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次索要錢財的“黃昏戀”

文｜于兵萬 李廣穎

一年左右的時間里，511次索要錢財，這樣的頻率，絕非正常戀人間的正常贈與行為，極不符合常理

七旬農村老人鐘榮喪偶后，想找個老伴兒共度余生，這也是人之常情。當鐘榮以為自己真的有幸遇上了“知心戀人”時，卻沒想到背后另有一番故事。

七旬老人家里來了“貼心人”

高州市地處廣東省西部，是一座千年歷史文化名城，也是荔枝之鄉。

家住高州市石板鎮某村的鐘榮是一位忠厚老實、待人熱情的果農，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殷實平靜。子女們長大后，先后到外地工作，家里只剩下鐘榮和生病的老伴，帶著一個小孫子。

2019年7月，村里來了一幫鄰市的施工隊修水渠。施工期間，鐘榮好心把廚房借給施工隊使用。施工隊里負責做飯的是一位農村女工李芹，50多歲，精明能干而且能說會道。她很快與鐘榮聊開了，順便把鐘榮家里的情況摸了個透。

不久，鐘榮的老伴去世了，鐘榮一個人帶著小孫子。李芹則對鐘榮噓寒問暖、體貼入微，還有意向鐘榮表露心聲，稱自己的丈夫多年不回家，自己想離婚，另找個像鐘榮這樣顧家、忠厚的男人。鐘榮剛失去老伴，心里正孤單，也正想找個伴兒安度晚年，兩人便偷偷確立了“戀人”關系。2019年12月，水渠工程完工后李芹離開村子，二人還是通過微信保持聯系。鐘榮一心期待李芹盡快辦妥離婚手續，好跟自己一起過日子。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鐘榮對這段“黃昏戀”十分珍惜。也許是因為自己比對方大了10多歲，鐘榮有些歉疚，對李芹充滿包容和疼愛。

過了些日子，李芹稱自己與丈夫結婚時沒去登記，隨時都可以跟鐘榮登記結婚，只是自己身患子宮瘤，不方便馬上結婚，需要治好病后才能結婚，并向鐘榮承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隨后的日子里，李芹以住院做切除子宮瘤手術為名，多次向鐘榮要錢，鐘榮都毫不猶豫地通過微信轉給李芹。此外，李芹還以家里沒錢交水電費等各種由頭不斷向鐘榮要錢。鐘榮都一一予以滿足，只希望李芹快些與自己登記結婚。

然而，李芹卻稱自己的子宮瘤一直不見好，還經常復發，需要持續地住院、手術，因此她不斷向鐘榮索要住院費、手術費、醫藥費、營養費等。當鐘榮提出要到醫院看望她時，李芹卻說，醫院很遠，怕鐘榮找不到，不讓他去。鐘榮讓李芹提供住院單據，李芹也無法提供。因此，他們結婚的事一拖再拖。有時候，鐘榮問得急了，李芹則稱病還得要兩三年才能治好，如果他等得及就等，等不及就算了。

再后來，李芹干脆稱自己患的是絕癥，已經無法醫治，要求與鐘榮分手。再后來，李芹就將鐘榮的微信給拉黑了。

此時的鐘榮才開始醒悟，李芹可能有問題，于是找人打聽，才知道李芹根本沒去住院做手術，而是在她自己家里忙著蓋新樓房，她與丈夫的關系也一直不錯。鐘榮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從2020年5月至2021年5月，鐘榮通過微信向李芹轉賬511次，共計26.7萬余元。鐘榮幾乎每天都給李芹轉賬，多時每天四五次，轉賬金額少則50元、100元，多則幾千元、上萬元。而這些錢都是鐘榮辛苦幫人采摘荔枝或自己賣荔枝賺來的。鐘榮多次找李芹要求退錢遭拒，最后鐘榮無奈報警。

2021年9月4日，李芹被抓獲歸案，案件于2021年12月10日移送廣東省高州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插畫：趙立榮

在公安機關偵查和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期間，李芹對以談婚論嫁為名騙取鐘榮錢財的行為供認不諱。

