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省沾河林業局施業區內有兩處國家級重點森林火險區。為加強對森林火險的監測,從1962年開始,這里陸續建起26座森林防火瞭望塔。1988年,22歲的朱彩芹跟隨丈夫王學堂進入沾河林業局的森林防火部,成為當地第一座夫妻瞭望塔的塔主。30多年如一日,朱彩芹和王學堂守在這座瞭望塔上,當好守護大森林的“眼睛”。
一座名“彩芹”的瞭望塔
451塔現在也叫“彩芹瞭望塔”,以“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勞動模范”獲得者朱彩芹的名字命名。防火瞭望員的主要工作包括瞭望管轄區內有無煙點、火情,觀察風力、風向等情況,及時記錄或傳遞信息等。
在森林防火期,塔上需要有人全天候值班。在不足10平方米的瞭望室內,只有一張放著數字式對講機、中繼臺等設備的小桌,一張小床和一個小爐子。忙起來的時候,朱彩芹夫妻倆“一點空閑也沒有”,電話一個接一個。
朱彩芹回憶,第一次見到對講機等操作設備時,自己無從下手,是在丈夫王學堂的指導下才漸漸熟悉了業務。一開始,她經常拿著話筒卻講不出話,有時分辨不清是煙火、低云還是旋風帶起的塵土,遠近距離判斷也時常出錯。
要強的她每天晚上反復閱讀《瞭望員手冊》,將其中的內容牢記于心。在長期的瞭望觀察中,她還根據工作實際,總結出一套計算煙點位置的特殊方法,能夠準確報告出煙點的坐標位置。
“說話辦事干脆利索,不拖泥帶水。”這是同事們對朱彩芹的評價。多年來,她和丈夫準確發現報告各種火情火險、參與森林火災撲救近百起。一次,火燒入施業區,朱彩芹所在的瞭望塔承擔了大部分的信息傳遞任務。三天三夜,她和丈夫堅守在小小的塔臺上。她幾乎沒有放下過緊握的話筒和筆,整整記錄了兩大本,成功轉接信息千余條,毫無差錯。還有一次,王學堂下山背水,朱彩芹突然肚子疼得厲害,火情緊迫,她只能堅持工作;等到丈夫回來時,記錄本已被汗水浸濕。
2009年的一次火災,也讓朱彩芹印象深刻。當天能見度低,等指揮部發現火情的時候,火勢已較大。“我當時主要負責和指揮部聯系,‘調兵遣將,派撲火隊去救援。”朱彩芹說,當時情況危急,她和王學堂一邊通話一邊記錄,著火時間、著火地點、派多少人、帶哪些工具都需要一一核對。“到后來實在來不及,我就一手一個對講機,進行上傳下達。”
為了不耽誤指揮和調度,她堅持住在塔上。一道道撲火命令、一份份火情報告,通過朱彩芹所在的瞭望塔,迅速傳達到撲火一線。
“這片林子就像我的孩子”
王學堂比朱彩芹早一年參加工作,是朱彩芹在塔上的“老師”。朱彩芹逐漸上手后,王學堂就主要負責輔助和后勤工作,讓她能安心守塔。
小興安嶺深處,一塔兩人,三餐四季。山里哪個季節最好看?朱彩芹說是鮮花盛開的春天,王學堂覺得是色彩斑斕的秋天。“但我們都沒工夫欣賞,春天草木發芽前和秋天落葉后,都是森林高火險期,一刻也不能松懈。”朱彩芹說。
然而,夫妻倆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照顧自己的孩子。1992年,他們的兒子王劉洋出生,不過孩子的到來并未改變他們的工作節奏。等孩子稍微大一點,夫妻倆就抱著他進山。一天中午,他們正在塔上工作,3歲的王劉洋在塔下找不到父母,竟然自己朝塔上攀爬。“我看到他的時候,已經快爬到塔頂上了,太危險了。”如今回想起來,朱彩芹仍心有余悸。
還有一次,夫妻倆在塔上干活,4歲的王劉洋為了追野兔越跑越遠。“在塔上叫了好多次也沒人應。”朱彩芹慌了神,但正值森林高火險期,她不敢離開瞭望塔。丈夫在塔下尋找近一個小時,才在林中找到已經睡著的兒子。“萬一被狼叼走了可怎么辦?”時隔多年再說起當時的場景,朱彩芹還是紅了眼眶。
