爭優勢,推動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京東云可作為典型案例。京東云起初只是一個支撐京東商城的內部服務平臺,2018 年以來,浪潮、華為和新華三憑借各自產品特色,處于政務云市場領導者地位,正是察覺到這種外部環境的變化趨勢和出臺政策的支持,京東云進行了商業模式變革。京東云作為后起之秀的云廠商已經不僅僅局限于銷售各種各樣標準化的云資源,而是將一些面向制造商的應用,帶入到了云服務中,比如C2M,它的優勢在于砍掉了所有中間環節,利用大數據分析、供應鏈協同等,讓消費者和制造企業的連接更加緊密、便捷、多元化。
本研究選取15 家制造企業案例,采用基于構型理論的模糊集定性分析方法(fsQCA),探究了企業家導向和外部環境特征維度下不同要素組合對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和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的驅動作用,并對不同組態路徑下的要素進行討論,得到以下研究結論:
1)制造企業商業模式創新不是單一變量驅動的結果,而是由內外部因素相互聯動、共同影響產生的結果。在與其他變量組合的情況下,同一種變量的不同狀態都可能會導致商業模式創新。例如,對比組態N2和組態N3,環境動態性的高或低都會引起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這樣能夠從側面解釋為什么現有研究關于單個變量對于商業模式創新的影響會存在不一致的結果。
2)企業家導向和外部環境導向共同驅動制造企業新穎型商業模式創新,有三條等效組態路徑,通過不同的要素組合可進一步概括為運籌帷幄型、順境創新型和扭轉局勢型。有且僅有一條組態路徑可驅動制造企業進行效率型商業模式創新,并將該種組態路徑命名為先發制人型。
3)在相似的外部環境條件下,由于企業領導者的態度不同,領導者在制造企業進行商業模式創新類型的選擇上起到了調節的作用。
盡管本研究所獲取的數據和資料有較高的真實性和嚴謹性,但依舊存在許多不足之處。首先,關于研究樣本數量的問題,盡管樣本盡可能多地涵蓋不同的行業類型,但由于所選的樣本數量較少,覆蓋仍不全面。其次,本研究所選的條件變量僅僅是企業家導向和外部環境導向兩個層面,而驅動企業進行商業模式創新的因素遠不止這兩個層面,對于制造企業而言,不具有較精準的行業針對性。未來研究關于前因變量的選取可與扎根理論相結合,進一步分析制造企業進行商業模式創新現象形成和發展的內在機理,構建更加全面的研究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