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元
冬至大如年。
冬至一早,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樣子,氣溫也驟降了,前幾天還艷陽高照的,沒想到今天卻猛地冷起來了。車旦車老漢想著依照民俗改善一下伙食,解解饞。可吃什么呢?當然還是吃餃子!
吃餃子要有餃子餡,這天寒地凍的,上哪弄去?外面天冷,還刮著凜冽的北風,去鎮里買要騎自行車,騎行五里多地。頂著風不說,車老漢這幾天正犯腰疼病,一天到晚疼得齜牙咧嘴,呻吟不斷,要去買菜,談何容易!
車老漢就給鎮上的大兒子打電話,大兒子說,他出遠門了,根本就不在家。
沒辦法,車老漢就推開門,一路蹣跚地走向西院老兒子車生家。車生正趴在暖氣旁邊的土炕上睡覺,老爹進屋,他只是回頭瞧了一眼,又別過頭,繼續閉目養神。
車老漢咳了咳,清清嗓子,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對炕上的車生央求道:“兒啊,我拿錢,你上鎮上給我買一斤豬肉、二斤芹菜,回來咱一起吃餃子。”
車生躺在炕上,像沒聽見一樣,一聲沒吭。
車老漢以為是自己說話聲音太低了,所以兒子沒聽見,他就提高了聲音,重復道:“兒啊,我拿錢,你上鎮上給我買一斤肉、二斤芹菜,回來咱一起吃餃子。”
老兒這才重新睜開眼,有點生氣地回答:“這大冷的天,吃什么餃子,我可不想去,你愿意去你去吧。”
車老漢碰了硬釘子,無言地低下頭,眼淚差點就下來了。
不過,他年事已高,又有心臟病,醫生曾經反復叮嚀,讓他千萬不能動氣,一生氣就會有生命危險。
車老漢悄悄用手掌安撫自己的前胸,自己知道自己的病根兒,即使兒子再不孝順也不能動氣啊!他緩緩地回身,艱難地走出老兒家的門。
老漢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感覺大腦一陣眩暈,眼前也有點模糊不清起來。他趕緊扶住墻,勉強地站住了。扶墻站了好久,車老漢眼前的一切漸漸地明朗起來,不再感覺眩暈了,這才緩步向自己的老屋走去。
老爺子一生脾氣倔強,餃子吃不到嘴誓不罷休,他自己推出家里的自行車。古稀之年了,他竟要自己騎車去鎮上買菜!
老伴出屋勸阻,車老漢還是固執己見,說什么也得去,老伴沒有辦法,只能聽之任之了。
車老漢左腳踩上左腳蹬要上車,沒想到身子有些笨拙,一下沒邁上去,車子“啪”地摔在了地上。車老漢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在了附近的土堆上。
不過還好,沒有大閃失,車老漢撲擼撲擼身上的土,又站了起來,可還是要上車,老伴含著眼淚跑過來攥住車把,再也不讓了。
車老漢生氣了,大聲吼起來:“我這是去買菜,你橫巴拉豎擋的干啥啊?”
老伴見車老漢生起氣來,不敢強攔,只好松開了手。
車老漢再次試探上車,剛要偏腿上去,卻聽到院門處傳來一陣車喇叭聲。他抬頭向院外觀瞧,卻見大姑娘兩口子回來了。
車老漢慌忙放下車,笑著迎接拎了一兜一兜青菜的大姑爺。
大姑爺笑著說:“爸,我和您大姑娘回來過節了,這冬至啊,也是個大節令,咱得好好過啊!”
車老漢說:“我知道你們忙,你們這一回來,店鋪就得關門歇業,就耽誤掙錢,我和你媽也就沒給你們打電話。”
“能耽誤多少錢!今天過節,我買了菜,咱吃餃子。”大姑爺笑著說。
車老漢接過大姑爺手里一兜又一兜的菜,眉開眼笑地進屋嘮嗑去了。
隨著一陣炊煙裊裊升騰,飯菜終于做好了。飯菜擺上了桌,酒也滿上了,大家剛要入席,這時門吱呀一聲響,老兒車生滿臉堆笑地擠了進來。
車生說:“我說這院咋香飄飄的呢,大姐夫,這么忙你竟然還有時間回來過節?”
大姑爺兒回道:“啥忙不忙的,就是陪老人過個節。”
車生不用人請,一屁股率先坐在了飯桌旁,抄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喝了一口酒,接著還咂了一下嘴,隨口喊了一聲:“好香啊!”
眾人一看,也紛紛坐下來,動起了碗筷。這時,老兒車生猛地站起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匆匆走出門外。
車老漢望著老兒的背影,搖了搖頭,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車老漢知道老兒的毛病,這是他一貫的行為,車生一定是回家去了。
大姑爺兒看車生要走,半開玩笑地喊:“你咋走了呢,吃完飯再走啊?”
車生回頭笑了笑,做了一個鬼臉,說:“我一會兒就回來。”
大家入了席,剛要動筷,車生就呼哧帶喘地跑回來。隨著門響,大家一抬頭,看車生身后跟來了媳婦兒。
雖然這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車老漢心里卻越發郁悶起來。車老漢心想,讓他買菜他不買,自己來吃也就算了,可還不忘回去叫媳婦兒,少吃一口也不行,你說可氣不可氣?可車老漢不能動氣,他又退一步想,老兒畢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于是勉強笑著,又添了一雙碗筷。
老兒重新見到好吃的,頓時又來了興致,不一會兒就讓眼前的杯盤見了底兒……
冬至天最短,一轉眼就要黑天了。飯剛吃完,天也就不早了,大姑娘、大姑爺只得開車走了。
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車生對父親說:“爸,你買這么多菜得花多少錢啊?你說我大姐也真是,這么大老遠的,過個冬至也回來吃口飯!”
車老漢這回可生氣了,大聲吼:“這菜哪是我買的啊,是你大姐夫花錢買來陪我過節的!”
老兒車生聽了父親的話,回頭看了看父親像天色一樣陰冷的臉,也不再言語了,猛地急轉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