在山中生活,困難遠比想象中多。“剛開始電都沒有,我們點蠟燭,一個防火期3個月,發的蠟燭有限,得省著用。”朱彩芹說,后來終于通了電,但剛開始電壓不穩,燈總是閃,“晃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以前塔下不通車,夫妻倆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輛自行車,每年3月,積雪尚未消融,他們就要背著10多公斤的物資步行3公里,再騎行6公里,才能到達塔下。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中艱難進山,在炎熱的夏季忍受蚊蟲叮咬,防火期吃不到新鮮肉類和果蔬……這些足以“勸退”很多人的困難,卻是他們30多年來的日常。
最年輕的夫妻瞭望員
“以前我挺不理解媽媽的,覺得她對我有虧欠;現在自己當了瞭望員,感受到肩上的責任,也更能懂得父母的不易。”黑黑瘦瘦的王劉洋平時不太愛說話,他和妻子徐盼就像是父母的翻版。徐盼知道,盡管婆婆朱彩芹因為工作獲得了很多榮譽,但背后的付出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受父母影響,王劉洋和徐盼也在沾河林區擔任瞭望員。今年春天,兩人調到451塔,和尚未退休的父親王學堂一起接力守護這片承載著兩代人故事的森林。
每年的防火期,森林防火瞭望員們要在山里呆6個月左右,食物以干菜、土豆和速食品為主。塔下不到15平方米的小屋是朱彩芹夫婦曾經的小家,屋子里有不到2米長的火炕,桌子上放著信號不穩的小電視。
在林區長大的朱彩芹并不覺得有多苦,但這對曾在哈爾濱打工的兒媳徐盼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挑戰。她活潑開朗,踏實能干,是個愛笑愛美的“90后”姑娘,可一進大山,她的生活就變了模樣。
吃不到喜歡的火鍋,夏天不能穿漂亮裙子,沒有室內廁所,有時甚至還會斷網斷電。每年有近半年的時間,徐盼的活動范圍都在這片很少有人出沒的林子里。
“化了妝也沒人看。”徐盼笑了笑,沒有抱怨。為了結束夫妻倆聚少離多的日子,她選擇和丈夫一起守塔。現在她也會帶著女兒進山,“我女兒可喜歡森林了,就愿意跟著我們上塔”。
爬上高高的瞭望塔,茂密的森林和遠處的山水盡收眼底。王劉洋夫婦沒時間欣賞風景,他們快速進入工作狀態,連接電路,給設備開機,觀測周圍情況。塔上的小屋,站兩個人就很擁擠。
繼續堅守“夫妻塔”
忙碌的工作讓朱彩芹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她患有紅斑狼瘡,由于常年服用激素藥物,她的股骨頭壞死,平時出門需要拄拐杖。“這工作不容易,但總得有人做,我不奉獻誰奉獻。”2018年的秋天,朱彩芹正式退休。退休快5年了,她還常將“還沒干夠”掛在嘴邊。回憶起塔上驚險又辛苦的時光,她說:“守了大半輩子森林,我真的舍不得。”
如今,兒子兒媳接力守護“彩芹塔”,朱彩芹既不舍又高興。“自己的事業后繼有人,希望他們好好干,不辜負大家的期望。”面粉、方便面、雜糧、罐頭、桶裝水……王劉洋的車上塞得滿滿當當,這些都是上山后要用到的物資。“一般沒有特殊情況,我們3個月都不會下山,每次物資都得準備充分。”在森林高火險期,塔上必須有人盯著,夫妻倆一個住塔上,一個住塔下。“這是在瞭望的時候用來確定位置的地圖,如果發現哪有著火點,先定位,再用量角器測量……”王劉洋手中的地圖已有20多個年頭,粘在一塊木板上,貼滿了透明膠帶。
“以前要步行五六公里,現在車能直接開到塔下,模擬對講機也都換成了數字對講機,還有太陽能充電。”王劉洋說,現在條件改善了,他們也要做得更好,繼續在這座“夫妻塔”上堅守。
(摘自《時代郵刊》戴錦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