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水橋頭（組詩）

牛海斌

筆名牛夢耕，武漢市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書畫研究會會員。

浠水橋頭

我想指給你看

少年時我常常游過的浠水橋頭

許多年過去，一茬茬的人過橋

又一茬茬的人上橋

離開家后我再也沒來游泳

從南門礓礤游到老龍頭

從老龍頭游到新大橋頭

那份滋潤，一晃四十年了

想想經歷水波不興，泥沙俱下的生活

想想別離和深愛

我就是一個游子，你也不例外

只不過我這寸草，再也不能報答三春暉

“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如今我們站在橋邊，陽光明媚

春風送暖

看看浠水河向西流淌，靜悄悄的

它不回頭，直到歸入大海

你想起蘇子的這句

我想起了南門口的文廟

浠水橋頭的“泝流光”

在清江，讀清江

頂著37度的陽光

逆流而上

在清江，看清江

兩岸山崖竦峙

間有瀑布飛掛

壁立千仞

草木葳蕤

我笑笑佛好能笑

笑佛笑我好會笑

過了蝴蝶崖

在峽江轉彎處

船就回

順流而下

把清江再看一遍

正午瑞陽

一條船劃開無數清江水

這北緯30度的神奇

一滴水串起了清江長江大東海

也有我的故鄉浠水清泉天堂寨

在清江，讀清江

一雙手打開清江

五星紅旗照耀的地方

哪里的故鄉不是故鄉

哪里的江山不是江山

你見清江美如畫

料清江見你亦如是

世外桃源

——觀錢松嵒仿古山水

細小的風

吹不動日月年華

一條小路幽幽暗暗，反反復復

直上了天涯

路兩旁山巒如聚，松濤如怒

青蔥如畫

或在畫中

茗茶或撫琴

觀魚或聽濤

徘徊或偶遇

泉水叮咚，濤聲依舊

一萬年時光太短

總是人間煙火，平平淡淡

總是小橋流水人家，從從容容

總是一輪紅日勾皴點染，江山如畫

此刻的忽然

從清泉鎮到佛祖嶺

獨自開車趕回武漢

聽著伍佰“突然的自我”

瞥一眼空空的副座

忽然感覺母親就坐在那

安靜得像個孩子

還是那樣緊盯著沿途的風景

沒有一點睡意

2016中秋，接母親到武漢小住

開車去了鳥語林、漢街、東湖

那種暖意

藏在記憶深處

不曾翻出

此刻忽然，記憶涌上心頭

五年了，母親，您在那邊還好嗎？

是不是一樣有陽光明媚

清風朗月、花團錦簇

一個也不少？

“揮揮灑灑，將自然看通透

那就不要留，時光一過不再有

你遠眺的天空，掛更多的彩虹”

