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與創新，中國畫生命力的重與貴

寧夏書畫院/ 胡小敏

泱泱中華，五千多年的文明發展史。中華民族世代綿延，創造了博大精深、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中華文化，更成為中華民族不斷發展、壯大、強盛的不竭動力。作為優秀的傳統文化，中華文化更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東方的燦爛文明，是中國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深厚基礎。在中國社會的歷史變遷中，中華文化始終保持著強大的生機和活力，在不斷的磨礪、融合、凝聚、發展中，表現出極強的凝聚力、包容能力與創新能力，以獨有的精神品格，為世界所驚嘆。

中國文化孕育出的藝術奇葩，與藝術家的人格魅力相伴相生，與風起云涌的歷史大潮一脈相承，與天地間自然萬物和諧一體。本文僅從中國繪畫藝術創作的角度，闡釋如何傳承經典，感悟藝術生命力，以及如何在繼承中創新，在創新中發展。

作為世界藝術領域內的一朵奇葩，中國繪畫從崖壁巖畫、洞窟壁畫到雕梁畫棟、紙墨畫軸，無論是人物、山水、花鳥，或是工筆、寫意、沒骨，抑或設色、水墨，無不以物象描繪構圖，以寬廣視野布局。中國畫的精髓在于筆墨語言的神奇運用，并結合詩文、書法、印章加以呈現，以形寫神，形神兼備，強調抒發作者的主觀情緒，達意暢神。中國畫的藝術魅力在于畫中有物象，畫中有詩韻，畫中有自我，畫中有無限的力量。

一、中國繪畫藝術的生命力

藝術是有生命力的，尤其是藝術珍品，其生命力更加旺盛，并能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傳承千百年的中國傳統繪畫藝術，是中國藝術獨有的表達方式?？梢哉f，每一幅精品力作、傳世珍品，都是對歷史的揭示，是時代風貌的呈現、人物情感的表達，有其獨特的藝術魅力。

敦煌壁畫，堪稱一絕。飛天形象，深入人心。這種繪在洞窟墻壁和頂上的圖畫，以莫高窟規模最大，迄今尚存五萬多平方米。據考證，在敦煌石窟誕生之前，這里早已是佛教文化的圣地。有一個關于它的傳說，足以說明敦煌石窟建造及敦煌壁畫創作的接續傳承，無論歷史風云如何變幻，文化基石總會一脈相承。公元366年，一個叫樂僔的和尚來到敦煌鳴沙山，他被此處神奇的山水吸引住了。有一天，他偶然發現懸巖上金光閃爍，成千佛狀，他因此相信，這片神奇的山水必將是佛教的圣地。于是，他便在鳴沙山沿河的陡壁上鑿巖削石，終于造成一龕洞窟。緊隨他之后，僧人法良開鑿了第二個洞窟。從此，莫高窟進入了蓬勃的開鑿時代，歷朝歷代都派人在此陸續增建，以至于洞窟規模越來越大。到唐代時，這里已經發展成為中外聞名的藝術寶庫，也成為中外文化交流的佛教圣地。

“人類文化的進程，從來就是各個文化之間相互沖突、借用、營養而不斷再造自己的過程。只有這樣反復地往還才會呈現多彩多姿、紛呈不已、持續繁榮的一道道風景。”（馮驥才《人類的敦煌》）敦煌藝術正是一直積極地接受外來文明，在與自身文化的融合中使自己的生命力不斷旺盛，呈現奇跡的。今天的壁畫藝術創作者們也在積極探索新的發展空間，我們可以看到，現代的壁畫創作，除了繼承古代壁畫的藝術特點和傳統技法之外，更加重視壁畫作品與整個建筑物的協調，使其渾然一體；所用材料與創作樣式也更加豐富多彩，金屬壁畫、陶瓷壁畫、大理石壁畫等層出不窮。

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宋代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是馳名中外的藝術珍品。該畫縱25.2厘米，橫528.7厘米，絹本設色?！肚迕魃虾訄D》之所以被稱為偉大的藝術作品，不僅體現在它的藝術成就上，從其畫后的題跋中，我們也能清晰地看到其流傳過程本身就是一部歷史長歌。真跡只有一件，普通人想見上一面都很難，于是《清明上河圖》在金代就已經被“爭相收藏”，競藏的人多了，贗品自然就“應運而生”。到了明代，《清明上河圖》在民間輾轉流傳了有近二百年，藏家無不對這幅名作趨之若鶩，所以，揣測模仿的就更多起來。如同在這幅名畫的流傳中難免魚目混珠一樣，《清明上河圖》所表現的內容也被人誤讀過。顧名思義，一般人以為這是清明時節的寫生?！逗鬂h書》有“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之句，這里的“清明”意為“治平”。再看畫中：有十余人帶著扇子，有幾個小孩子光著身子在街頭嬉戲，河岸小販的桌子上擺著切開的西瓜……顯然，這幅名畫的畫面顯示的不是春光，而是“秋老虎”的秋色。張擇端以“清明”為畫題，顯然是為了稱頌北宋時首都汴京上河一帶的“太平盛世”。

