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鳴,吳 群,2,王 健
(1.南京農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2.南京農業大學中國資源環境與發展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95)
隨著高質量發展成為我國工業發展布局的戰略指引,綠色發展理念開始逐步貫穿于工業生產全過程全領域,工業綠色發展成為實現新型工業化和制造業強國的必然選擇[1]。在中國高速工業化和經濟發展進程中,大規模的工業用地供應為其提供了基礎要素支撐,但由于忽略發展質量也積累了“三高兩低(高消耗、高污染、高危險、低產出、低效益)”等結構性問題[2],與工業綠色發展的基本原則相悖。“十四五”工業綠色發展規劃強調堅持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作用引導工業綠色發展。長三角地區作為我國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示范區,其部分城市探索行業差別化價格供地,試圖通過優化土地要素配置改善土地粗放利用帶來的資源環境問題,進而推動工業實現綠色低碳轉型。因此,深入探討和把握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機理與規律,對于后續相關政策績效評估和政策完善具有重要意義。
在經濟高速發展階段,地方政府通過大規模低價供應工業用地無差別地吸引了大量資本流入本轄區,雖然對地方經濟規模擴張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是一部分效率低下、污染嚴重的企業得以存活,其綠色發展水平較低,甚至主動尋租并要求降低環保門檻[3-4];同時這些低質、重復企業會擠占新能源、綠色低碳型高端企業的發展空間,生產要素難以流向高效率部門而阻礙綠色發展[5]。隨著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地方政府逐步改變以地引資策略,對入駐的產業項目實施差別化價格供地,更注重企業的發展質量以及與本地產業發展的契合度[6],以求推動包含綠色發展在內的工業高質量發展模式。已有研究表明,差別化價格供地通過優化工業用地資源配置引導工業結構優化并促進城市創新[7],而產業優化升級與技術進步有利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生產污染排放,推動工業實現綠色低碳轉型[8],這些研究為本文奠定了理論基礎,但現有研究尚未直接關注到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可能帶來的積極影響。從全局與局部視角來看,土地資源配置與綠色發展的研究多從全局的角度出發,如從中國城市層面探討工業用地錯配對區域綠色發展的總體影響[9],對于局部研究主要聚焦于不同城市間土地資源錯配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差異[10],鮮有研究關注土地資源優化配置因空間分異而對工業綠色發展可能產生的局部影響。鑒于此,本文從全局和局部兩個視角出發,在測算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基礎上,深入探究地方政府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效果及作用路徑,以期為土地要素配置制度改革與工業綠色發展提供經驗借鑒。
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第一,關注到了地方政府供地策略的轉變,從微觀層面基于土地市場交易數據構建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變量,對差別化價格供地進行有效識別;第二,從資源配置角度出發,總結差別化價格供地前、中、后期的有效措施,并在全局視角上闡釋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總體效應及影響路徑;第三,考慮到地區間經濟地理結構不同,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效應存在空間非平穩性,本文對局部正負效應及其影響機制進行了歸納與區分。
差別化價格供地指地方政府按照當地產業發展導向通過調控價格機制差別化供應建設用地[11-12]。長三角各地均就此開展了有益探索,江蘇省推進工業用地提質增效并對戰略性新型產業用地實施差別化的地價政策,浙江省根據“畝均論英雄、集約促轉型”的核心發展理念實行差別化供地政策,安徽省運用差別化政策正向激勵用地效益提升,上海市以高質量發展為指引推進工業用地地價和產業績效相掛鉤。地方政府差別化供地策略是以問題為導向的基層探索,目的是促進土地資源優化配置,推動土地要素由低質量企業流向高質量企業。差別化價格供地的特征在供地前期、過程和后期均有所體現。
