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五運六氣”理論探討肺結節患者的先天稟賦特征

李仁杏， 唐雪春， 樊佳慧， 吳友強， 李柏辰

（1.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北京 100700；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9）

“五運六氣”理論是在中醫整體觀念指導下，以陰陽五行為基礎，天干地支等作為演繹工具，研究氣象、物候變化規律及其對人體健康和疾病影響的一門學說[1]。五運六氣是中醫基礎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指導臨床實踐發揮著重要作用。孟慶云指出：“五運六氣對中醫學理論的發展有啟奧升堂之功”[2]。近年來關于干支運氣與疾病罹患的關聯性研究不斷增多[4-5]，眾多學者相繼開展了關于缺血性腦卒中[6]、原發性高血壓[7]、冠心病[8]、2 型糖尿病[9]、支氣管哮喘[10]等疾病與五運六氣的相關性研究，部分研究印證了先后天運氣稟賦與疾病發生之間的相關性。通過總結患者出生時的運氣特征，分析先天稟賦與后天易患疾病之間的相關性，結合疾病的病機特點確立相應治則治法，對指導疾病防治方面凸顯出較高的臨床價值[11]。

肺結節是指影像學上直徑≤3 cm的局灶性、類圓形、密度增高的實性或亞實性肺部陰影，可孤立或多發，不伴肺不張、肺門淋巴結腫大和胸腔積液[12]。隨著全民體檢的普及和健康意識的提升，以及低劑量螺旋CT 的廣泛應用，肺結節的檢出率大幅提高[13]。研究[14]表明，健康體檢人群中肺結節的總患病率為45.8%。肺結節起病隱匿，癥狀多不明顯或無癥狀，僅為偶然或體檢時發現，屬于“隱證”“潛疾”的范疇，傳統辨證亦面臨“無證可辨”的窘境[15]。本研究基于五運六氣理論，通過分析肺結節患者出生時的五運、六氣及運氣相合分布規律，探索其先天稟賦特征，以期為中醫藥防治肺結節提供新思路。現將研究結果報道如下。

1 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選擇2020年1月至2022年8月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門診就診，經胸部CT檢查證實為肺結節的685例患者為研究對象。采集肺結節患者的姓名、性別、年齡、出生日期、診斷及胸部CT等基本信息，出生日期以身份證為準。

1. 2 診斷標準經胸部CT 檢查提示肺結節，且符合《肺結節診治中國專家共識（2018年版）》[12]中的診斷標準，即結節直徑≤3 cm，可孤立或多發，不伴肺不張、肺門淋巴結腫大和胸腔積液等。

1.3 納入標準①2020年1月至2022年8月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門診就診；②符合上述肺結節的西醫診斷標準；③有關性別、年齡、出生日期、診斷及胸部CT等臨床資料完整的患者。

1. 4 排除標準①胸部CT 提示占位性病變或惡性病變可能，或既往有惡性腫瘤病史的患者；②胸部CT表現為多發性（結節數目＞10個）或彌漫性淋巴管周圍分布的、直徑2 ～5 mm、邊界清晰或模糊的小結節，伴肺門、縱隔淋巴結腫大[16]，或既往診斷為肺結節病的患者；③出生日期信息不全的患者。

1.5 研究方法

1.5.1 信息采集 采用橫斷面調查的研究方法，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門診采集肺結節患者的出生日期等相關信息。

1.5.2 出生日期干支轉換 參照萬年歷，將納入研究的肺結節患者的出生日期（年、月、日）轉變為干支紀年，推算出患者出生時的天干、地支。

1. 5. 3 出生日期五運推算 根據十天干劃分五運，即甲己化土，乙庚化金，丙辛化水，戊癸化火，丁壬化木。其中，陽干（奇數）為歲運太過之年，陰干（偶數）為歲運不及之年。運氣起始時間以大寒日為準，如出生在公歷1月之后、大寒之前，按五運六氣推算應將其歸于上一年。

