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俠

王倩玉

1

李獎獎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頭上的天、路邊的草，甚至空中的風似乎都變成了灰色。不知從哪兒飄來炸串兒的香氣，他貪婪地吸了一口。本打算順著味兒找找，可想到龔小朋不在自己身邊，頓時覺得好吃的也沒意思起來。

昨天兩人還勾肩搭背地一起放學，今天龔小朋看他卻像看仇人一樣。李獎獎重重嘆了口氣，狠狠踢了下路邊礙腳的小石頭。

“哎喲，你踢疼我了！”一個有點兒奇怪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

李獎獎一個激靈，低頭一看，地上除了那塊小石頭什么也沒有啊。

“別看了，就是我！”小石頭跳了一下，變成了一個拳頭大的小人兒，“你的勁兒可真大啊，幸虧我抓地力夠強。”

“是你在說話？”李獎獎難以置信地蹲下，仔細端詳小人兒的臉。耳朵尖尖，眼睛亮亮，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除了我，這里好像也沒有別的精靈了。”小人兒有點得意。

“你是個精靈？”李獎獎驚得差點喊起來，隨即機警地向四周看看，還好，來往的大人并沒有留意到一個蹲在地上自言自語的小孩兒。他小心翼翼地把小人兒藏在手心里，故作神秘道：“千萬低調，人類社會可是很危險的。我先帶你去我家，咱們再詳談。”

其實，他是生怕精靈被別人看到，搶了這來之不易的成為冒險故事主角的機會。畢竟，他早就盼著有一天能被上天選中，像蜘蛛俠那樣帥氣地拯救世界！

2

“現在總算能說話了吧？”小人兒挺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李獎獎的枕頭上，“我叫夢石石，是個夢精靈。幾千年來，我們夢族幻化成了無數種形態，藏在人間的各個角落。遇上有緣分的人，就送給他十個美夢。”

“送美夢？”

“是的。我們會做一些美夢盒子，在晚上睡覺前放到人類的枕頭旁。當然，你們是看不見的。這個人當天晚上就會做一個我們制作的美夢。”

“這也太酷了！”李獎獎激動地搓起了手，“那我就是你的有緣人？”

“是這么回事兒。”夢石石得意地點點頭。

“我真是太幸運了！”

李獎獎打小就運氣爆棚，凡是抽獎幾乎從沒落空過，連蒙題也能比別人多對幾道。所以大家幾乎都忘記了他的本名，全班都叫他李獎獎。

“那我能給別人制作一個夢嗎？讓他按我的想法做夢？”李獎獎反應很快，腦海里隱約形成了一個計劃。

“真不愧是我選中的人，都會搶答了。聽過電臺點歌節目嗎？你可以像點歌那樣給別人點一個夢。”

“太牛了！馬上安排！”李獎獎把自己和龔小朋光屁股玩兒到大的深厚情誼講給了夢石石，“這個夢就安排給龔小朋，成敗在此一舉了。”

“那你先告訴我，既然你們這么要好，怎么還會鬧翻呢？”

“作文課上，老師讓同學們自由點評，我剛好抽到了龔小朋的。這家伙寫得出奇的爛，我就批評得狠了點。結果，他就不理我了。”李獎獎控訴。

“真是奇怪的人類。在我們夢族，關系越好越要說真話。”夢石石眨眨眼。

3

第二天早上，李獎獎一改“遲到大王”的作風，幾口塞完早飯就奔向了學校。昨天晚上，夢石石和他熬夜制夢的經過還歷歷在目。

“喏，這就是美夢收集罐。”夢石石拿出一個不起眼的透明小罐子。李獎獎對著它細細地講了一遍想要什么樣的美夢。接著，夢石石在罐里撒了一些“調料”，又念了一段咒語，一個發著七彩光芒的美夢盒子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我們怎么送過去呢？”李獎獎問。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我們夢精靈早就幻化成了各種形狀。”夢石石對著空氣揮了揮手，“夢氣氣，把這個美夢盒子送到龔小朋床頭吧。”