在供地前期,差別化價格供地依靠設置出讓前置條件,通過“選擇效應”[7]篩選優質綠色、高技術企業。地方政府結合本地產業發展導向限定工業用地主體,與用地企業事先約定畝均稅收、能耗與排放等控制性指標及懲戒措施,從而激發市場主體活力,促進工業生產與生態保護相協調。在供地過程中,差別化價格供地的梯度定價機制有益于高質量工業企業減少生產成本和投資風險。地方政府對不同類型企業施行差別化價格供地,甚至對高技術產業采用“一地一議”的方式讓渡利益,形成了實質的地租優惠,同時使企業節約時間和制度性交易等隱形成本,有利于更多資源投入到研發生產與環境保護中。在供地后期,差別化價格供地通過“事后嚴監管”的達產復核驗收制度,倒逼企業積極生產和綠色轉型發展。差別化價格供地的動態監督機制是在工業項目建成投產后動態開展效益評估,對于未達標的工業項目用地進行罰款或土地使用權收回,該舉措有助于加強用地企業的危機意識和競爭意識,激勵其推動工業發展提質增效。
無論是供地前期的篩選機制還是供地后期的達產復核制度,以及供地過程中的差別化價格機制都是在為“優質企業地價優惠”服務,因此本文從價格維度開展研究。為直觀呈現長三角地區差別化價格供地現象,將蘇北、蘇中、蘇南、浙東北、浙西南、滬、皖北、皖中、皖南9 個區域的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圖示化(圖1,測度方法見后文)。圖中綠色表示該年度該地區存在差別化價格供地現象,且顏色越深表明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越深,紅色表示該年度該地區沒有在事實上形成差別化價格供地,由圖1可見2007—2019年長三角地區9個區域在建設用地配置上存在明顯的行業差別化價格供應特征。

圖1 長三角各地區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Fig.1 The degree of differentiated land price supply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從全局視角上看,差別化價格供地能夠更好地保障土地資源在工業企業間高效配置和利用,幫助地區工業發展形成事實上的“庫茲涅茨化”效應,進而推動工業發展由“逐底競爭”轉向“逐頂競爭”,提升高質量工業企業的多重組合效益。同時,差別化價格供地有利于工業企業實現技術密集、降低資源消耗和減輕環境污染,并有助于工業產業發展由要素驅動邁向創新驅動,最終推動高能耗、高污染、高排放的工業發展模式轉向綠色低碳的新發展模式。具體而言,差別化價格供地主要通過三重效應促進工業綠色發展:(1)優質企業選擇效應。差別化價格供地政策設置有環保準入門檻,對附加值低、污染嚴重、發展落后的工業企業不予供應土地,從根源上限制非綠色工業企業發展。另外,差別化價格供地通過地區產業發展導向篩選用地主體,有利于促進工業產業集聚和橫向關聯[13],從而構成企業合作并降低生產、運輸中的能耗及污染。(2)產業結構優化效應。一方面,差別化價格供地能夠促進要素稟賦的動態轉化,土地資源的優先和有效配置有利于高技術工業企業的快速發展,而這些企業具備資源利用率高、清潔生產水平高以及污染排放水平低等綠色發展特征。另一方面,差別化價格供地的梯度價格機制對“三高”企業形成了價格阻隔[14],而對綠色工業企業產生實質補貼,并幫助其生產成本縮減及經營風險外部化,進一步擴大綠色發展空間。(3)制度環境優化效應。差別化價格供地能夠減少“三高”企業的用地支持并迫使其被逐步淘汰,這有利于引導工業企業擺脫對要素紅利的過度依賴,遏制其尋租行為,為工業綠色發展塑造公平競爭的外部制度環境[15]。此外,事后嚴監管的制度設計能夠直接約束工業企業的高能耗、高排放與高污染行為,有助于減少環境污染等工業非期望產出。總之,在全局視角上差別化價格供地通過優質企業選擇、產業結構優化、制度環境優化三重效應促進工業綠色發展。
從局部視角上看,根據空間非平穩性定律,若地區間經濟地理結構不同,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效果和影響機制可能呈現空間異質性,即部分區域產生不同于全局視角的負向作用,同時其影響路徑會發生一定程度的偏離。在一部分工業欠發達地區,當地不完全具備雄厚的人才基礎、完善的基礎設施、優越的營商環境等優質工業企業青睞的比較優勢,因此,地方政府實施嚴格的差別化價格供地策略可能會對部分綠色工業企業形成非預期的擋板效應,另外,如果地方政府不切實際,僅為難以引進的戰略性新興產業、高端制造業提供土地優惠政策,則會令本地工業產業發展滯后以及工業綠色發展后勁不足。在一部分工業發達地區,當地已有良好工業發展基礎,但由于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需要,其先導產業發展傾向于信息技術、研發設計等高技術服務業,逐漸進入后工業經濟發展階段[16-17],因此,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企業發展的政策優惠落地空間有限,這會導致工業規模發展速度相對滯后,進而減弱工業綠色發展水平的提升效果(圖2)。

圖2 理論框架Fig.2 Theoretical framework
2.1.1 全局影響分析模型構建
