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跳操

寧莎鷗

一

這年頭干啥都要打卡，上班要打卡，上學要打卡，作業要打卡。這不，連跳操都要打卡了。

這天石林參加女兒石悅的家長會，得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女兒期中考又被評為了“班級之星”，壞消息是為增強學生體質，學校開始推出跳操打卡系統，完成任務列入期末班級之星的評選條件。這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可女兒前段時間騎單車摔了一跤，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承受不了大強度運動。

會后，石林找到班主任說明情況，班主任也動了惻隱之心，剛要松口，一旁趙銘的媽媽卻開啟了“嘲諷模式”：“哎喲，剛拿到班級之星就開始搞特權了！”趙銘是跟石悅爭“班級之星”爭得最厲害的同學，大多數時間都以微弱劣勢失之交臂，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他媽媽可不會輕易放過。

班主任面露難色，只好說道：“這……想辦法克服困難吧。”

現在的學生可真夠累的，平時課業重不說，周末英語、奧數啥的培訓班也不老少。一周七天，石悅每天開始跳操打卡的時間都超過了晚上9點半。自從妻子過世后，石林就覺得虧欠女兒，對石悅寶貝得不行，看著她這副疲于奔命的樣子十分心疼。

這天，他忙完工作，女兒又開始跳操了，可一看腿腳就不太利索，很多動作都跟不上。石林走開一會兒，客廳里就響起了咣當一聲，石悅體力不支，摔跤了。

“沒事吧？”石林趕緊跑過去扶起女兒。石悅要強，搖搖頭，站起來還要繼續，石林一把攔住了她，“別勉強了，歇歇吧。”

他胳膊一揮，剛好和APP里的人影重合了，計分給出了“完美”的字樣。石林心念一動，代跳行不行？

石林研究了一番，發現還真可以。這跳操APP類似于游戲廳的跳舞機，界面上有個黑色的剪影，只有動作捕捉，誰跳都一樣。

摸到了訣竅，石林也手忙腳亂地跳起操來，“你今天就休息吧，也讓爸爸來試試新玩意。”

石悅原本不讓，但看到父親憨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也就不再追究。

還別說，一套跳下來消耗還不小。石林久疏運動，大腹便便，累得汗流浹背。

二

這一周，石林就“拔刀相助”了兩天，石悅得益于能早睡個把小時，眼見著氣色好了很多。所以石林心一橫，勢要把這“代打卡”進行到底，連女兒來要都不還了。

“你都聽到了，老師最后要檢查，還要納入評優的。”石悅抱怨。

石林拍拍她的頭，笑道：“你傻啊，我不說你不說，誰知道？”

“這不弄虛作假嗎？”

石林回答：“你分數是真功夫硬本事考出來的，這些邊角料變通一下又怎么呢？”

石悅說什么也不聽，可學校為了讓學生專注學習，不準他們攜帶智能手機等電子設備。石悅跳操用的設備是石林的平板電腦。他倒不至于把平板電腦收起來，但密碼在他手上，他不說，看女兒怎么解鎖。

石悅拗不過老爹，借口去同學家一起做作業，摔門而去。石林掏出平板，正想打卡跳操APP，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他不告訴平板的解鎖密碼，女兒也沒告訴他APP的登錄密碼，想代打卡也跳不了啊。難怪她走得這么斬釘截鐵，原來是留下了“撒手锏”啊。

石林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想起女兒有個小本本專門記家里各種賬號的密碼，他趕緊去女兒房間里翻，還真找到了女兒記在上面的登錄密碼，順利解鎖了。

老爹石修瞧他一陣忙活，問道：“你又在折騰啥？”他解釋了一通原委，石修評價“父親不像父親，女兒不像女兒”。

此時天色已晚，為怕耽誤時間，石林直接在老爹家跳起操來，體重不輕的他跳得滿頭大汗。石修一邊拿毛巾給他擦汗一邊吐槽。石林嘆道：“為女兒沒辦法。”

沒想到老爹一把擠開他，示意自己接著跳。“你行不行啊。”石林問道。石修學著他的語氣回道：“為兒子，沒辦法。”

好景不長，石林代跳了半個月，自己卻告急了。公司剛好派他出差，得跟上司住一間房。在上司面前跳操怎么想也不莊重。

石悅剛好跳出來要求“收回主權”：“現在可以把密碼告訴我了吧。”

“等你腿傷好了再說。”石林拒絕了。自己不在家，萬一女兒再摔可沒人來扶。可自己幫不上，誰能代替呢？女兒找爸爸，爸爸只能找爺爺了。他思來想去，找到了父親石修。

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女兒知道密碼。把平板留給老爹后，石林還不放心：“您這老胳膊老腿，跳得動不？”

石修沒好氣回道：“一邊去吧，你這小雞仔都能行，我能不行？”

出差期間石林忙得不行，回家后第二天才想起這事。打卡記錄不會有問題吧？他一下班連忙跑到了老爹家。老爹剛好不在，他找了一陣，正好在小區的空地上找到了人。石修正好和一幫老頭老太太跳廣場舞呢。領舞的大媽似乎動作最標準，面前對著的正是一臺平板電腦。不用說，上面打開著的正是跳操打卡的APP。難怪自己走時，老爺子底氣十足，敢情就算自己踩不準節奏，還有幫手。

“這東西還真有點意思，大家都說里面動作漂亮，準備加進舞蹈里，去區里比賽。”石修說得眉飛色舞。石林聽得暗暗發笑，老爺子平時端著架子，嫌一幫老頭老太太手舞足蹈不夠莊重，這幾天沒見，轉性子呢？沒想到這APP還有交朋友的功效。

知道兒子要拿走，石修還有點不舍：“哪天不行，你還把它拿回來，有幾個動作還沒記熟呢。”

三

轉眼到了期末，又該開家長會了。石悅考試分數又是全班第一，按理說“班級之星”沒跑了。可評優時，有人跳出來質疑，不是別人，正是“老對頭”趙銘的媽媽。

“石悅成績是好，但跳操打卡這項卻是他人代勞，這樣弄虛作假也能評優嗎？”

原來父親他們去區里比賽，剛好被在區文化站工作的趙銘媽媽看到，她眼尖地瞧出有幾個動作很眼熟，一打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石林悔不當初，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我爸擔心我有傷，是想幫我打卡來著。可我不希望作弊，也瞞著他自己跳了一遍。”石悅不慌不忙，翻出了平板，每天竟清晰地顯示著兩條打卡記錄。面對鐵證，趙銘母親臉紅一陣白一陣，徹底啞口無言了。

其實石悅的傷早就沒大礙了，領到獎狀，石林偷偷問女兒：“你怎么做到的？”

石悅回懟道：“怎么，就興你破解我密碼，不興我破解你密碼。”

“那你怎么不早說啊？”

“你平時不愛運動，跳跳操減減肥不挺好的嗎？爺爺平時不交際，跳跳操參加集體活動也不錯啊。”石悅說道。

石林大笑：“好，從今兒開始，咱爺孫三人一起跳操、一起打卡。”

可石悅是怎么破解密碼的呢？石林百思不得其解。

石悅眼睛撲閃撲閃的：“我要是這都猜不出來，還能叫你女兒嗎？”

石林眼眶一熱，那8位數字組成的，正是亡妻的生日。

（插圖/張恩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