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如蘭

黃獻華

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祆，我卻覺得我家女兒更像桌上那盆草蘭，素凈淡雅，芬芳馥郁，氣質如蘭。從一棵纖細的小草，歷經酷暑寒霜，終于成就了她自尊自信、自立自強的個性。她初入社會就獲得累累佳績，幾十年打磨修煉出的孝順和溫馨，猶如蕙蘭花開，散發出縷縷清香，撫慰我那被歲月風浪倒騰得疲憊不堪且日漸脆弱的心。

一

記得女兒出生時，我正在不通電話的偏遠山村蹲點工作，通常要隔三個月左右才能回一趟家。那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妻子通過傳口信的方式告訴我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兒。女兒長啥樣，母女是否安康，我一概不知。兩個多月后，我依舊抽不出身回家看我那心心念念的寶貝女兒。回不了家，孩子的名字也遲遲定不了。離休在家的父親便給孩子起了個“曉紅”的乳名先叫著。爺爺給孩子取了名，既讓孩子沾上爺爺的福氣，也表達了老人家對孩子的祝福和期望。

三個月后我回到家，孩子已經會笑了。但她笑起來比哭還難看，赤紅的皮膚底下似乎還沒長肉，帶有皺紋的皮膚比蔫了的苦瓜還難看。看著這個長了三個月依然瘦弱的小東西，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抱，愧疚的心隱隱作痛。

上小學前，女兒愛哭，整天整夜不休不眠地哭。妻子煩了，拉她關黑屋子。結果她更是哭得呼天搶地，沒人搭理就一直哭，從早上哭到中午，中午再哭到傍晚。女兒終于哭累了，默默趴在房門口的門檻下睡著了。妻子下工回來，抱起女兒哭作一團。

磕磕碰碰間，女兒終于以頑強的生命力一天天長大，雖然還是面黃肌瘦，不怎么討人喜歡，但兩只眼睛炯炯有神，還不到周歲就能說幾個短語了。長到五六歲，女兒就知道愛漂亮了，學會了扎馬尾辮，喜歡穿裙子，在頭上、脖子上、手上戴各種自制的小飾品。不經意間，女兒終于越來越有女孩模樣了。

上五年級時，愛唱歌跳舞的女兒居然成了學校的文藝骨干，她因獨舞《長城長》在鎮里的中小學生文藝匯演上一鳴驚人，榮獲一等獎。繼而，她代表學校到縣里參加全縣中小學文藝匯演，獲得了評委和全縣各學校領隊的一致好評，毫無懸念又奪得更高層次的一等獎，女兒亦被評為“優秀演員”。

女兒還喜愛寫作，四年級時寫了一篇作文《窗花》被老師當作范文在全校同學中進行點評。老師此舉激發了女兒的創作興趣，她初中時積極參加學校的各種作文競賽，每次都能獲獎。

初二那年，女兒在《少年文藝》雜志上發表了一篇短文，文章標注了聯系地址和姓名，于是引來各地有同樣愛好的孩子給她來信。老師看著女兒每天有很多來信，擔心她早戀，便將情況告之于我。不明真相的我一氣之下把女兒一百多封信件付之一炬。滿腹委屈的女兒怒不可遏，晚上叫了幾個同學回家準備“聲討”我。哪知幾個同學來到我家，都不說話，還輕聲地勸她，幫她排遣怨恨。她躺在床上氣不過，歇斯底里地嚷著要找我這個不明事理的父親算賬。看著一向孝順明事理的女兒胡言亂語，我知道，這回是真的錯怪她了。

二

妻子沒有文化卻是干農活好手，在她心里，女孩干農活始終比學習更為重要。女兒八歲時，妻子便跟她約法三章：一是每日放學后必須到鎮上各單位的廚房去擔餿水，以保證家養的三四頭豬吃上油水長得快些；二是看管好弟弟，完成每日交代的家務活兒，例如挑水煮飯、上山摘菜、洗衣服、打掃衛生、剁豬草煮豬食、喂豬喂雞等；三是周末不能休息，須幫忙挑肥接擔、上山下地干農活。