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全局影響采用面板Tobit回歸模型[18]識別。由于工業綠色發展效率測算值均大于0,屬于左側受限的截堵變量,采用普通面板線性回歸容易造成估計結果偏差,又因為固定效應Tobit 模型無法進行條件最大似然估計[19],故采用因變量受限的面板Tobit 隨機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其公式為:
式(1)中:yit為城市i第t年的被解釋變量;xit為解釋變量;α0為常數項;β k為解釋變量回歸系數的向量;εit為隨機誤差項。
2.1.2 局部影響分析模型構建
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局部影響運用基于面板數據的時空地理加權回歸(GTWR)模型識別。地理加權回歸(GWR)模型能夠對空間非平穩性數據進行較好估計,展示回歸系數的空間異質性,但其不足是只能進行截面回歸。GTWR模型在GWR模型的基礎上引入時間維度,進而求解局部樣本點的參數,該模型能夠有效處理時間非平穩性[20],提高參數估計的準確性,其公式為:
式(2)中:yi為第i個樣本點的被解釋變量;β0為常數項;(u,v,t)是時空坐標,u、v、t分別為經度、緯度、時間;β k為第k個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xk為第k個解釋變量;εi為誤差項。
2.2.1 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為工業綠色發展效率(IGDE)。工業綠色發展是指將綠色發展理念融入工業生產全過程,旨在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削減工業污染物排放量,從而調和工業發展與資源環境容量有限性間矛盾的工業發展模式,一般采用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衡量[21-22]。IGDE采用數據包絡分析法中Super-SBM模型測算。傳統的數據包絡分析模型未能有效區分非期望產出,并且容易忽視投入、產出變量的松弛變動問題而高估效率,雖然TONE基于松弛變量測度提出的非徑向、非角度的SBM模型[23]可以解決上述問題,但可能會產生多個決策單元效率值為1而無法比較的問題。為此,TONE又提出了Super-SBM模型[24]以解決決策單元效率值的橫向對比問題,其模型表達為:

工業綠色發展期望在現有資源環境條件約束下以最小的資源投入和最少的環境污染產出最多的工業效益[25]。因此本文在構建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評價指標體系時將投入指標確定為資源投入指標,而產出指標分為期望產出的工業效益指標和非期望產出的環境污染指標。其中資源投入可進一步分為勞動力、資本、土地投入和能源消耗,勞動力投入以工業從業人數表示,資本投入以工業固定資本存量表示,土地投入以工業用地面積表示,能源消耗以工業用電量表示;工業效益指標以工業總產值表示,環境污染指標以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和工業煙粉塵排放量表示(表1)。

表1 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評價指標體系Tab.1 The index system of industrial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evaluation
(2)核心解釋變量為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DLPS)。差別化價格供地的核心制度設計在于針對不同類型的產業項目實施差別化的出讓地價,這會使同質區域內高技術產業用地與非高技術產業用地間形成地價差,這個差值便是衡量差別化價格供地的關鍵,其值越大表明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越高。首先,在不同地段上不同土地等級的土地出讓價格存在顯著差異,故在衡量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時需要區分土地等級。其次,高技術工業行業可根據國家統計局印發的《高技術產業分類》確定,以高端制造業為主。最后,地價水平與當地的經濟發展程度密切相關,因此在初步測算出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后需要消除經濟因素的波動。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的計算公式為:
式(4)中:DLPSit為城市i第t年的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NHT為非高技術工業行業的土地出讓價格,其中j表示第j土地等級、p表示非高技術工業行業p;HT為高技術工業行業的土地出讓價格,其中q表示高技術工業行業q;EDit為城市i第t年經濟發展程度,用地區生產總值代為表示。