“這都行？”

“李獎獎！”龔小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他看著龔小朋背著書包走過來，臉上還多少帶點別扭勁兒：“我嘛，回家想了想。說起來……那作文是有點兒爛。算你秉公執法，原諒你啦。”

“我謝謝您吶！”李獎獎松了口氣，“怎么突然良心發現了？”

“說來也怪。”龔小朋告訴李獎獎，自己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那次打球扭傷了腳，李獎獎連續給他補了一個月功課，“想到這事兒，我就怪不起你來了。”

“這就叫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李獎獎笑嘻嘻地裝傻。昨晚，夢石石讓他保證對自己的存在守口如瓶，“好多夢族人都因為泄露行蹤被壞人利用呢，我可不想倒這個霉。”

龔小朋看李獎獎走神，以為他還有點生氣，急忙解釋：“其實，我昨天心情不好才會遷怒于你，我爸媽吵架說要離婚，我快嚇死了。你說，他們本來好好的，怎么突然這樣了？真想讓他們回到過去，回到我小時候的時光……”

李獎獎見過龔小朋的爸爸媽媽，看起來都是脾氣很好的樣子。兩個好人也會吵架嗎？他不理解，但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有了新想法。

4

“如果我不設定夢的具體內容，只設定夢中事情發生的時間段，可以制作美夢嗎？”晚上，李獎獎問夢石石。

“這你還真問對人了。如果是道行很淺的夢精靈，還真做不到呢。”夢石石先自夸一通，然后變出了一個“捕夢電子鐘”。李獎獎嘗試著在上面輸入了龔小朋出生的日期：“我也不知道該讓他爸媽做哪天的夢，就用這天試試吧。”

“忘了和你說，我們可以先進這個夢里看看！”

李獎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夢石石變成了和他一般大小的小人兒。兩個人牽著手一跳，就跳進了電子鐘里——這里就像一個時光隧道！

李獎獎看到，一個清瘦的女青年虛弱地躺在床上，旁邊躺著一個黑瘦黑瘦的嬰兒——這難道就是胖子龔小朋？

“月月，來喝點水。”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青年走到床邊，遞給她一杯微微冒著熱氣的水。月月剛想起身，卻發現杯口插著一根吸管，便微微地笑了。

“濤，你太細心了。”月月正在喝水，旁邊的嬰兒突然哇哇大哭起來。那個叫濤的男青年馬上抱起嬰兒，不住地哄著。雖然兩個人都有些憔悴，但是他們望著這個嬰兒，滿眼都是抑不住的幸福……

原來，這就是龔小朋出生那一天的情景。李獎獎作為旁觀者，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感動。他突然意識到，“朋”這個字就是兩個“月”字組成的！

“就這一天了。”李獎獎設定好日期。

第二天是星期六，龔小朋一大早就來約李獎獎出去踢球。

“我爸媽和好了。他們要去看電影，把我打發出來了。這些大人怎么比小孩還小孩，變得真快！”龔小朋一通抱怨，語氣里卻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5

最近，認識李獎獎的人都說他有點怪，好端端的人突然成了班里的“八卦王”。誰吐槽什么事兒，他準第一個湊過腦袋去，還跟娛樂記者似的不斷追問。最怪的是，這些被李獎獎“竊聽”了煩惱的人，沒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擺脫了困境。

邢雙的奶奶去世了，一周后她紅著眼睛來上學，逢人就絮叨自己和奶奶的故事，而李獎獎永遠都在場。一天晚上，邢雙夢到了奶奶。奶奶慈愛地說，自己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天都在看著邢雙，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地長大，別再輕易哭鼻子。邢雙很快就振作起來了，她不想讓奶奶失望。

