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楠 丹顏

從我家到民政局一共要經過5個紅綠燈,每過一個,我的心就沉一分。在跨進民政局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點兒希望,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噗”的一聲徹底破滅了。
出了民政局,我和趙子濤一句話沒說。臨進家門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我點外賣,你吃啥?”我破天荒沒理他,蹚過滿地的快遞盒子,直接上了樓。
我一連幾天沒搭理趙子濤。看他在樓下忙忙碌碌打快遞單子、送件,我有好幾次都想幫忙,但想想他平時對我的態度,忍住了。所有的隱忍委屈涌上心頭,走到離婚這一步,我恨自己心太軟。
我和趙子濤是高中校友,他高我兩屆。他高中畢業就進入社會了,而我考上了大學。我起初對他沒什么感覺,但他追了我整整4年。最終,25歲那年,我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
我對感情有點兒慢熱,可一旦認定了就一根筋。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所以也能包容他的一切。
我倆生日差3天,他的在前面。他生日那天,我訂好蛋糕,精心準備一大桌子菜,然后陪他許愿,吹蠟燭……說好聽的,算是一起過;說不好聽,就是只過他的生日。
他怕熱,夏天空調永遠都是18℃,我凍得瑟瑟發抖,他不管不顧地呼呼大睡。
我懷孕3個月的時候,他買了一只狗。狗到家的第二天就生病了,他白天帶狗去打點滴,夜里守著狗在另一間屋子里睡。我想吃草莓,他不耐煩地說:“等給狗看完病順便給你帶。”后來,他忘了,我也沒吃成。我像是溫水里煮的蛙,一次次無底線地包容他。我那時還不懂,在婚姻里,如果一方總是妥協,另一方就容易得寸進尺。
孩子上幼兒園后,我倆開了一個快遞點。第一天,客戶上門寄件,我手忙腳亂,弄了好久才打出單子,他把我教訓了一頓。
我一次次試圖說服自己:他除了脾氣急、對我兇,其他都還好。我在堅持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媽一語點醒夢中人。
年底,我倆忙得昏天黑地。我媽心疼我,過來幫我們。那天中午,我媽在樓上做飯,我倆在樓下打包。
有人打電話過來,說是快遞沒收到。趙子濤一查,是我經手的,便不分青紅皂白地開始數落我。我媽把我叫上樓,眼睛紅紅地對我說:“楠楠,你從小就懂事聽話,爸媽養你這么大,從來舍不得說你一句。日子是你們的,媽不想說什么,可媽實在看不下去……”當天,我媽收拾東西回了家。我流著眼淚送走她,情緒低落。想想這些年他對我的態度,很心寒。
我一有心事就開始走神,包件的時候沒有封好,他又開始數落我。我氣急了,脫口而出:“離婚!”沒想到他比我還干脆,拿起車鑰匙:“走!”
我倆沒離成,因為有30天的冷靜期。但在我心里,這婚離定了,他的決絕讓我再無顧慮。踏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突然輕松了。這兩天,我一直沒理趙子濤。后來,他給我發了一條信息。他說:“我曾承諾掙了錢,帶你四處旅行看風景,既然要離婚了,不如把這個遺憾補上。”
這是一場未知的離婚旅行,我答應了。我把孩子送到公婆那兒,開著小貨車上路。我把這些年的委屈統統說了出來,像他平時訓我一樣。事已至此,我不想挽回,也不再害怕失去。趙子濤沒見過我這樣,有點兒不知所措。我說完了,他開始跟我道歉,說他從不知道,他的臭脾氣會讓我這么難過。第二天,趙子濤對我客氣了許多,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那天,到了目的地,他躺在帳篷里,讓我做飯。過去,我會立即答應;現在,我不忍了:“我也很累,你做吧。”他本想說點啥,又咽回去了。后來還有好幾次,我故意為難他,他也沒對我發脾氣。30天冷靜期馬上要到了,我猜他是想最后給我留個好印象。
我生日那天,趙子濤買了酒和蛋糕,我們在不知名的小湖邊,吹著清涼濕潤的晚風,看著遠處模糊的山。他怕我冷,拿了一個毯子裹著我,說:“楠楠,這幾天,你是故意的吧?”我笑:“怎么,這就受不了了?”他搖頭:“你越是這樣,我心里越不是滋味,我一直在想自己以前有多混蛋。”“趙子濤,你以為我真那么喜歡旅游?我在乎的一直是一起上路的人。”我灌了一口酒,嗆出了淚。
旅行途中,我漸漸發現,趙子濤有些變了。我們在荒無人煙的路上遇到大風,把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風“嗚嗚”咆哮著,卷起的沙塵石子胡亂打在車上,“啪啪”作響,像是野獸的爪子在叩門。我嚇得大氣不敢出。他表現得挺爺們兒,一把摟住我:“不怕,有我呢。”茫茫天地間,好像就剩下我倆。我忽然覺得之前那些不快,都變得渺小了。
我們依偎著,數著彼此的心跳。大風刮了一整夜,太陽從地平線升了起來。我從沒見過那么凈透高遠的天。遠山戈壁是一色的灰白,再往下是橘黃的戈壁灘,青灰色的國道綿延到天邊,我和他忘情地抱在一起歡呼。他說:“楠楠,咱們重新開始行嗎?”“嗯。”我說。
我們不再彼此試探,我真實地表達自己,他也對我多了許多包容。在西藏日喀則,連日奔波加上高原反應,我生病了,發燒39℃。他照顧了我一整夜,天剛亮就跑出去給我買藥。外面氣溫-10℃,他只穿了一件薄羽絨服,我攔都攔不住。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他回來了,還給我帶了一份早餐。當看到他滿頭白霜、氣喘吁吁地從秋衣里掏出早餐時的心徹底融化了。
30天冷靜期早就過了,我們還在路上。兩個月后,我們結束了旅行。我決定和趙子濤分開做事。他還經營快遞點,而我有了新目標,做短視頻或者通過網絡平臺帶貨。趙子濤特別支持。
如今,我們各自的工作都步入了正軌,我每天都很忙碌,也很充實。日子還在繼續,我們兩個都學會了尊重彼此。他忙的時候,我會搭把手,偶爾出點兒小差錯,他也不再吼我,而是提醒我改正;我的情緒也平穩了很多,說話和聲細語起來。我們在旅途中,彼此重新面對,也各自找回了自己。
(誰與爭鋒摘自《婚姻與家庭》)(責任編輯 張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