(3)控制變量。①工業化水平(IL),工業化水平高可為工業綠色轉型發展提供變革基礎和動力,另一方面,工業水平越高也可能意味消耗更多的資源,不利于工業綠色水平提升[26],IL以工業總產值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衡量。②城鎮化水平(UI),勞動力等資源會向城鎮化水平高的地區集聚,這能夠為工業綠色發展提供支撐,也可能隨著城鎮化推進工業快速無序發展并造成嚴重工業污染[25],UI通過城區土地面積占城市土地面積比重反映。③環境規制強度(ER),環境規制倒逼工業企業節能減排、減污降碳[27],但過度的環境規制會阻礙工業企業的正常經營和綠色低碳轉型,ER采用一般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表示。④經濟開放程度(EO),經濟開放能夠加強與國外資本合作,可能帶來綠色技術外溢形成“污染光環”效應,也可能招致污染密集型工業造成“污染天堂”現象[28],EO以當年實際使用外資金額與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的比值表示。⑤財政壓力(FP),財政壓力過大的地方政府可能優先發展高稅收行業,而暫時減少對工業綠色發展的支持力度,FP通過地方預算內支出與地方預算內收入的比值表征,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2。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2.2.2 數據來源
本文以長三角地區41 個城市作為基礎研究單元,并將其劃分為蘇北、蘇中、蘇南、浙東北、浙西南、滬、皖北、皖中、皖南9 個區域,研究時期為2007—2019年。土地出讓數據來自中國土地市場網,剔除內容缺失等異常數據,共計爬取工業相關用地數據131 157條,并根據國家統計局印發的《高技術產業分類》從行業大類區分高技術工業行業和非高技術工業行業。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評價所需數據和控制變量所需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中國城市建設統計年鑒》,并以相關省市的統計年鑒和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作為補充。
3.1.1 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時間演化分析
總體上看,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除在2015年和2017年有明顯下降外,其余年份均呈現增長態勢,整體線性變化趨勢為上升,其值由初期的0.333增長至末期的1.056,增幅217.12%,反映了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實現了穩步提升(圖3),這與既有研究的結論相似[29-30]。按省份來看,為防止信息冗余,圖中僅展示了江浙滬皖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線性變化趨勢,除安徽省線性趨勢為下降外,其他三省的線性趨勢均為上升,且江蘇省的增長幅度要高于其他省份。另外,安徽省工業綠色發展效率雖有下降,但整體水平高于其他省份,而上海市整體水平最低(圖4)。

圖3 2007—2019年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變化Fig.3 Change of industrial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from 2007 to 2019

圖4 2007—2019年江浙滬皖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線性變化趨勢Fig.4 Linear change trend of industrial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in Jiangsu,Zhejiang,Shanghai and Anhui from 2007 to 2019
3.1.2 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空間演變分析
運用趨勢面擬合分析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在空間上的分布規律和變化趨勢。研究初期,無論東西走向還是南北走向,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空間演變投影均呈現“U 型”曲線,表明中心區域是效率值的“洼地”,另外,西南區域的效率要略高于其他區域。研究末期,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呈現自西向東和自南向北的穩步增長趨勢,且兩方向上趨勢面過渡平穩,說明該時期效率值在空間上表征為“西南低、東北高”的坡面形狀(圖5)。總體上看,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在空間分布上表現出明顯的異質性,其高值區由西南區域過渡至東北區域,且效率值的空間分布特征由中心外圍型演變為單峰坡體型。

