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老三
王小虎不喜歡讀書,十幾歲就輟學跟著父親學獸醫,二十多歲時,他就可以獨自行醫,給牛羊騾馬看病動手術了。
也許是太年輕的緣故,父親患急癥病逝后,沒人約束王小虎,他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慢慢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幾年后,輸得家徒四壁不算,還欠了不少賭債。為了弄到錢翻本,王小虎聽說有人高價購買母羊肚里的羊羔做藥引子,當即腦袋一熱,決定鋌而走險。
經過踩點兒,王小虎選定了公路旁一戶姓邴的養羊戶。他之所以選這家,一是邴家的羊圈建在大門外,不用進院就可以潛入羊圈;二來,老邴前幾天放羊摔瘸了腿,在城里打工的女兒臨時回來替他放羊。一個瘸腿,一個年輕女孩,即便被發現了,也容易逃脫。
這天夜晚,王小虎披著羊皮,悄悄跳進了邴家羊圈。天上掛著半彎月亮,羊圈里黢黑,他不敢打開手電筒,只得憑著做獸醫掌握的本領,挨個摸羊肚子,尋找適合動手的母羊。這做法引起了羊們的集體不滿,用叫聲發出抗議。
屋里的老邴聽見羊叫聲,便讓女兒邴娟去羊圈看看是咋回事兒。
邴娟來到羊圈前,打開羊圈里的電燈,見幾十頭羊站在圈里,一副驚恐的樣子,就想數一下羊少了沒有。可她數了兩遍,發現羊不但沒少,反而還多了一只,便回屋問父親,咋會多出一只羊?老邴說:“這還用說,肯定是誰家的羊跳進咱家羊圈里了,羊們欺生才叫喚的。既然這樣,就不用管它們了,等明天問問誰家少了羊,把羊還給人家就是。”
邴娟返回羊圈關燈,這時,月光下匆匆走來一人,看到邴娟后,說想借件大衣穿。邴娟問他是干啥的,咋這么晚了來借大衣?
來人指了指不遠處的公路,說他叫丁軍,是個收糧食的糧商,由于路面濕滑,滿載著一車玉米的卡車側翻在了路基旁,他正在等救援的吊車和工人到來。駕駛室沒法坐,凍得他實在受不了了,看到這兒有燈光,就過來想借件大衣穿。邴娟聽后,轉身進屋找了件父親的大衣,交給了丁軍。丁軍連連感謝,穿上大衣走了。
因為惦記著丁軍會來還大衣,父女倆便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等。過了一會兒,邴娟說:“剛才出去看羊,感覺今夜格外冷,只站了那么一小會兒,就凍得我受不了。那個人穿上棉大衣也未必能頂住寒氣,灶坑有炭火,我掏些給他送去吧!”老邴說:“你這孩子就是心眼兒好,你想送就去送吧。”邴娟就掏了一盆炭火,給丁軍送去了。
邴娟回來后,對父親說:“我跟他說了,那件大衣反正你也不急著穿,等下次他路過時再還也不遲,這樣咱們就不用等他了,睡吧。”說完,邴娟便回自己的屋子睡覺了,老邴也就脫衣躺下。
老邴還沒睡著,丁軍就來還大衣了,老邴急忙喊女兒起來開門。丁軍對父女倆說,救援的吊車已經把他的車吊回到公路上了,側翻時撒落了很多玉米粒兒,干凈的被工人們收回到車上,還剩下不少撒在泥土里,扔了也白瞎,想讓邴家把羊群趕過去放羊。

邴娟看看電子鐘,說:“這么晚了,明天早上再去吧!”丁軍擔心地說:“等明天早上,要是別人搶在你們前面先放了羊咋辦?還是現在去吧。”
老邴說:“羊吃夜料長膘嘞!把羊趕去,給它們‘過個年’吧!”聽父親這樣說,邴娟便讓丁軍幫她去羊圈趕羊。
再說王小虎,在羊圈里披著羊皮裝成羊的樣子,雖然騙過了數羊的邴娟,但她出出進進的,嚇得他一直沒敢動手。總算等到屋里的燈關了,剛麻醉倒一只懷孕的母羊,邴娟就領著丁軍來趕羊了。王小虎趕緊裝成羊的樣子,披著羊皮,四肢著地,想混在羊群里溜出羊圈逃走。然而,讓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一只大公羊突然向他發起了攻擊。
