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師的眼睛

彭富強

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我越來越覺得教師這個職業的平凡和偉大。我的啟蒙老師姚立新就是這樣一位既平凡又偉大的好老師。所謂“平凡”，指的是她蘭心蕙質，37年與講臺為伴無怨無悔。所謂“偉大”，指的是她懷抱夢想，從沒有忘記教書育人的初心和使命。

姚老師是我的小學班主任，她既教語文又教數學。那個時候，她30歲出頭，有著典型北方女性的身高和清秀的五官，說話響亮清脆且帶有磁性。剪得不能再短的發型，更顯精干利落。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盡帶慈愛溫馨，讓我至今難忘。

她慈愛的眼睛，

告訴我什么是溫暖

我上小學時還不滿6歲，自理能力差，甚至經常尿褲子，再加上一口濃重的內蒙話，常被同學們揪住我的“揪揪毛”（內蒙地區為小孩長命，在后腦勺上留的一綹頭發），嘲笑說看這個“內蒙猴”。姚老師得知后，專門買了理發推，把我的“揪揪毛”剃掉了。并告訴我“在學校里衣冠要整潔，不要特殊化。”從那以后，給同學們定期理發也成了她工作的一部分。

那個時候，我父親常年在外地，母親在磚廠做些零工，忙起來就顧不上回家做飯，我中午經常帶著干糧在學校吃。有一次姚老師見我又要吃干糧，就把我讓到家里吃飯。沒想到老師那雙靈巧的手，寫字寫得好，做起飯來也很麻利。眨眼間炒雞蛋、炒土豆絲和香噴噴的大米飯上桌了，那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一頓好飯。老師一直都給我夾菜，當兩碗米飯下肚后，我才發現姚老師一口也沒吃，而是自己又煮了面。她的兒子和我一般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只吃了一碗，女兒也吃的很少，并很快就到書房學習去了。后來同學們算了一下，竟有10多個同學在老師家吃過飯，大家都說姚老師像媽媽，她的眼睛總是那樣溫暖。

她嚴厲的眼睛，教會我什么是方法

姚老師好像天生有一種嚴厲感，這種嚴厲不是讓人怕，而是讓人敬。有幾個同學總愛給別人起外號，姚老師說：“外號不是不能起，要起就起正能量的外號，像素有‘鐵榔頭’之稱的郎平姐姐，像穿著簡樸、一身風塵的“伙夫頭”朱總司令。”她這樣一說，“老狐貍”變成了“智多星”，“跳蚤”也成了“飛將軍”。校園西南角外是居民區，附近的同學常把院墻弄出個豁口走捷徑。姚老師每次勞動課都會帶領大家一起和泥搬磚砌墻，她一邊砌墻一邊說：“兩點確定一條直線”，那幾個跳墻頭的，就會兩人一組抬著磚頭，整齊地放到砌墻線的旁邊，認真接受“勞動改造”。后來，再沒人跳墻了，墻上的豁口也就徹底彌合了，勞動課也由砌墻變成了大掃除。

一次上課前，我和班里一位非常淘氣的同學發生了爭執。我以為老師會護著我，結果老師也毫不留情地批評了我，讓我也好自反省了一番。現在想起來，姚老師也真是高明，她讓人信服的原因不是痛批錯誤時有多么嚴厲，而是發自骨子里的那種會把道理教給人的方法。記得我寫過一篇作文，題為《志愿軍在上甘嶺上》。姚老師作為范文在班上進行點評，她既講寫法，又講思政，夸我不僅語言優美，而且立意更勝一籌，也正是從那時起我成了一名文學愛好者。

那個時候我很貪玩，經常完不成作業。有一次姚老師生氣地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她那雙慈祥的眼睛變得異常嚴厲。“罰寫三遍，明天交來”，姚老師這回要動真格的了。“老師！我如果把課文背下來，能不能不要抄寫？”我急中生智地說。“當然可以！”姚老師不大相信地看著我。第二天，我不僅把課文全都背了下來，還對中心思想和寫作背景進行了復述。姚老師高興地說：“寫作業的目的是要學會，如果學會了完全可以不寫作業。”她40年前對“學生作業”這種獨到的見解，放在當下仍不過時。

她堅毅的眼睛，指給我什么是遠方

那時，我們的學校是鎮辦小學，生源大多來自農村，家長也多為農民，只會教孩子們干農活喂牲畜。姚老師卻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說：“學生不能只會做題，更要學會干活，莊稼地里的活也是我們的必修課。我們在坐的學習成績雖比不上城里的孩子，但我們的動手能力不一定比他們差。我們不僅要學習好，還要身體好，勞動好。”聽了老師的話，我每天早上五點半就開始跑步。印象最深的是寒冬時節，雪花飛舞，路燈清冷，街上“大喇叭”激昂澎湃，我就像奧運健將一路狂奔。先天素質并不好的我，竟然在全縣3000米冬季越野賽中獲得了第12名。姚老師的教導至今猶在耳邊回蕩，也一直激勵著我“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正是有姚老師這樣一批因材施教的好老師，那時我校常在全縣的廣播體操賽上拿第一，為縣體校輸送了大量的好苗子。在當下盛行“減肥”的生活圈，我卻沒有這樣的煩惱，得益于40多年前老師不唯成績論的思想啟迪，得益于老師在我們幼小的心靈深處種下了去到詩和遠方的種子。

那時的日子總是無憂無慮，那時的天空總是麗日和風，那時的笑容總是天真無邪。世上最美好的莫過于回憶，但在那一刻不覺得，后來才覺得好。兒時太多的故事已塵封在那張發黃的畢業照，但時空在年輪的加持下仍然光芒四射。如今，姚老師已近古稀之年，容顏已不再年輕，但她那雙眼睛依然慈祥，當同學們來看她的時候，談起當年學校的那些陳年舊事，她依然興奮的像個孩子。許多年以來，無論我走到哪里，總覺得老師的眼睛都一直在注視著我，給我力量、催我奮進、令我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