1.5.4 出生日期六氣推算 六氣主要包括主氣、客氣及司天-在泉之氣3部分：（1）主氣反映一年正常的氣候變化，以大寒至春分為初之氣，即厥陰風木；春分至小滿為二之氣，即少陰君火；小滿至大暑為三之氣，即少陽相火；大暑至秋分為四之氣，即太陰濕土；秋分至小雪為五之氣，即陽明燥金；小雪至次年大寒終之氣，即太陽寒水。（2）司天、在泉推算需先根據“子午少陰君火、丑未太陰濕土、寅申少陽相火、卯酉陽明燥金，辰戌太陽寒水、己亥厥陰風木”確定司天，再根據厥陰對少陽，少陰對陽明，太陰對太陽，確定在泉之氣。（3）客氣分六步氣，包括司天、在泉及四間氣，按三陰三陽之序輪替，即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太陰濕土、少陽相火、陽明燥金、太陽寒水，客氣的三之氣、終之氣分別對應司天、在泉，由此推出其余四步氣。

1.5.5 出生日期運氣相合推算 運氣相合就是將五運與六氣綜合在一起分析，以運氣同化、運氣異化、平氣之年等不同方式推求全年的氣候變化和疾病流行特點。（1）運氣同化指五運與六氣同類化合，包括天符、歲會、同天符、同歲會以及太乙天符年。（2）運氣異化指依據運和氣的五行生克關系來確定運氣盛衰，包括運盛氣衰和氣盛運衰兩種形式。其中，運生氣稱小逆年，運克氣為不和年，氣克運稱天刑年，氣生運則為順化年。（3）平氣之年指既非太過，又非不及的年份，主要通過大運、歲支、司天、在泉之氣之間的關系權衡而成。參考楊力所著《中醫運氣學》[17]中平氣之年的定義，又可分正平氣年、次平氣年及類平氣年三種情形：①正平氣年（真平氣年）：指運太過被司天所抑以及運不及得司天、歲支所助所形成的平氣之年；②次平氣年（較平氣年）：指運不及得在泉所助、運氣相生關系形成的平氣年以及類歲會的平氣年；③類平氣年：指兼化平氣和得政平氣，實屬偽平氣年，不列入平氣之年范疇。

1.6 統計方法采用描述性分析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的歲運、主氣、客氣、司天、在泉等分布規律，并運用Microsoft Excel 軟件繪制雷達圖；運用SPSS 25.0 統計軟件進行卡方檢驗，分析肺結節患者出生時各運氣要素分布是否具有差異性，所有統計學檢驗標準均采用α=0.05，即以P＜0.05 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 結果

2.1 一般資料本研究納入的685 例患者中，平均年齡為（41.97±7.82）歲，最大年齡86 歲，生于1934年；最小年齡21歲，生于2001年。其中，男性237例（34.60%），女性448例（65.40%），且性別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說明性別可能是肺結節發病的影響因素之一。

2.2 出生年份分布685 例肺結節患者出生年份占比居前5位從高到低依次為：壬寅年＞甲辰年＞丙申年＞癸卯年＞庚戌年，其中壬寅年出生者最多，為35例（5.11%），辛巳年出生者最少，為1例（0.15%），且不同出生年份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

2.3 出生日期干支分布685 例肺結節患者出生時各天干分布以甲最多，為97 例（14.16%），丁或辛最少，為55 例（8.03%），且不同天干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出生時各地支分布以寅最多，為78 例（11.39%），巳最少，為40 例（5.84%），且不同地支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圖1和圖2。

圖1 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天干分布Figure 1 Distribution of the heavenly stems of the birth date of patients with pulmonary nodules

2.4 出生日期歲運分布685 例肺結節患者出生時歲運分布以土運太過（太土）分布最多，為92 例（13.43%），水運不及（少水）分布最少，為54 例（7.88%），且不同歲運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圖3。

2.5 出生日期司天-在泉分布685例肺結節患者出生時司天-在泉之氣分布以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時段最多，為143例（20.88%），而太陰濕土司天-太陽寒水在泉時段最少，為85 例（12.41%），且不同司天-在泉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圖4。

圖4 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司天-在泉分布Figure 4 Distribution of sitian-zaiquan（the first and the second half of the alterable yearly circuit qi）of the birth date of patients with pulmonary nodules

2.6 出生日期主（客）氣分布685 例肺結節患者出生時主氣分布以太陰濕土時段最多，為136 例（19.85%），少陰君火時段最少，為93例（13.58%），且不同主氣時段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客氣分布以少陽相火時段最多，為129 例（18.83%），少陰君火時段最少，為91 例（13.28%），且不同客氣時段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圖5。

圖5 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主（客）氣分布Figure 5 Distribution of dominant qi and guest qi of the birth date of patients with pulmonary nodules