馮曉遠的父母在南方打工，已經兩年沒回來了。那天偶然和李獎獎提起，沒過多久，他就做了這樣一個夢：爸爸媽媽帶著禮物回到了家中，帶他坐了游樂園的過山車。那耳邊呼嘯的風，媽媽緊緊抓著他的手，都再真實不過了。醒來以后，馮曉遠雖然有點失落，但想起夢中爸爸媽媽離去時的不舍，他也理解了父母的不易。

“這什么情況，難道你真是咱班的半仙兒？”龔小朋聽說后很納悶。

“你‘獎總可不是浪得虛名！”李獎獎嘚瑟道。

其實，他曾經是一個對夢毫不在意的小孩兒，總覺得那都是假的。就算做一回世界第一的美夢，醒來不還是一個普通的小學生？可這段時間做“無名英雄”的經歷卻讓他有了新的感悟——夢是假的，記憶和感情卻是真的，可以珍藏很久很久。

他享受著這種感覺，暗暗給自己起了一個“美夢俠”的稱號。

6

這天早上，李獎獎還在呼呼大睡，夢石石跳到他枕頭旁小聲問：“李獎獎，到今天你已經用了九個美夢名額了。最后一個打算怎么用？”

“唔……當然是給我自己了。至于具體內容嘛，到底是當世界冠軍還是宇航員……”李獎獎眼睛也沒睜開，就胡亂說著。

“等送完你最后一個美夢，我就要回夢族老家了。”夢石石說。李獎獎一骨碌爬了起來，定睛看他：“哦，那我可要慢慢想嘍。”

下午放學，他和龔小朋一人拿著一根柳枝，在路上追追打打。剛進小區，突然看到一個小姑娘正坐在花園里哭泣。

“小妹妹，你怎么了？”李獎獎拉著龔小朋湊過去。

“沒什么，我就是心里有點兒難過。”小姑娘抬起頭，兩人這才發現她是個盲人。

“可以跟我說說嗎？”李獎獎的聲音溫柔起來。龔小朋本想笑話他，但看看小姑娘淚眼婆娑的模樣，就住了口。

“大哥哥，”小姑娘抽泣著，“我從小眼睛就看不見，爸爸媽媽一直在努力掙錢給我治病，我多想看看他們長什么樣子啊！哪怕只有一分鐘！”

李獎獎往四周一看，一對夫婦正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看到李獎獎和小姑娘說話，勉強笑著點點頭。

李獎獎說：“你會的，你一定能看見一次。”說完，他扔下龔小朋飛奔到家中：“夢石石，我想好最后一次美夢怎么用了！”

7

夢石石坐在李獎獎的書包上，兩個人呆呆地看著彼此。

一天前，李獎獎把美夢送給了小女孩兒，把綠樹藍天、繁花盛開的美景，還有她爸爸媽媽的模樣，都仔仔細細地講給了美夢收集罐。這也意味著，他把最后一次美夢的機會用完了。

“今天我就要走了。”一向精靈古怪的夢石石這次一反常態，說話很簡短。

李獎獎憋著眼淚：“一路平安，這段時間，感謝你讓我體會了當英雄的滋味。”

“你把最后一次美夢給了別人，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夢了。”

“我可是李獎獎哎！運氣爆棚的幸運兒，做個把美夢還不是很容易嗎？”李獎獎使勁兒想擠出個帥氣的微笑，可鼻涕眼淚卻一股腦兒地流了出來，“就是，有點兒舍不得你……”

夢石石不解風情地哈哈大笑起來。李獎獎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誰說我們要分離？”夢石石笑完，認真地看著他，“我們夢族是有規定，只能送給有緣人十個美夢。可我們夢族還有個規定……”

李獎獎瞪大了眼睛。

“如果這個人心地善良，無私奉獻，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把他的十次美夢都送給了別人，那這個慧眼如炬的夢精靈，就能永遠跟著他的主人啦！”夢石石連跳三下，蹦到了李獎獎的手

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