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水清又親

文 劉少勤

我對新疆一直向往，廣袤的草原，吐魯番的葡萄，大碗酒，大塊牛羊肉，還有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維吾爾族少男少女的歡歌熱舞，多少次出現在遐想中。前不久總算如愿，我隨南京十多位校長和骨干教師到新疆伊寧市送學送教，踏上了這片掛著云朵的遼闊大地，融入多民族一家親的祥和，置身于綠樹成蔭、瓜果飄香的塞外江南。

出發前我心心念念，這次怎么著都得去趟草原，那拉提抑或科桑，吹勁風，看蒼鷹，聽馬嘶，喝馬奶，睡氈房；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四仰八叉地躺下，任由白云拖拽著目光游蕩。下了飛機，我心里一遍遍地默念，那拉提我來了。

此行的校長、老師們都是南京學校的學科帶頭人，有幾位是江蘇省特級教師。這些年來，南京市對口支援伊寧市、特克斯縣，教育結對支援早如新疆葡萄碩果累累。到伊寧當晚，九點多了外面還是一片天光，我想約幾位老師出去走走，順便倒倒時差，沒想到被一一婉拒，都說要再備備課、改改課件，結束后再陪我去打卡六星街（伊寧市“網紅”打卡景區街巷）。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感受到新疆之“熱”。

一種熱是新疆的特別之熱。太陽高掛，無遮無擋，紫外線讓人眩目。走在路上，人急急閃進樹下，如果只有腦袋或半截身子被樹蔭遮擋，身體立馬就有清涼和酷熱兩種迥然感受，界線分明。當身體完整籠罩樹下，人也就迅速被陰涼囫圇兒包裹，頓感愜意無比，樹蔭外的火辣辣陽光讓人心生懼意。

還有一種熱，是南京和伊寧兩地老師的交流研討之熱。計劃中，南京每位老師一天安排兩場講座，而實際上，每天都是三場、四場，場場爆滿，場場延時。常常是一場講座剛結束，老師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另一所學校。那天在伊寧市第三中學，我聽取南京市第十三中學王夫成老師的講座，教室里不同民族的男女老師坐得滿滿當當。王老師快六十歲了，特意染黑了頭發，穿著整潔的白襯衫，一位高中語文教學專家，一位親切長者，淡定恬靜地講述高中作文教學體會。三個多小時里，教室里很少有人進出走動，臺下的老師們不時像學生一樣舉手提問，不同民族口音的普通話交融在一起，別有韻味。

送學送教工作有計劃又“沒計劃”地進行著。我們住的賓館，幾乎每晚都會有伊寧的老師單個或三五結伴來訪，他們帶來自己的教案、講義或研究文章，有的也捎帶一兩串葡萄或一只大哈密瓜。忙忙碌碌中，沒人再提及那拉提草原的約定、對賽里木湖的念想。倒是王夫成老師兩次深夜發朋友圈，配了草原、駿馬、氈房等精美圖片，還寫下長長的新體詩。圖片一看就是從網上下載的，還有圖片網址的水印，大家笑侃王老師夢游，“夫成聊發少年狂，星夜百度游新疆”。

一周的送教工作終于結束，我們將于第二天一早返回南京。工作總結后，有人提議去趟賓館旁邊的伊犁河吧，老師們都孩子般欣喜雀躍。站在宏偉的伊犁河大橋上，看著伊寧的“母親河”湍急流淌，我想起汪曾祺先生《伊犁河》中“人間無水不朝東，伊犁河水向西流”的詩句，想起伊犁河源頭的天山山脈、潔白冰川、皚皚白雪，想起生命河滋養的遼闊草原，還有草原上那飛奔的駿馬、那醉人的花香，想起它流入鄰國哈薩克斯坦的壯觀。我們從橋上沿棧道走下，乘快艇跟伊犁河親密接觸，小艇貼著河面箭般犁出浪花，同伴們夸張的齊聲驚叫和歡呼掩蓋了馬達轟鳴。快上岸了，不知受什么驅使，我一口氣喝光手里的礦泉水，蹲下身子，將瓶子摁入水里，“咕嘟咕嘟”幾聲悶響，瓶子喝飽了水，我擰上蓋子，塞進挎包。

回南京后，我將這瓶水立在辦公室電腦旁。水清亮，透過水可以朦朧看到對面墻壁上的字，瓶底鋪著一層薄薄泥沙。坐久了，起身，拿起瓶，搖晃，水立馬混濁起來。靜置，約半小時后，水又清澈如初，泥沙沉淀瓶底。閑暇，捧著這瓶水端詳，不由想起暑期送學送教的片段，想起伊寧市的學校和老師，想起王夫成老師“星夜百度游新疆”的朋友圈，又勾起對新疆大美草原的遐思。

同事知道這瓶水的來歷，一天，若有所思地說，如果再往瓶里注些秦淮河水，豈不更好。是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