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流落 翰逸神飛
——王羲之《初月帖》賞析

□李秋波

《初月帖》是王羲之寫給友人的一封書信，因開頭“初月”二字而得名。《初月帖》為草書，真跡已失傳，此為唐摹本，乃《萬歲通天帖》第二帖，《宣和書譜》有著錄，現藏于遼寧省博物館。啟功《書法概論》中說:“王羲之所書此帖，其風格與《姨母帖》顯然不同。行筆自然灑脫，氣勢連貫。”由首句“山陰羲之報”可知，此作寫于山陰。山陰是會稽郡郡治所在地。東晉穆帝永和七年（351年），王羲之赴山陰為會稽內史，其年四十九歲，故《初月帖》當為此后所寫。

由于朝代更換，戰亂頻繁，王羲之的作品至今已無真跡流傳下來，現所能見到的多為摹拓本或以真跡為藍本的刻本。此作是王羲之流傳至今最好的書帖之一，全文8行，共61字。文曰：初月十二日，山陰羲之報。近欲遣此書，停行無人，不辦遣信。昨至此，且得去月十六日書，雖遠為慰，過囑。卿佳不？吾諸患殊劣殊劣。方涉道，憂悴，力不具。羲之報。

此作介于章草和今草之間，結構仍然保留了章草字字獨立的特點，但是筆法卻已經開始呈現今草氣派——大部分字形自然隨意，使整幅作品顯得非常舒適和樸素。作品在含蓄的主調中，所體現的感情流動卻非常強烈。在筆法上，章草用圓轉裹筆，“捺”多翻挑；今草則用內筆法，入筆直下，簡潔明快，直線條較多。筆勢上，章草敦厚、峻峭，以橫式為主導，字內筆畫呼應。

《初月帖》在空間結構、疏密、虛實、黑白的處理上，有別于章草相對厚重均勻、平實古樸的風格，在視覺上有新的開合關系。在筆速上超越了章草均勻舒緩的節奏，這種速度的改變必然造成筆勢的連綿呼應，從而提升了“流而暢”的視覺效果，增強了草書藝術的視覺感染力。

晚年的王羲之勇于變法，博采眾長而自成面目，終于完成了從具有隸意樸質的書體到流便妍美書風的蛻變，書法舍棄秦漢的豐碑巨額而走向尺牘簡札的清逸，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他將隸書、行書與草書糅合，強調線條的渾厚生動，以一種藝術感極強的態度對待提按、頓挫、絞轉和行筆的力度、方向、節奏。

在章法方面，主要有以下特點。一、組合。作品中出現了多個組合，比如首行“初月”“山陰羲”等。組合的作用在于形成節奏感，猶如音樂中的旋律線。組合可以是連在一起的，如末行的“之報”也可以是斷開的，但氣息結合得比較緊密，如第五行的最后兩字“卿佳”。這種組合往往與字之間的距離共同構成，在空間上造成斷點，強化節奏。二、錯位。字或者組合的中軸線，與上面的錯開，如第二行的“遣此”，與上面的“近欲”錯開。類似的錯位在作品中亦多次出現。三、傾斜。在章法處理中，這類字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其字形閃轉騰挪的豐富姿態，在以后的黃庭堅草書和王鐸行草中被大量使用。

在結構方面，此帖多以字形本身的疏密、大小、錯落因勢利導，加之變橫為豎的拉引，在黑白虛實的分布上多了幾分自然天成的造型美，不似章草那樣均勻。所謂的“新妍”，不僅是在筆法上去掉雁尾，而且是在結構上有別于古法字形，例如“初月”兩字略拉長，“陰羲”兩字厚重且字形緊密。第二行“之報近欲遣”，“報”字與“近”字于左右連綿的流動字勢中稍留空隙，仿佛是字與字之間的一種呼吸。

孫過庭在《書譜》中說:“瀟灑流落，翰逸神飛”“從心所欲不逾矩”。《初月帖》就是如此，線條中流動著書家的縷縷情思和理性灑脫的人生追求。王羲之留給我們的不僅是精美絕倫的技法，更是其“增損古法，裁成新體”的創新精神。我們要在學習王羲之草書的基礎上，創造出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妍”。

《初月帖》（唐摹本）東晉·王羲之 26.3cm×32cm 遼寧省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