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雄
古語說“廉吏可為而不可為”,清官是不好當的。然歷史上,還真有一人,既是上下公認的清官,剛直不阿,廉頑立懦,又能一生順風順水,福蔭子孫,累代顯榮。
話說安徽省會合肥,古稱廬州,廬州城有護城河,其中的一段謂之“包河”。包河,在全國有好幾處,但凡稱之為“包河”的,都與北宋名臣包拯有關。
包拯,字希仁,北宋廬州合肥人。天圣五年,包拯登進士第,從州縣累遷至于二府。嘉祐七年,包拯在樞密副使任上去世,年六十四。噩耗傳出,仁宗皇帝“幸其第臨奠,輟視朝一日”,“京師吏民,莫不感傷,嘆息之聲,聞于衢路”。逝后追贈禮部尚書,謚號“孝肅”。嘉祐八年,包拯靈柩由其女婿護送回老家合肥,安葬在包氏家族墓地。
包拯去世后的第四年,鄉人于廬州老城區興化寺專門建祠堂紀念,后屢有改建遷建。現在位于包河小洲“香花墩”上的包孝肅公祠,為晚清重臣李鴻章捐資白銀2800兩重建。合肥至今流傳一句佳話:“包家祠堂,李家修。”
1973年,合肥文物部門對包拯及其家族墓地進行清理,出土了包拯遺骨及其墓志銘,還有包夫人董氏及他們的兒子、兒媳及長孫的遺骨。1987年,遺骨移葬至包公祠旁,按宋制修建,全稱“包孝肅公墓園”。
以“孝肅”概括包拯的一生,可謂經典。
包拯始以“孝”聞于州閭。考中進士后,憐惜父母年高,樂處鄉里,不欲遠去,遂解官終養;父母善終,服喪除,越10年,39歲方出仕。
出仕后,以“肅”著稱。包拯一生擔任的職位不下20個,在每一個職位上,都立朝剛毅,不附權貴,鐵面無私,“守法持正,敢任事責,凜凜然有不可奪之節,蓋孔子所謂大臣者歟”。
民間熟知的包拯形象,首推其為民做主、斷案如神,有“包青天”之譽,但其一生最出彩處,不在斷案,而在諫言——“諫官御史,不避二府”。他曾以十六字總結自己任諫官的經歷:“披肝瀝膽,冒犯威嚴,不知忌諱,不避怨仇。”
包公祠專門建有包公故事蠟像館,復原了三幕場景,分別為《怒彈國丈》《鍘美案》《打龍袍》,懟的都是皇親國戚。雖然《鍘美案》《打龍袍》是民間演繹的,但《怒彈國丈》是史載的真事兒。
蠟像館里,身著紅袍的張堯佐,其養女為仁宗皇帝寵愛的貴妃,張以“國丈”自居,連連升級,毫無建樹卻飛揚跋扈。時包拯受任天章閣待制、知諫院,他連上五篇奏章彈劾張堯佐,最后聯合御史、諫官一起上殿與皇帝當面諍諫。皇帝最終罷去張堯佐宣徽使、景靈宮使兩項要職,并由此下詔“今后妃之家,不得任二府職事”。
包拯為官26年,被他彈劾的官吏不下60人,包括兩彈宰相宋庠,六彈國丈張堯佐,七彈封疆大吏王逵等等。他的彈劾都有理有據,不涉黨爭只為公道,不畏權貴只爭對錯。以至于北宋時的官場,“目人之有玷缺者,必曰‘有包彈矣。‘包彈之語,遂布天下”。
衙門敞開,告狀者直接至公堂見官納狀,歷來都不易辦到。包拯權知開封府時,“府有舊制,凡訴訟,訴牒令知牌司收之于門外,卻不得徑至廷下,因緣為奸。公才視事,即命罷之。民得自趨至尹前,無復隔閡”。
北宋時,開封為都城,多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城中惠民河常漲水為患,大水時“門關折,壞官私廬舍數萬區,城中系筏渡人”。包拯查知河水泛濫的原因乃“中官世族筑園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遂下令將所有跨河修建的樓臺、花園、水榭全部拆毀,使河道得以暢通。有權貴持偽增步數的地券與包拯相爭,包拯通過實地測量、驗證,揭示其偽,并上朝劾奏,要求嚴懲。
包拯執法嚴峻,不徇私情,將開封治理得“令行禁止”,不僅深得民心,且“貴戚宦官為之斂手,聞者皆憚之”,“威名震動都下”。
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
秀干終成棟,精鋼不作鉤。
倉充鼠雀喜,草盡兔狐愁。
史冊有遺訓,毋貽來者羞。
這首《書端州郡齋壁》,為包拯康定元年出任端州(今廣東肇慶)知州時所題。字字如鋼,句句瀝血,既有自勉自勵,又有自負自信,令巧偽蒙羞。
時端州以產貢品端硯著名,歷任端州地方官趁進貢之機,向硯工額外索取數十倍以中飽私囊,硯工負擔沉重,苦不堪言。包拯到任后,嚴格規定只按進貢需要數額交納,一律不準私自加碼,違者重罰。不僅如此,包拯以詩言志,以身作則,言行必一:在端州任職三年,兩袖清風,“歲滿不持一硯歸”。
包拯不僅自身身正,還諄諄教導后人秉持家風。晚年留下一則家訓,至今仍刊列于肥東縣小包村包氏宗祠:“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仰珙刊石,豎于堂屋東壁,以詔后世。”
千百年來,包拯頻繁地出現在戲劇舞臺上,幾乎涉及所有戲劇種類,久演不衰,通稱“包公戲”。戲劇中的包公帶著理想化的色彩,故事情節曲折,膾炙人口,深入人心,強烈表達了普羅大眾對清官明鏡高懸、為民伸張正義的向往,對政治清明、社會公正的渴望。
以“公”相稱,已是殊榮,而“包公”更是成為包拯的專屬稱謂。包拯的同僚、同為樞密副使的吳奎為包拯所撰墓志銘,開篇即是:“宋有勁正之臣,曰包公……卓立於時,無所屈。提舉有明效,其聲烈表爆天下人之耳目,雖外夷亦服其重名。朝廷士大夫達于遠方學者,皆不以其官稱,呼之為公。”
包拯一向被視為官場異類,卻也一路順遂,官至一朝執宰之臣,這恐怕不僅僅因為他“以義以正,達于幾微,敷奏明辨,婁引大體,裁國論之當否,奏議平允,與人不茍合,不以辭色假于人”,還因為他趕上了兩宋最好的時期,可謂生逢其時,“正色昌言,時望彌洽。上所倚重,體念備至”。
嘉祐七年,宋仁宗見包拯年事已高,家中又無田產,曾下詔賞賜包公在廬州地界一片相當大的土地,以解決包公告老還鄉之后的生計問題。包公堅持不受,只要了廬州城郊一段淤塞已久的護城河。包公請人清理葑草,挖盡淤泥,以利舟楫,并囑包家族人在護城河里植荷、養魚,以水域養殖的收入聊補家用。這段護城河從此被人們稱為“包河”。
2002年,合肥市在包河所在區域的基礎上,成立包河區,并以包公祠、包公墓等為主體,組建開放式公園——包公園。
走進包公園,流連包河畔,參觀包公祠,拜謁包公墓,遠望為紀念包拯誕辰一千周年而建的清風閣,追思包拯孝親、勤政、清廉、剛正的人生,仿佛悟到了“惟令名之皎潔,與淮水而悠長”的真諦。
選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