正是因為大家都要追著收藏此畫，臨摹仿制的“山寨版”就越來越多。這當中，收藏和臨摹仿制的本身就是一種傳承?！肚迕魃虾訄D》正是在歷代收藏者、臨摹者、鑒賞者的萬般爭奪和守護中千古流芳的?！肚迕魃虾訄D》是中國繪畫史上光輝的一頁，是中國風俗畫的一個里程碑。如今，這幅偉大的作品正作為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鎮院之寶之一，令無數的參觀者神往。

二、中國畫的藝術生命力重在傳承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人民的精神家園。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正是在中華民族長期奮斗的歷史中，不斷被挖掘凝聚、推陳出新、發揚光大，從而成為推動時代發展、鼓舞人民前進的精神力量。

前文列舉的敦煌壁畫、《清明上河圖》，只是中國古代繪畫珍品藝術之擷英，其所散發的具有超強生命力的藝術光彩，值得每一位畫工、每一位畫家去用心體悟，用筆墨觸摸。筆墨本身是沒有性情的，但畫家是有情感的，通過運筆、潑墨呈現出來的圖畫便會帶有明顯的感情色彩，所謂畫為心聲，正是藝術家對事物的感知，對生命的感悟。用更通俗淺顯的話講就是，作畫更像是畫家通過筆墨來塑造人物、山水形象，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抒發個性化的思想情感。

提起蘇東坡世人皆知，知他獨步天下的詩詞，知他自成一家的書法，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曾留下過匠心獨具的畫作《枯木怪石圖》。“這幅畫完全不具備一般意義上的藝術審美。畫中的一棵枯樹斜勢而上，枝干上沒有一片葉子，卻顯蒼勁有力；枯木旁的石頭沉重地壓著根部，根部的斜坡上有幾根小草隨風飄動，石頭的另一邊露出竹葉的幾枝新芽。生活的坎坷，政治的壓迫，反映到蘇東坡的精神世界，便演化成怪石、枯木與幼竹的奇妙組合?！保ㄊΑ兑划嬕还适隆罚┛菽九c幼竹沖破巨石的重壓昂揚向上，正彰顯了蘇東坡于逆境中不屈抗爭的生命激情。這就是中國畫藝術的魅力，這就是中國筆墨語言的神奇。所謂古為今用，就是要繼承古典藝術的精華和風骨，用發現的眼光，用心靈的交流去挖掘藝術素材，尋找事物的美好，體悟生活的真諦。比如說，畫家都會經常去寫生，寫生是為了尋找創作題材，是為了發現美。當你走進深山，直面崖壁以及崖壁上的草木植物時，你會發現什么？普通人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東西，或者即使注意到也沒什么感覺，可你是畫家，你是來寫生的，當你發現這些東西的時候，你就會用心去感悟它們——它們的顏色、它們的形態、它們的存在，你會漸漸明白，在大山深處崖壁的石縫中生長著樹木、小草，開放著花朵，這里是個極美艷的存在，是個美麗的世界，有著生命的力量。

繪畫最重要的是用心感悟，傳承力量。基因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容顏、毛發、秉性、天賦，從父輩甚或祖輩，這些基因都會遺傳下來，正所謂“栽什么樹苗結什么果，撒什么種子開什么花”。我的繪畫基因來自我的父親。父親胡正偉以專注于西北邊塞題材的創作而聞名?！八詡€人的風采、嫻熟的技巧、主題的專一、才思的敏捷、情懷的浪漫，展示了古往今來西北邊塞地區的人與歷史、人與自然、人與現實的詩情圖景，形成了他獨具特色的形式與語言的風格特點。”父親尤其以擅畫駱駝而聞名。

父親作畫數十年，堅持運用中國繪畫藝術的筆墨語言，深耕西北邊塞題材，矢志不渝，并由此形成了屬于他自己的中國畫藝術特色。他經常告誡我：應當多從生活、大自然中，從作畫的瞬間去體味，去領悟。沒有心的感悟，就沒有藝術的生命。他一再強調說，在觀察物象中既要有一瞬間的藝術感受，更要有深層次的心的感悟，哪怕是幾筆簡單的勾勒往往也有畫龍點睛的奇妙效果。這是父親在幾十年的繪畫創作中總結出來的認知和感受，這些觀點對我的創作形成了極大的影響。遺傳本身其實也是一種傳承，父親在繪畫藝術上的言傳身教，讓我受益匪淺。