圖5 2007年與2019年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趨勢面擬合Fig.5 Trend surface fitting of industrial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in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in 2007 and 2019
3.2.1 全局視角
面板Tobit 模型回歸結果(表3)顯示,各變量的系數均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在逐一引入控制變量過程中核心解釋變量系數均能達到5%水平顯著,可見回歸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如理論分析所言,全局視角上,地方政府差別化價格供地有利于促進工業綠色發展。另外,不同因素對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方向與程度具有明顯差異,工業化、城鎮化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而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系數為負。工業化水平高的地區工業基礎雄厚、規模龐大,更具備綠色低碳轉型發展的基礎和優勢。城鎮化高的地區能夠實現要素集聚,推進工業向高質量發展,有助于工業綠色發展效率提升。過度的環境規制可能使企業費力達到環保標準而影響企業的正常經營發展,進而不利于工業綠色發展。現階段國外直接投資技術外溢效應逐漸衰弱,反而會導致“污染天堂”現象,從而對工業綠色發展產生抑制作用。財政壓力大的地方政府往往會以獲取財政收益為主要經營行為,而暫時擱置工業綠色發展目標。地方政府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正向作用是是總體上的“平均效應”,而是否存在空間上的局部差異影響有待于進一步探究。

表3 面板Tobit模型回歸結果Tab.3 Panel Tobit regression results
3.2.2 局部視角
上文分析到長三角地區差別化價格供地程度和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均存在空間差異性,那么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可能隨地理位置變化而產生差異,即存在空間非平穩性,因此本小節擬采用GTWR 模型探究局部影響。首先,對逐年的工業綠色發展效率進行空間自相關性進行檢驗,發現其莫蘭指數均通過顯著性檢驗,但自相關性不是本文研究重點,故結果未列出,留存備查。其次,分別構建OLS、GWR、GTWR 模型并進行參數對比以確定最優模型,表4 結果顯示,相較于OLS 和GWR模型,GTWR 模型的擬合優度(R2)更高、殘差平方和(ResidualSquares)更小、Akaike信息準則值(AICc值)更低,并且AICc值差距遠大于3,說明加入空間效應和時間效應的GTWR模型更優。

表4 OLS、GWR、GTWR模型參數對比Tab.4 Parameter comparison of OLS,GWR and GTWR model
基于GTWR 模型的回歸結果繪制了圖6,GTWR模型得到的是逐年回歸結果,其中存在不同年度回歸系數呈方向異性的情況,因此將占比超過50%的影響效應認定為整個時期的綜合作用。圖6(a)反映了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呈現出由北到南“負—正”交相出現的特征,且北部正向作用帶沿長江下游干線分布。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產生過正向作用的城市占比58.54%,并且呈現正向作用多在研究時期的中后期,這可能與前期處于政策探索期,差別化價格供地還未發揮效用有關。圖6(b)顯示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存在空間集群現象,綜合影響為正的城市占比34.15%,包括蘇北的鹽城,蘇中的揚州、泰州,蘇南的南京、鎮江,浙東北的寧波、紹興、舟山,浙西南的溫州、臺州、麗水,皖中的安慶,皖南的銅陵、池州,而在上海市始終表現出負向影響,說明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存在復雜的作用機理,具有空間分異性特征,需要進一步歸納總結。
