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藥神，我們做彼此的神

索那瑜

世上有神嗎？我不信神，但相信超乎預期的奇妙事偶爾會發生。

我的朋友小娜在印度鄉下的44歲表哥發生嚴重意外，傷了脊椎，胸部以下癱瘓，肋骨刺穿肺部，在鄉間簡陋的醫院待了17天才能移動到大城市的醫院開刀治療。

不幸之事接二連三，表哥在醫院發生頭部黑霉菌感染，又開了兩次刀搶救，最后醫師移除他的眼睛避免擴散至腦部。他的母親知道后痛心疾首，質問醫師：“你為何不把他殺了？”

小娜的阿姨與姨丈年紀很大，表哥薪水微薄，是家中唯一有工作的人，上有父母，下有老婆與12歲的女兒。開完刀后，醫藥費累計高達400萬盧比（約35萬元人民幣），加護病房每日的花費高達16萬～18萬元（約1.5萬元人民幣）。這對印度鄉村家庭來說是天價。整個家族即便負債也只能支付一半，更無法想象失明癱瘓的表哥日后的長期治療與復健。

小娜的父母趕去醫院幫忙阿姨姨丈。絕望中，媽媽問小娜，有沒有可能在網絡上發起眾籌？小娜知道，媽媽這樣問是因為走投無路了。她聯系眾籌網站，提交資料完成申請，發起了200萬盧比的募款計劃。我知道后心里想著，這樣努力有意義嗎？活下來又如何？難道不是生不如死，徒增痛苦？然而，轉念一想，如果家人愿意放手一搏，身為外人的我又為何如此悲觀？

小娜的父母在新冠疫情期間雙雙染疫入院，父親在加護病房住了幾周，出院后，持續發燒，反復感染，這樣反復地出院又住院大概有半年之久。每當聽小娜說爸爸又住院了，我也心生“沒救了吧，這一切都是徒勞吧”這樣悲觀的念頭。想不到半年之后，小娜的爸爸竟完全康復，夫妻同心抗疫的經驗使得她的爸媽更加鶼鰈情深。單身的小娜忍不住跟我抱怨：“看他們兩人最近曬恩愛甜蜜的模樣，真的很受不了。”

有了撐過后海闊天空的經驗，小娜的爸爸擔起了決定繼續努力的重責，我也決心同他們并肩努力。網頁設立好后，我開始聯系自己在世界各地的親朋好友，并自己先做榜樣，不顧經濟拮據的窘境捐出100美元（約8000盧比）。意外地，好友們開始以100美元為單位捐款，捐款從世界各地涌入，三日內，就募集了100萬盧比；在那幾天，一位素不相識在地鐵站賣花的先生，也慷慨解囊捐出50美元；某位先前鬧翻了好久沒說話的朋友也捐了100美元。

捐款的涌入震驚了小娜的家人。我好奇：“在他們的世界里，這是一件什么樣的事情？會是奇跡嗎？”有朋友回答我說：“是愛的循環！”

“奇跡”沒有發生，但“奇跡”也發生著。小娜的表哥在第四天因肺炎惡化過世。奇妙的是，更新死亡訊息后，依然有許多朋友繼續捐款。一位我欣賞許久的網友問我“那個捐款賬號是真的嗎？”我說“是”，他立即捐了100美元。

“奇跡”發生著，但“奇跡”也沒有發生，現實殘酷，貧窮的家庭依然要面對無望的未來。姨丈問兒媳是否考慮改嫁。鄉間的寡婦有不改嫁的選項嗎？孫女的未來會是什么？我們的生命遙遙地相連，遁入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