2.7 出生日期運氣相合685例肺結節患者（由于有的年份既是同天符年也會是歲會年，或者同屬于同天符年和平氣之年，故總頻次超過685例，達814 例）出生時運氣相合分布整體以平氣之年最多，為206 例（30.07%），太乙天符年最少，為21 例（3.07%），且不同運氣相合的分布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運氣同化組356 例患者中以同天符年占比最多，為96 例（26.97%），太乙天符年占比最少，為21 例（5.90%）；運氣異化組252 例患者中以順化年占比最多，為83 例（32.94%），小逆年占比最少，為43 例（17.06%），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圖6。

圖6 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運氣相合分布Figure 6 Distribution of circuit qi compatibility of the birth date of patients with pulmonary nodules

3 討論

本研究通過對685例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的運氣學特征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出生日期在歲運、司天-在泉及運氣相合等方面分布的差異性。所納入的患者出生時間范圍跨度達67年，涵蓋了十天干、十二地支及六十甲子周期，因此能夠比較全面地探索肺結節患者的先天稟賦規律，研究結果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研究結果表明，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在干支紀年屬壬寅年、天干為甲、地支為寅、歲運為土運太過、主氣為太陰濕土、客氣為少陽相火、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以及運氣相合為平氣之年時段分布最多，而以干支紀年屬辛巳年、天干為丁或辛、地支為巳、歲運為水運不及、主（客）氣為少陰君火、太陰濕土司天-太陽寒水在泉，以及運氣相合為太乙天符年分布最少，且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

現代醫學關于肺結節的病因認識尚未明確，可為多種疾病的病理表現[17]。中醫方面，多數醫家參照肺結節的臨床癥狀及影像學特征，將本病歸為“肺積”“痰核”“積聚”及“痰瘀窠囊”等范疇[18-20]。一般認為，凡是結節起病，究其內因，多為素體先天稟賦不足、年老體虛、勞逸過度等，導致正氣虧虛，臟腑功能失常；或飲食、情志失調，導致脾虛痰濁內生，肝郁氣滯血瘀，病久則痰氣凝結、瘀血阻滯；外因多責之于煙霧、粉塵或其他吸入性污染物等侵犯肺臟。病位在肺，涉及肝、脾、腎等多臟[21]。基本病機為正氣內虛，痰瘀互結，痰、瘀貫穿疾病發展過程的始終。《素問·寶命全形論》云：“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從五運六氣角度分析，人居天地氣交之中，必然會受到五運六氣的支配而產生相應的反應，病候也是其基本表現和反應形式之一[22]。因此，天地之氣可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胚胎生長發育，所稟之氣不同即對應不同的體質稟賦，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其后天罹患疾病的類型及發病趨勢。

3.1 肺結節的發生可能與脾濕有關首先，從年干和歲運來看，歲運主全年的氣候特征、物候特點和發病規律，是五運六氣推斷疾病的基礎[23]。本研究結果表明，肺結節患者出生日期年干和歲運分布以甲年和土運太過比例最高。《素問·五常政大論》云：“敦阜之紀……煙埃朦郁，見于厚土，大雨時行，濕氣乃用，燥政乃辟。”土運太過之年，整體氣候特點為“煙埃朦郁”，“濕氣”主令，五臟則應于脾，合之于人體可見四肢重著、心情煩悶、脘腹脹滿、溏泄、腸鳴等病候。脾喜燥惡濕，雨濕困阻于脾，脾虛則水濕不化，聚為痰濕。而脾乃生痰之源，肺乃貯痰之器，母病及子，故易犯肺。肺虛則津液不能布散全身，通調水道失司，體內水濕停聚。此外，《素問·氣交變大論》中特別指出此時易“雨濕流行，腎水受邪”。腎傷則“金水相生”之天然補給受損，且腎主水，“腎水受邪”又可加重水液代謝障礙。總之，肺脾腎三臟之功能失司則易聚濕生痰。對于該年出生之人，其體質特點亦會受到當年運氣特點的影響，多表現為“脾虛濕盛型”或“腎陽虧虛型”，病理特點以“痰濕”或“陽虛”多見。上述體質稟賦特點與肺結節患者痰濕的發病基礎頗為契合，痰濕既是肺結節重要的致病因素，又是病理產物，對肺結節的發生發展起著重要作用。此外，李博為[24]通過對86 例孤立性肺結節患者進行體質辨識亦發現，肺結節患者體質以陽虛質及痰濕質多見。因此，出生于土運太過及年干屬甲年時令者，先天易稟“脾虛濕盛”或“腎陽虧虛”型體質特征，容易為日后罹患肺結節埋下隱患。

