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做“偽證”

顧涯

韓老先生是本市著名的書畫家，年已古稀仍勤于創作，近年來屢屢獲獎，受到收藏界的追捧。圈內以大師相稱，韓老先生不以為然，仍保持著一顆平常心。

但外面的世界卻不太平靜，近期市面出現了許多韓老先生的仿作，造假者手法高明，一般人難辨真假。韓老先生對此深惡痛絕，但也無可奈何。

中秋節那天，韓老先生的得意門生小王帶來了一位客人，使韓老先生不知不覺卷入到一起假畫風波之中。

這天韓老先生正在書房揮毫，小王領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來到老師家：“韓老師，這是我的老鄰居李家婆婆，喜好收藏點字畫，最近收到了一幅您的山水畫，一定要我帶她過來，想請您掌掌眼。”

韓老先生匆匆畫完最后一筆，微笑著對老太太說：“您老先坐，我去洗洗手就來。”轉身拉著小王到廚房，低聲質問：“你知道我不會去摻和這些甄別字畫的事，怎么還帶老太太過來？”

小王臉露難色：“老師，我也是沒辦法，李家婆婆三天兩頭纏著我，她今年八十多了，這么大年紀，我怕她走來走去會出事，只好答應。”

韓老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聲嘆息，走出廚房。此時李家婆婆已將畫卷展開在書桌上，迫切地說道：“韓大師，麻煩您，幫我掌掌眼，謝謝！”

韓老先生走近一看，這是一幅四尺對開的山水畫，題為《蜀道難》，畫中山路險峻，氣勢磅礴。從用筆到構圖，完全是韓老先生的畫風。老先生吃了一驚，自己最近是在構思這個題材，可還沒有下筆，這無疑是偽作。

在一旁的李家婆婆似乎察覺到這幅畫有問題，忙上前詢問：“這不是韓大師您的作品？我上當了，花了我兩千元，還以為撿了漏了。”

看著李家婆婆沮喪的樣子，韓老先生怕老人家急火攻心，無端生出毛病，心生一計，微笑著說：“我現在人老了，眼也花了，看東西不得不慢慢細看。這是鄙人的拙作，您老可放心。”此言一出，李家婆婆臉上即刻展開笑容：“那還煩請韓大師再幫忙蓋個章。”

聽李家婆婆這么一說，韓老先生不得不懷疑李家婆婆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她或許不知道這是張假畫，但一定知道沒有私人印章的作品價值不高，今天讓看畫的目的，是為了在畫上蓋個章。

其實韓老先生在看畫時，已經發現這個破綻。原以為李家婆婆不知道，先說這張假畫為真畫，事后再讓小王去告訴她，沒有私人印章的作品是沒有收藏價值的。到時候，他再畫一幅蓋有印章的作品，交換李家婆婆手上的那幅。因為韓老先生覺得這張假畫畫得很不錯，特別是構圖方面可以借鑒，如此，李家婆婆沒有損失，這張假畫也不會流入市場，自己還可拿來做參考，可謂一舉三得。

萬萬沒有料到李家婆婆的這個請求，打破了韓老先生想好的計劃，這個章蓋還是不蓋？蓋了，就等于為假畫做偽證。不蓋吧，又恐傷了老太太的心。就在韓老先生陷入為難之中時，旁邊的小王好像看出了老師的心事，忙說：“老師，那罐龍井新茶放在哪里？我給老太太泡杯茶。”小王拉著韓老先生到了廚房，低聲說道：“老師肯定看出這不是你的畫作，老師心地善良，怕老太太傷心，說是自己畫的，對吧？現在也只有好事做到底了，先把私章蓋上吧。”

韓老先生有點為難：“這可是明知故犯，甚是不妥。”接著把自己剛才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對小王說了。小王表示很理解韓老先生的難處，接過話頭：“老師不必擔心，學生有辦法把這張假畫弄回來。”

