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落葉帶走的年華（組詩）

張春曉

中國農業銀行湖北省分行高級經濟師，《今古傳奇》《詩文化》和《青年文學家》等雜志簽約作家；在《散文詩世界》《詩文化》《青年文學家》《鴨綠江》《雨露風》《南方文學》《中國詩人》等報刊及網絡平臺刊發散文和詩歌兩百余篇（首）。

集結

一聲號令，曾經所有的我

從一個個神秘遙遠的空間趕來

集結在我的城市，我的房間

一個五歲的兒童，在父親的背上

爬出了一條上學之路

一個十歲的少年，被一頭老黃牛

牽著在一片綠洲上放牧

一個二十歲的小伙，擠上那條

獨木橋，圓了母親的夢

一個三十歲的青年，穿越古城、京城

和省城，橫渡在金融海岸

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一絲榮光難掩

滿目滄桑，不惑而惑難解

一個五十歲的尷尬之人，將老不衰

青春不再，一頭白發在提醒天命難違

一個奔向六十的我，收集了曾經

所有的影子，也收集了一聲聲嘆息

年華

一陣秋風從湖面跑出來

打濕了那朵桂花飄香的云

想把它揉成面團，不被吹散

這讓我想起曾經的揮霍

留下太多的無法挽留

我數著零落的葉子

一片，二片，三片……

又一陣秋風拂過

有葉吹落，也有落葉吹走

一位行人在樹下駐足

俯身拾起幾片落葉

虔誠地，像拾起

曾經虛度的年華

我下意識地也拾起

腳下的一片枯葉

青春在指尖滑落

也不知我，還剩下幾片綠葉

靜坐

在能穿透人心的落地窗前靜坐

把眼睛和心思交給四壁

聽風兒吟誦一首一首古詩

還以為是李白轉喻到了今世

聽廚房案板傳來陣陣卜卜聲

夾雜黑山豬和鯽魚疼痛的呼叫

還聽到窗外久未開口的鳥語

居然代替了馬路上任性的喧囂

我一動不動地坐著，靜脈早就

與前生，與窗外，還有動脈聯體

小心臟在玻璃上跳動，每一次收縮

下一次，舒張得才更加有力

日子

日子，在睜眼間悄悄來到

又在閉眼之后，輕輕地離開

睜眼時日子亮堂，閉眼時日子昏暗

雙眼總是被日子弄得疲憊不堪

眼球是白天和黑夜的中站

一半白天，一半黑夜

所以日子總在黑白間打轉

所以黑白才是彩色的底色和前生

日子是天上掉下來的，如同

一只蘋果落地，豎著來到了人間

日子也是活出來的，你長他久

你出彩，他便隨之精彩

遺忘

我試圖撥動那把

三十年前的老算盤

找回遺失在上面的青春

卻無法找到曾經的蹤跡

不知是陳年舊事太過沉重

還是手指變得生疏

再也撥不動那小小的算珠

一張張傳票

法院說它是傳喚人的文書

企業和銀行說它是記賬的憑證

看著當年的那個小會計員

寫下的那一條條會計分錄

現在的我，已分不清

到底借記了誰，又貸記了誰

不知從何時起

我已經不會用筆寫字

也沒再用過錢包、現金和銀行卡

它們漸漸成為我新的遺忘

不知這是時代的進步

還是成長中的失落

照見

陽光下，照見了幾只老鷹

在平靜的江面冬泳

一陣喘息，濺起一朵朵浪花

每一朵都住著一條江魚

說說笑笑中，他們來去匆匆

照見幾根水草，提著魚餌

離岸而去，走向深處

一條攪了夢的江鰱，受到驚嚇

還有一群饑餓的魚，在想心事

餌想吞了魚，魚也想吃掉餌

照見夕陽，也掉進了江中

在水面追趕老鷹，給魚兒洗面

一輪彎月，也劃船而來

還有疲憊的打工人在岸邊

正走向輪渡準備過江

我用手機貪婪地偷拍這些風景

并按照自己喜歡的模式編輯

想懷舊就懷舊，想經典就經典

想春天，就會來到春天

垂釣

精巧的釣竿暗藏機關

一環套路一環

柔軟的光線掛在竿頭

收放自如，可長可短

布滿人間的倒刺

長成了歲月的彎鉤

竿子叭叭一甩

可釣波光里的江魚

若是拋向天空

可掛下幾顆星星

還有人用目光在街頭

垂釣著美人魚

當然也有人學姜子牙

直釣無餌，愿者上鉤

在人間，我們都是垂釣者

不小心也會成為別人

鉤上的那條魚

腳印

我和青春走散了

把她遺失在了河對岸

在山后的那縷炊煙

遺失在城里那一串串

深深淺淺的腳印里

她在那里長成了小草

大樹，花朵，星辰

也化成了塵埃

她在每一個腳印中呼喊

那聲音仿佛被撕裂成兩半

一半留在前生

一半穿越到今世

聽雨

聽雨，就是聽來自天籟的琴聲

從枝頭，發出春天般鳥鳴

撕裂的田地，在夏雨中酣暢

陣陣秋雨與落葉糾纏不清

聽一場陽春偶遇白雪的沉淪

我聽到雨滴中那幼嫩的童音

還有雨從少年課本敲出的瑯瑯書聲

聽到奔跑青年，有節奏的心跳

暮年黃昏嘴里一串串嘆息

聽到白頭的歲月，老去的青春

入冬

感覺太陽正從我的皮膚中流失

每一根汗毛都長出了白霜

一只冬眠的兔子藏在皮脂中

一條魚閉著眼在血管中緩緩游動

我感到渾身沒勁，昏昏欲睡

那條吃飽了的魚，也昏昏欲睡

太陽似乎從我冬日的皮膚中分離

我經年的努力，比不過一只冬眠的兔子

簡歷

我一生的光陰，都在上面

那里有我所有的榮光和失意

它從來都是給別人看的

我就是看爛了，也毫無意義

只能拿去謀生，找工作，換崗位

甚至去娶老婆，謀求升職

為了每一欄那閃亮的幾個字

十年寒窗苦讀，數十載披星戴月

一生的經歷和故事，按在了紙上

而今高束在單位檔案室那個格子里

再也不會被人打開，一任風塵

掩埋曾經的歲月，我把自己

曾經虛度的，沒有虛度的光陰

全埋在了落滿灰塵的簡歷里

午后

那是冬日最好的時光

有些發黃的小草

昏昏欲睡，懶洋洋

陽光像一杯溫馨的紅茶

在心中靜靜地流淌

落下的每一個字，不再冰涼

有關冬日的詩句，不再憂傷

在正午的暖陽下，讀詩

我做成了夏日沒有做成的事

如此午后，不會再盼篝火

不會去哀悼流星的隕落

我愛這個冬日的午后

躺在溫柔的草坪上聽音樂

可以曬書，曬各種各樣的人

也可以曬曬，流年不經意間

長在骨頭里的心事

未來

兩只小鳥，冷瞅瞅地站在

凌亂的枝丫上，各自想著心思

誰也不愿開口，沒有交流

對枝頭上的冬天，似乎沒有興趣

沒有一絲可供回憶的故事

它們的眼中長滿了霧霾

看不清同樣長滿了霧霾的天空

看不清人類高聳入云的建筑

看不透這一切，也看不透自己

更談不上什么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