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上的一群標點

黃亞洲

這個時節是秋蟲最熱鬧的時刻。

每一塊斷磚或者草叢都是它們完整的大旗。每一處丘陵、樹木和河岸都是它們的思想高地。它們肆無忌憚，歡呼并且抗議，充分表達對不同季節的不同原則立場。

任何一雙悄悄臨近的鞋底都會使它們中場休息。它們會喝口露水潤潤嗓子，但是顯然，它們的不發聲是暫時的。它們知道自己的強大。它們的歷史比人類的要悠長許多，它們選擇某一個聲部代表歷史說話。它們的聲音持久、權威且可靠，從來不作戰略退卻。

而且據說，在未來某個可怕的時期，當人類的歌唱丟失了聲部之后，唯有地層深處的它們還能代表地球的文明。它們依舊推動土壤的顆粒，唱著勞動的號子，或者繼續在月光下進行歡呼與抗議。

它們是史書上的一群標點。

即便那一刻，文字不再繼續前進，它們也照舊聚集在最后一章，照舊行走，哪怕只是作為一串又一串的省略號。

（摘自《中國散文詩一百年大系·云錦人生》，青島出版社，Aine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