3.2 肺結節的發生可能與火熱相關《素問·至真要大論》云：“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六氣”主要論述風、熱、火、濕、燥、寒等氣候變化對人體的影響，若六氣之太過不及，即為“六淫”，可直接影響肺臟而發病。除上述年干、歲運對肺結節的影響外，本研究亦表明出生日期在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時段的肺結節患者比例最高。《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少陽司天，火氣下臨，肺氣上從，白起金用，草木眚，火見燔焫，革金且耗，大暑以行，咳嚏鼽衄鼻窒，曰瘍，寒熱胕腫。”指出少陽相火司天之年，氣候比較炎熱，草木受燔，火熱亦可灼傷肺金，合之于人體則見咳嚏、鼽衄、鼻窒等病候。下半年對應厥陰風木在泉，一派“風行于地，塵沙飛揚”之象，應之于人體可見“心痛胃脘痛，厥逆鬲不通”等病候。此皆肝之疏泄太過，肝氣橫逆犯胃或肝火上炎而熱擾胸膈所致。因此，出生于該時令者多稟“肺金耗損”或“肝木偏亢”之特性，易形成“火熱”體質，而火熱又易耗氣傷陰，終致氣陰兩虛。氣虛則血行遲緩，陰虛則血行不暢，二者均可導致血瘀。《丹溪心法》有云：“自氣成積，自積成痰，痰挾瘀血，遂成窠囊。”說明痰瘀互結在肺結節發病中的重要作用。潘永福在臨床實踐中發現肺結節患者以痰瘀互結證型多見，氣虛證和陰虛證兼而有之[25]。許海柱等[26]研究發現肺結節的發生多與體質偏頗相關，以氣虛質、陰虛質為本病的易感體質。故從運氣學角度來看，上述運氣稟賦特征罹患肺結節者最多，自有其蘊含的深邃理論基礎。

因此，肺結節罹患之先天稟賦基礎可能與脾虛濕盛，肺氣不足或肝火偏勝，以及稟受濕氣或火熱之氣較多等有關。同時，考慮到個體先天體質受出生時運氣稟賦影響，在肺結節的治療過程中應注意對上述影響因素進行針對性用藥，尤其在氣候比較潮濕及炎熱的年份，更應積極調理體質，凸顯中醫因時、因地、因人制宜的治療原則和優勢，以期降低肺結節的發病風險，預防“結癌轉化”。

3.3 平氣之年可能與肺結節的預后相關肺結節屬臨床常見病、多發病，一般以良性結節居多，惡性概率較小。普通人群中發現的肺結節惡性比例僅占4%，偶發或非高危人群中體檢發現，的肺結節惡性占比更低[27]。一般認為，平氣之年氣候變化較溫和，發病相對較少或發病較輕，而太乙天符年則與之相反，氣候變化劇烈，容易導致疾病流行或發病較重。崔人勻[28]通過研究發現，太乙天符年出生者更易患肺癌，歲會年出生者不易患肺癌，提示肺癌發病與出生時氣候變化劇烈程度存在關聯。本研究結果顯示，肺結節患者中平氣之年出生者占比（25.13%）顯著高于太乙天符年出生者（2.90%）。二者研究結論基本一致，均可有力佐證《素問·五運行大論》中提出的“氣相得則和，不相得則病”這一發病學觀點，今后可進一步開展隊列研究以挖掘五運六氣在疾病預后方面的重要價值。

3.4 結語本研究首次從出生時的五運六氣角度探討肺結節患者的先天稟賦特征，屬于運氣學理論在肺結節臨床診治中的初步探索，對于拓寬辨證論治思路、體現“天人合一”的整體觀念等，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和借鑒價值。但本研究尚屬于前期探索階段，旨在總結肺結節患者的先天稟賦特征，尚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由于未設立對照組，故在先天稟賦與后天罹患疾病的相關性分析方面還不能得出可靠的結論。今后可開展多中心、大樣本的研究，同時合理選擇對照人群，運用合適的統計分析方法，為五運六氣理論更好地應用于指導肺結節的診治提供科學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