韓老先生將信將疑，但一時也想不出好的主意，便走出廚房，在李家婆婆的那張《蜀道難》上蓋了自己的常用印。

送走李家婆婆，韓老先生叫住小王：“今天這事由你而起，也要由你處理好，絕不能讓這張假畫流入市場。”

“老師，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小王拍著胸脯保證，應該是有十分把握。

三天后，小王果真將李家婆婆那張假畫拿來了，韓老先生雖然佩服學生的本事，但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便好奇地追問。

任務已經完成，小王也不再藏著掖著了，便向老師坦白：“老師，這張畫就是我模仿老師的筆意偽造的假畫。您老不要生氣，我是在幫助李家婆婆。”

“幫李家婆婆？你把假畫賣給老太太，這是幫人家嗎，這是害人家！還帶老太太來讓我認假為真，虧你做得出。”韓老先生越說越氣。

小王看老師真的生氣了，就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如實道來……

小王小的時候，因父母在外工作，李家婆婆幫忙帶過他一段時間，對小王來說有養育之恩。最近李家婆婆家里出了點狀況，兒子被查出肺癌，經過化療，目前在康復，經濟有些困難。小王了解情況后，送去一萬元，李家婆婆卻說什么也不要。

無奈之下，小王想出這么一個辦法。

第一步計劃是賣畫。小王知道李家婆婆平時愛好收藏些字畫，喜歡老師的作品，于是就模仿老師的筆法畫了這張山水畫，通過一位朋友將此畫以兩千元的低價賣給了李家婆婆。讓小王沒想到的是李家婆婆也是個精明人，發現畫中少了老師的印章，對此畫產生了懷疑，于是糾纏小王陪她去韓老先生家確認真假。

這使小王陷入了兩難之境，不去，在李家婆婆的面子上過不去；去了，老師一眼就能認出這張是假畫。可事情已經做了，也沒有退路了，小王只好硬著頭皮同意李家婆婆的請求。在小王的斡旋下，韓老師為假畫蓋了章。

第二步計劃是買畫。因為經常與李家婆婆接觸，小王知道李家婆婆最喜歡的是花鳥畫，自己正好有一幅老師在他新婚時作為賀禮送來的花鳥畫。于是他再請自己的朋友幫忙配合完成。

在李家婆婆得到韓老先生蓋章的第三天，小王便來與李家婆婆商量：“我有一個朋友非常喜歡韓老先生的山水畫，他聽說您這里有一幅，想以一萬四千元收購。我曉得，您老最喜歡老先生的花鳥畫，我家里正好有一幅花鳥畫，是老師以前給我畫的，我送給您。這樣您也算幫了我朋友的忙，而且您仍有韓老先生的畫，兩全其美，行嗎？”

李家婆婆聽完小王的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家里最近經濟比較緊張，有這筆收入，可緩解一下。但小王要另送一幅，這不太好，不能白拿，總要付點錢。李家婆婆想了一下，對小王說：“那不行，山水畫可以轉讓給你朋友，你家藏的那幅我也是要付錢的，怎么能白要呢。”

小王馬上說道：“我知道您老人家的脾氣，就與上次您購入那幅山水畫時一個價吧，兩千塊，好嗎？”

李家婆婆說：“小王，現在婆婆家里暫時困難點，讓你吃虧了，謝謝你了。”

就這樣，小王的朋友帶上小王給的一萬四千元，購回了那幅假畫，同時小王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花鳥畫，以兩千元的價格賣給了李家婆婆。經過這番折騰，李家婆婆兩次買畫共花了四千元，一次賣出收入一萬四千元，這樣李家婆婆凈收入一萬元，正好是小王原本想要孝敬李家婆婆的。

韓老先生聽了小王這番講述，想了好久才理清思路，韓老先生心里欽佩學生能知恩圖報，很高興地拍拍小王的肩膀說：“你做得好，老師等你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時，重新送你一幅《花好月圓》的花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