2022年1月7日，高州市檢察院以李芹涉嫌詐騙罪向高州市法院提起公訴。然而庭審中，李芹卻推翻了之前的說法，稱自己跟鐘榮是戀人，因自己與丈夫沒有登記結婚，具備與鐘榮結婚的現實能力與條件，當時也確實想跟鐘榮結婚，談婚論嫁是真實愿望，鐘榮轉賬的錢是戀人間的贈與，不是詐騙。李芹的辯護律師提出，案件證據不足，不能認定李芹實施了詐騙行為，應該通過民事訴訟來解決相關糾紛。最終，一審法院采納了辯護意見，認為檢察機關指控罪名不成立。

2022年5月6日，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宣告李芹無罪。收到判決書后，鐘榮不服，第一時間請求檢察機關抗訴。2022年5月12日，高州市檢察院依法提出抗訴。

買藥治病僅花費了630 元

高州市檢察院的上級院茂名市檢察院對案件高度重視。經審查全案證據，該院認為案件證據體系可以證明李芹涉嫌詐騙，一審判決確屬認定事實錯誤、適用法律錯誤，決定依法支持抗訴。

“到底是婚戀贈與，還是婚戀詐騙，是案件爭議焦點。必須補強證據，深挖擴線，讓證據‘說話’，才能增強說服力、公信力。”經過對全案證據的全面分析，承辦此案的檢察官確定了補強證據的方向。

隨后，檢察官引導偵查與自行補充偵查相結合，兩級院一體聯動，全面梳理分析每次轉賬記錄的來龍去脈，深入調查李芹的身份信息、婚姻狀況、財產狀況、人脈等，主動走訪相關證人，收集證人證言、證明材料等。

經過不懈努力，證據鏈得到全面補強。微信交易明細證實李芹壓根就沒住過院、沒動過手術，鐘榮轉來的錢款被用于日常買藥治病的僅有630元，其他的都被用于建房裝修和日常開銷了。而且，李芹有過多段婚史，曾有過“腳踏幾只船”以婚戀名義騙取多人錢財的行為。

“一年左右的時間里，511次索要錢財，這樣的頻率絕非正常戀人間的正常贈與行為，極不符合常理。”檢察官說。

2022年9月1日，茂名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此案。二審庭審中，李芹及辯護律師仍然堅稱其索要的錢款是婚戀贈與而非婚戀詐騙。檢察官通過充分舉證、詳細論證，讓證據“說話”，用大量翔實的證據從主觀、客觀方面證實了李芹的詐騙行為，戳穿了李芹的婚戀謊言。

2023年1月4日，茂名市中級法院采納了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認定李芹的行為構成詐騙罪，且詐騙數額巨大，依法撤銷一審判決，改判李芹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5萬元，責令李芹向鐘榮退賠人民幣26.7萬余元。

近年來，針對農村老年人的“黃昏戀”詐騙時有發生。部分農村老年人因子女常不在身邊，容易產生情感孤獨，渴望被關心關愛，而與外界接觸少，信息閉塞，識騙防騙能力弱，加上老年人面對“黃昏戀”的時候多不愿讓別人知道，怕被嘲笑，容易給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機。

對此，檢察官提醒，老年人在婚戀過程中，要強化防范意識，若對方以各種理由索要錢財，一定要提高警惕，冷靜思考，認真辨別，多與子女、親友商量，多向周圍人群了解核實情況，謹防掉入“愛情陷阱”而遭受財產損失。一旦遭受財產損失，一定要注意保全和收集證據，及時向司法機關報案。同時，也提醒子女們，要在生活、情感上多關心關愛老人，盡量常回家看看，多陪老人談心，多了解老人的生活、財產狀況，及時發現異常，不給犯罪分子可乘之機。

“我真的很感謝你們，幫我把這個騙子繩之以法，為我主持了公道，我對案件的辦理非常滿意！”7月16日，承辦檢察官回訪了鐘榮，并向鐘榮反饋了跟進監督退賠情況，鐘榮對檢察機關和檢察官持續跟進監督和親切關懷表達了感激之情。

目前，案件正就退賠財產部分進入強制執行階段。回想案件，鐘榮還心有余悸，希望大家吸取他的教訓，務必警惕“黃昏戀”詐騙。（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