三、中國畫的藝術生命力貴在創新

我們說傳承經典、回歸自然，其實就是在弘揚優秀文化、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一幅繪畫作品，如果沒有文化傳統，沒有生活根基，就不會有藝術的生命力。要畫好中國畫，首先要了解中國文化，掌握中國文化藝術之精髓，在用心感悟后加以創新，才可能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

宋徽宗趙佶雖然不是個好皇帝，但的確是個好畫家，可以說，他在書畫方面的才能給中國燦爛的藝術史添寫了濃重的一筆。他在位期間，得益于他的倡導，北宋出現了宣和畫院的盛況。他喜歡書畫到了癡迷的地步，幾乎每天都要在皇宮中“寫生”、作畫，詳細研究動植物的生長形態。公元1112年元宵節的第二天早晨，他聽說皇宮城門樓上飛來十幾只白羽紅頂的丹頂鶴，盤旋起舞，爭相鳴和，立刻過去觀賞，這種被譽為祥云伴仙禽告瑞帝都的吉祥景象，令徽宗龍顏大悅，命人展紙研墨，隨即揮毫，于是，便有了著名畫卷《瑞鶴圖》。

胡小敏 山水清音 136cm×68cm 2023年

“《瑞鶴圖》實在是一幅難得的珍品佳作。說是一幅寫實畫作，但與一般花鳥畫不一樣，他一改從前花鳥構圖的常規，不僅把花鳥與風景相結合，且重點描繪了群鶴曼妙的舞姿?！保ㄊΑ兑划嬕还适隆罚┻@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也是一個成功的創新。說趙佶不愛江山，他確實曾經被金人俘虜，受盡恥辱，幾乎斷送了大宋半壁江山。但他酷愛藝術并自成器，可以說他是中國歷史上書畫藝術成就最高的一位皇帝藝術家，他的書畫作品之所以能大放異彩，就是因為他摒棄了皇帝的身份，充分展示了藝術家的氣質和自我創新的胸懷。

創新，是藝術創作接續發展的不竭動力，有創新才會有生命力。

胡小敏 山水之一 34cm×136cm 2023年

胡小敏 山水之二 34cm×136cm 2023年

我的父親幾十年孜孜不倦，他的許多作品，在表現古人悠遠與慷慨悲涼的心境與詩意時，在表現今日西部地區人民堅毅的性格與陽剛之美時，都會以創新的技法、智慧的筆墨、匠心獨運的構圖，而引人注目。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再加上耳濡目染，在父親的影響下，我的畫風也偏于西北邊塞的蒼茫渾厚與悲涼雄壯。

地處銀川平原西北部的賀蘭山，是一座神奇的山脈。它不僅能為銀川“遮風擋雨”，保一方平安，且能為寧夏人民提供煤炭資源，保一方富足。其腹地所擁有的有“人類的活化石”“人類的童年語言”之稱的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巖畫，更是異常吸引人。基于此，我經常去賀蘭山寫生。那里的一山一水、一溝一壑、一草一木，都讓我流連忘返、魂牽夢縈，我創作了一大批以“塬”“故塬”“寧夏賀蘭山寫生”為題的作品。在創作時，我力求以現代視角重新發現，力求構圖清新靈動，設色激情飽滿。這些作品充滿著鮮活的氣息，洋溢著自然天籟的詩意。自以為，我的創作首先繼承了我國古代繪畫“巨幅式”山水的風格，重結構，重空間，重氣勢，也繼承了父親西北邊塞一隅題材的畫風，重蒼茫，重雄渾，重豪邁，但在構圖、力度、韻律、設色的處理上做了大膽嘗試，畫中的山水、林木、小徑、人家，都不再是具體的、形式化的，而是筆墨化的、藝術化的、性格化的、自我化的，從而達到在圖式、筆墨共同作用下幡然出新的效果，更好地在整體上展示出賀蘭山的壯美、秀麗、博大。

中國文化藝術的生命力貴在創新，只有創新才能發展，只有創新才能永恒。如今，隨著傳統文化與新媒體、新科技、新市場的進一步融合發展，我們欣喜地看到，敦煌壁畫飛天形象被創編成舞蹈、劇集搬上了舞臺，甚至在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上登臺亮相；《清明上河圖》也被編輯制作成有聲讀物、電子立體圖書，與高科技互動、融合推出藝術展演《清明上河圖3.0》。這些經典圖畫均以全新的面目與人們零距離接觸，運用創新的手法和新媒體技術，讓讀者和觀眾通過體驗式閱讀、欣賞，開啟一場跨越千年的旅程——仿佛可穿越時空，乘船入畫，身臨其境，暢游北宋汴京繁華。

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新技術、新媒體的融合發展，讓國寶文物“活”了起來。這是技術的革命，更是藝術的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