這只大公羊可能早就對王小虎在羊圈里亂摸亂竄產生了不滿,只是沒敢攻擊他。這會兒見女主人領來一個高大魁梧的人,“羊仗人勢”地向王小虎發起了攻擊。王小虎猝不及防,一下被頂了個四腳朝天。被嚇了一跳的邴娟叫了起來:“怪不得我數羊時多一只,原來有只披著羊皮的人呀!肯定是個偷羊賊,抓住他!”丁軍一個箭步沖過去,將還沒爬起來的王小虎按在了地上。邴娟從羊圈的墻壁上扯下一條拴羊的繩子,將王小虎捆了起來。
這時,羊差不多都走出羊圈了,可羊圈角落還有一只羊趴著不動。邴娟上前一看,是只大肚子母羊,像是睡著了,任由她怎么拍打,仍然一動不動。邴娟便問王小虎對羊做了什么,羊為什么像死了一樣?王小虎搖頭假裝不知。
丁軍上前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母羊,對邴娟說:“這羊是被麻倒了。如果是偷羊賣肉,小偷應該選個肥羊下手才對,不可能選瘦弱懷孕的母羊。這人估計是個變態狂,麻醉母羊,是想對羊做下流事兒!”
邴娟覺得丁軍的分析很有道理,便掏出手機準備報警。被捆住手腳的王小虎心想:如果警察來了,照這人說的給定罪,這罪名也太砢磣了,看來只能實話實說了。于是,他只得如實交代他麻醉母羊的目的,然后求邴娟放過他。
老邴在屋里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拄著拐杖出來了。等邴娟把情況跟他說清楚,老邴上前抬起王小虎的頭,立刻大吃一驚,說:“這不是小王獸醫嗎?”他急忙制止正在撥打報警電話的女兒,說千萬不要報警。邴娟問為什么,老邴說:“我說不要報警就不要報,就算你把警察叫來,他們也不會管今晚的事兒,沒聽說‘偷’自己家的羊還犯法的!”
邴娟說:“爸,你怎么越說我越糊涂!咱家的羊,咋成這壞蛋的啦?”
老邴說:“五年前,你媽得了重病,不光花光了咱家的所有積蓄,還讓咱家背了好多外債,正因如此,你高中沒畢業就出門打工去了。在咱家最困難的時候,是小王獸醫給我送來了三只小羊羔,都是母羊!就是那三只小羊羔長大后不斷生育,咱家才有了這一大群羊!吃水不忘打井人,我早就計劃好了,咱家這群羊,不管發展到多少只,都有小王獸醫的一半兒。人不能忘恩呀!”
說到這兒,老邴轉臉對一臉蒙圈的王小虎說:“小王獸醫,你肯定是遇上了難處,不然絕不會做傻事兒!只要你和我說實話,我說話算數,這群羊說有你一半兒就有你一半兒,你想怎么處理,隨你的便!”
王小虎直到這會兒,才相信老邴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再次低下了頭。
原來,那時候王家父子倆做獸醫,收入很好,給牲畜治好病后,有的人家沒有現錢支付治療費,就會拿小牲畜頂賬。收到羊羔、豬崽等家畜“診費”后,因為不想飼養,拉到集市賣掉又很麻煩,家里也不缺賣這幾只小東西的錢,父子倆看到誰家有困難,就隨手把小牲畜送給誰家。這種事兒做得很多,又都是隨意做的,根本沒往心里去,所以也記不清都送過誰家什么小牲畜了。今晚老邴詳細講起王小虎送羊羔的經過,他才隱約想起,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兒。
想想當年的自己是那么純良,再想想今夜干的事情,王小虎愧悔交加,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羊圈里!他突然抬起頭,對老邴說:“你要真想幫我,也送我三只小羊羔吧,等過幾年,我想和你比比,看咱兩家誰的羊多!”
老邴聽后,使勁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