伍佰還在唱

此刻，我只想靜靜開車

過了六神、散花、黃石港

便是武黃高速

陪我十年的C5

穩如老狗

春風不釋愁

某一個夜晚

你隔著窗

看萬家燈火之外的黑暗

那些呼嘯的山林、沉默的山丘

以及潮平兩岸的一江水

都在春風過往下

悄悄地綻放

清風徐來，億萬年吹拂

不息，我的江南

沉浸在細雨綿綿、江天一色中

沉浸在白墻黑瓦、裊裊炊煙里

春風不釋愁

她只管柔柔地吹、悄悄地暖

只管千里鶯啼綠映紅

只管滟滟隨波千萬里

一年一度，春風得意

你的離愁，我的別緒

大時代的變化

小日子的困頓

我們都在打拼

我們都有不堪：本是草木一秋

卻擔心抓不到最后

一根稻草

春風不釋愁

你的故園草長鶯飛

我的江南沉寂如初

訪順星山莊

山莊的老人

這時正排排坐，為重陽節演練

悄然一隅

前面白發一片

歌聲此起彼伏，其樂融融

忽覺人生如夢

少年埋頭學習

青年忙于打拼

中年養家糊口

而老年，又將孑然

這長長短短的一生

為生活奔忙，多少美好

來不及品味

山莊一角，清泉

從高處來，往低處走

隨心所欲

水利萬物而不爭

自然而然

假如生命只有三天

我會放下手頭的一切

去他的埋頭工作

去他的人情練達

去他的詩書漫卷

去他的衣錦還鄉

簡單收拾收拾

回到故鄉，在父母的墳邊

焚香磕頭，和衣而臥

第一天想一想年少瘋狂

第二天想一想成年辛酸

最后一天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拋棄

真正活成了自我

純粹，隨緣，自由

自然而然

致時光

——壬寅六月初八游東湖

舊時光的暖是烙在骨子里的

回是回不去了

一切簡單來過

假如

或有假如時光重回

那也是讓一切重新來過

別無選擇

正如東湖近在咫尺

卻難得重游

泛舟湖上

槳聲里聽濤

波光中滄浪

柳林畔行吟

湖還是那個湖

船不是那個船

美好還是深深沉淀

別讓印象泛濫、觸景生情

因為匆匆

因為紛繁

偶有剎那

便是永恒

尋山

滿山都是秋的味道

被太陽烤得金黃、嫣紅、姹紫

青綠打底，峰巒疊嶂

徜徉群山環抱之間心心念念

整個山頭都是父母的身影

一回頭，一條小道就閃出了秋天

那些黃葉，那些稻穗

肯定是你們的眼睛和白發，不服從天上

也不服從于人間，不顧一切地

和我相認

現在，我站在了墓碑前

隔了二十四年，雙親又在一起了

陽光慈祥，樹木寂靜

墳塋青青，惠風和暢

一枚黃葉

落進了咿呀學語的童年

我還是那個膽怯的小孩

趴在父親的背上，小小地張望

喊著媽媽、媽媽

我相信我會羞愧地落淚，父親啊

我步您曾經，當兵在外

拼盡熱血青春，似是金戈鐵馬

回家看望母親的時間

少得可憐

滿山都是秋的味道

酸甜苦辣、濃墨重彩

金黃，熟得熱烈

嫣紅，熟得悲憫

姹紫，熟得通透

草木之心

始于春，繁于夏

終于秋，止于冬

或毀于野火，也或

離散于戰爭

從葳蕤到枯槁

從勃發到燦爛

年年如此

草木和山水相伴，一望無際的古原

滋養了鳥獸蟲魚，還有我們

一代又一代的生靈繁衍

我相信草木有靈，也有淚

清晨的一滴露珠

向晚的一抔露水

還有亙古以來悄無聲息的枯榮和

迎著疾風而舞，都像極了

一顆細碎易感的心

天下草根共同的草木之心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很長一段時間，我會為

拾起一片紅葉噫唏噓

為讀罷一篇文章淚沾巾

為一些凡人小事的善而莫名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放到現實，多么不合時宜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慚愧啊，我更愿意端坐于草木之中

周遭環抱的草木，仿佛一顆心冥冥中，渴望

與它共用這顆心

它脆弱，我卑微

它緘默，我無聞

它盛開，我拼爭

它滋養萬物，我悲天憫人

并相信未來

草木菁華，山水相迎

怎樣的月光

怎樣的月光，在深秋之夜

照亮了返鄉的路

背著大包小包徒步的年輕人

三三兩兩，避開鬧市、集鎮

借一盞白月光

尋找故鄉的方向

怎樣的月光，在深秋之夜

照亮了故鄉的山水

廣袤無垠的中原大地

萬籟俱寂

月光收割了一切

除了返鄉人急急的跫音

怎樣的月光，在深秋之夜

照亮了村里失眠的人

披著大衣的老父親，一聲聲咳嗽

來到院子里眺望遠方

想著趕路的孩子

披星戴月，鞋底磨穿

止于至善

止于至善，至善在什么地方

一條道的終點還是起點

許多年，我只是熱衷于讀圣賢書

白發像野草一樣漸次招搖

不修邊幅，隨心性

行云流水，安分守己

守住最后的倔強

半輩子，靜靜地一個人

塵囂中寂靜

繁華中茫然

朦朧或抒情

虛幻或現實

埋進故紙堆中

相對于道貌岸然

門庭若市雪花般紛紛飄落的

沒有什么不甘

胸無點墨，都是空談

都是凋零啊，一個人沉浸時光

經史子集、詩詞文賦

書香之外，還有山水田園

樸素的環境，簡單的生活

卻有不一樣的美

欲辨已忘言

從簡單到復雜

從復雜回簡單

輪回

值此一次

從起點到終點

從終點回最初

一滴水和一片海的通融

起于至善

一直至善

止于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