從全局視角上看,在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戰略定位下,長三角地區地方政府積極實施差別化價格供地政策,從土地資源優化配置方面推動工業轉向綠色低碳發展,實證結果亦表明差別化價格供地有助于推進工業綠色發展。如理論分析所言:首先,差別化價格供地限制了“三高”工業項目入駐工業園區,從根本上限制非綠色工業企業的發展;其次,差別化價格供地能夠對綠色工業企業實現資源優先配置和實質補貼,并對非綠色工業企業形成價格阻隔,進一步擴大工業綠色發展空間;最后,差別化價格供地有益于構建“優勝劣汰”的工業競爭發展機制,為工業綠色發展塑造公平競爭的外部制度環境。總之,差別化價格供地在全局的“平均效應”上對工業綠色發展表現為積極影響。
從局部視角上看,差別化價格供地對長三角局部區域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因地而異,并表現出空間規律性。為顯現空間分異規律,得到更加普適性的科學規律,借鑒吳小影等的研究[31]以地理相對位置為基準繪制局部影響的空間抽象地圖(圖7)。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在蘇中、浙西南、皖南地區表現為正向作用,而在其他地區表現為負向作用。根據產生原因,負向作用可進一步分為I 型和Ⅱ型,I 型負向作用源于非預期的擋板效應,Ⅱ型負向作用是因為工業政策優惠弱化。首先,蘇中、浙西南、皖南地區著力通過差別化價格供地優化工業結構,發展壯大高技術制造業和節能環保產業,這有助于提升工業綠色發展效率,進而在這些地區表現出與全局視角相同的正向作用。其次,差別化價格供地在蘇北、皖北、皖中地區表現出Ⅰ型負向作用。這源于這些地區工業基礎相對薄弱,正在承接上海及其周邊勞動密集型、資源密集型工業企業的轉移,差別化價格供地可能產生非預期的擋板效應,從而阻礙工業產業結構的有序發展和優良演化,進而對工業綠色發展產生消極影響。最后,差別化價格供地在蘇南、浙東北、滬地區表現出Ⅱ型負向作用。這些地區是長三角城市群的核心部分,經濟發達地區承擔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責任并面臨更大的環境規制壓力,因而其產業發展導向更偏好知識密集、附加值高的現代服務業,如上海提出“以現代服務業為主體的現代產業體系”,這導致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推動作用有限,低于全局一般水平,相較于其他地區最終影響表現為消極。
(1)時空變化上,2007—2019年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呈穩步提升的態勢,其值從初期到末期增幅217.12%。江浙滬工業綠色發展效率的線性變化趨勢均為上升,且江蘇的增幅要高于其他省份。長三角地區工業綠色發展效率在空間分布上存在異質性,其分布格局由“中心低、四周高”演變為“東北高、西南低”。
(2)全局視角上,地方政府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差別化價格供地可事先排除非綠色發展工業企業,并對綠色工業企業實現資源優先配置和實質補貼,有益于構建“優勝劣汰”的工業競爭發展機制,塑造綠色發展的公平制度環境,最終推動工業綠色發展。
(3)局部視角上,地方政府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影響在蘇中、浙西南、皖南表現正向作用,與全局視角一致;在蘇北、皖北、皖中表現出Ⅰ型負向作用,這源于非預期的擋板效應制約了工業綠色發展;而在蘇南、浙東北、滬表現出Ⅱ型負向作用,這是因為現代服務業的產業發展導向令差別化價格供地對工業綠色發展的促進作用有限。
在蘇中、浙西南、皖南類似區域,差別化價格供地的政策效應得到有效釋放,差別化要素價格機制促進了資源要素流動并推動效益最大化,因此要進一步鞏固完善差別化供地政策。將供地期限與工業企業生命周期管理相結合,逐步實現固定年限土地出讓向先租后讓、年租制過渡,建議對穩健發展的大中型工業企業和具有發展潛力的小型工業企業提供長期的土地出讓,而其他不具備長久發展優勢的企業可采取年租制,這樣有利于快速騰退和再利用低效、閑置工業用地,使工業土地資源盡可能減少周期錯配。
在蘇北、皖北、皖中類似地區,地方政府在差別化價格供地前期要因地制宜編制產業準入正負面清單,不可盲目跟風高精尖產業,也不能不區分產業類型一概接收,做好產業承接過程中的清潔化、集約化,嚴防工業污染隨之而來。安徽面臨工業綠色發展效率下行壓力,且Ⅰ型負向作用地區主要在安徽,想要破解上述工業綠色發展困境,需利用差別化價格供地政策工具解決好產業優化升級與工業綠色發展協調發展的問題,在有序淘汰和化解過剩產能的基礎上,推動傳統工業行業綠色改造升級。
在蘇南、浙東北、滬等類似地區,經濟結構趨向服務化,其政策紅利更傾向于服務業,這會使工業用地政策優惠相對弱化以及工業綠色發展速度變緩。“十四五”規劃指出發展經濟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而工業是實體經濟的核心,因此該類地區可憑借差別化價格供地政策促進工業與服務業高效融合,在大力發展生產性服務業的基礎上引導工業企業延伸服務鏈條,增強工業技術優勢,保障工業綠色發展的持續性和穩定性,提升工業發展的環境兼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