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馬路去唐朝（組詩）

陳遺志

湖南雙峰人，詩歌見《詩刊》《星星》《湖南文學(xué)》等刊物。

故鄉(xiāng)睡了

冬瓜越長越大，越長越長

像一個枕頭

故鄉(xiāng)越來越小，越來越老

像我的母親

枕著冬瓜，故鄉(xiāng)睡了

不知是太累了，還是夢太美了

睡得那樣深，那樣沉

像一個植物人

我們過年的雷鳴炮和沖天炮

也沒有把她驚醒

一同睡去的，還有蛙鳴與螢火

還有面目全非的稻草人

只有布谷沒睡，老黃狗沒睡

父親也沒睡，他用旱煙卷成喇叭筒

吸口夜色，呼出白魚肚白月光

窗外，白雪下的冰凌

剛打完點滴，故鄉(xiāng)就醒了

騎著馬路去唐朝

盡管吃草的馬變成喝汽油的馬

我還是喜歡稱公路為馬路

由于長住路邊

我的皮膚有水泥的DNA

眼睛布滿瀝青的陰影，每天

我騎著一截1.7米的馬路招搖過市

我有偏頭痛，心跳過速，愛出虛汗

醫(yī)生說，必須去唐朝

去吃唐詩，把繁體字當(dāng)黑米

去過慢生活，把潺潺的流水聲

當(dāng)作呼嘯的高鐵

與李白喝月光釀的酒

住杜甫冬暖夏涼的茅屋，和白居易

在名副其實的路上觀花

如果武則天召見，就告訴她

那塊無字碑，適合做一個朝代的鎮(zhèn)紙

我決定騎著馬路，去楊貴妃的故鄉(xiāng)

放牧體內(nèi)液體的馬群

在與時間背道而馳的夢里，越走越遠(yuǎn)

木耳

誰長出木耳，誰就住在天籟的隔壁

誰就是美夢的鄰居

你不是我不是，種木耳的人不是

我說的木耳，是命運的寵兒

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它的母親是一株枯萎的樹

你以為她去世了嗎？不

通過音樂療法，她又活過來了

風(fēng)聲雨聲鳥聲蟬聲筍子破土聲

甚至昆蟲吃零食的聲音……

其實，木耳最喜歡的

是花開的聲音

喜歡木耳的人，期待一滴

春天，舒展自己的皺紋

我吞服民間“吃啥補啥”的偏方

不知木耳能否替換我的耳

洗碗

干凈的炊煙，也能讓洗碗的人

嗆出眼淚，她用洗潔精當(dāng)

沐浴液，給日子洗澡

仿佛一臺不交電費的洗碗機

從碗與碗輕微的碰撞中

洗去丈夫的酒癮

洗去婆婆的嘮叨

洗去老板黃顏色的眼光

洗凈同事背后戳她的手指

甚至想把堵塞的輸卵管也洗一下

把胸口的痣，洗出白色的月光

她洗得那么仔細(xì)，那樣認(rèn)真

即使在冬天，碗底也可以洗出

太陽，就怕一不小心

把日子打碎了

檀山排滑翔基地

竹子是空的，檀山排也是

云霧琢磨的遠(yuǎn)方，低頭是著陸場

蜿蜒的小路，飛揚的黃土、石子

將在此完成歡愉的一躍。起飛

再降落，絕不拒絕陽光，村落

縱橫的稻田。在時間面前

萬物皆美，塵世翩躚

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把自己

變成鳥，融入山谷

然后在俯瞰的視角里

再活一次

清怡堂

多好聽的名字

好得讓人不敢辜負(fù)

在那里，我只要輕輕地喊

就能聽到乳名的回聲

炊煙就會濃三分

不遠(yuǎn)處，青蛙和蟋蟀發(fā)來電報

呱呱，啾啾，滴滴答

這是摩爾密碼，你破譯了嗎

今夜的月光有點咸，只需一點風(fēng)

就能把井水吹成滿格的信號

螢火蟲的燈光

照出我體內(nèi)潛伏的暗影

當(dāng)山巒化成一群牙齒

竹筍削尖腦袋替換了秧苗

是啊，還差一聲雞啼

將沉睡的祖先，一個個喚醒

清怡堂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地方

卻在我的地圖上

位居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