生在農村，家務活多，看著妻子沒日沒夜地忙活，懂事的女兒用自己的小身板把妻子交代的家務都完成得干凈利索，盡心竭力當好小幫手。

記得女兒讀初二時的一個星期天，妻子在吃早飯時叮囑她挑擔糞水到對面山頂澆菜，正低頭吃飯的她思想開小差，壓根沒有聽清楚。飯后，她把滿滿一擔糞水挑到了另一個山頭，被對面山頭的妻子一頓訓斥才知走錯了道。自知理虧的女兒硬是把這滿擔糞水從這山頭挑到那山頭。妻子氣得哭笑不得，同時也為自己對女兒的嚴苛、讓女兒白白受累而自責。

女兒人緣極好，同學們都喜歡跟著她。每次有拔草鋤地的活兒，很多同學也都樂意幫著女兒一起干。難忘的是一次山洪暴發，家里房子倒了，吃、穿、用的都被洪水沖沒了。女兒的好幾個同學從家里帶來了米、油和蔬菜到家看望。正因為有了同學們的接濟、親友們的幫襯，我們全家總算度過了那最為艱難的時日。多年的重壓和負累前行，女兒的體魄、心智和感召力都在逐漸養成，父母甚為欣喜。

初中三年，因為缺少父母家人對女兒在學習上的要求和督導，孩子的學習成績一直平平。眼見升高中無望，我只好讓女兒讀了技校。技校兩年，女兒在學習上突然就開了竅，成績進步非常快，還相繼當選了副班長、班長等班干部，學習能力和生活閱歷都得到了較高的提升。

畢業后，女兒成了縣供電局的一名普通員工，此時的她已不滿足于專技文憑。工作一年后，通過不懈努力，女兒參加成人高考，幸運地考入江西電力職業技術學院，脫產學習“計算機應用與信息管理”專業，取得了大學專科學歷。畢業回單位工作兩年后，她又通過函授學習，取得江西理工大學“電氣工程及其自動化”專業本科學歷。

三

待字閨中，女兒勤勉致知，初諳世事。出嫁后，女兒依舊保持著良好的品行，注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努力鍛造自身，引導孩子向善、向上、向未來的思想道德情操，孝老愛親，相夫教子，深得公公婆婆和兄弟姐妹們的肯定和贊揚。

女兒通過自學，硬是跨專業拿到了經濟師、建造師、人力資源管理師等專業技術資格證書。光就這執著的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就讓我這老父親甚感自豪。這豈止是幾本證書，明明是給家庭、給孩子留下一筆豐厚的踔厲奮進的精神財富。

嚴于律己，寬以待人，這是女兒收獲多多的銳力法寶。女兒孝敬公婆，團結親友，急人之所急，幫人之所難，言行舉止無不體現賢能孝道。每遇節假日，女兒夫妻倆盡心盡力給七八十歲的公公婆婆安排旅游。對公公婆婆體貼入微，對孩子亦是關懷備至。我們能想到的，他們早想到了；我們沒想到的，他們也都辦到了。

每次親戚聚餐，親家總不忘豎著大拇指夸贊女兒。聽著親家對女兒的肯定和疼愛，身為父親的我更是自豪感倍添，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盡敘天倫之樂事。

女兒孝敬父母細心周全，教育孩子更是嘔心瀝血。在孩子開始懂事時，女兒便循循善誘培養他們的興趣愛好，省吃儉用讓孩子們學畫畫、練字、彈琴、下棋、游泳，鍛煉孩子的體魄，磨礪孩子的心智。一雙兒女一直勤勉認真，學習用功，品行端正，正朝著心中的目標奮力前行。

女兒幼年諸多艱難，都是為父的失責所在，我虧欠女兒太多。自責之余，衷心祝愿女兒一如既往，堅守如蘭品格，初心不改。也相信身邊的人，不論身處何境，只要把握本分，胸懷高遠，身體力行，必定都能氣質如蘭，潔凈清稚不為世塵所染。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