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老朋友”
“新時期中美關系的健康穩(wěn)定發(fā)展,需要新時期飛虎隊員的參與和支持,希望飛虎隊精神能夠在兩國人民之間一代一代傳承下去。”2023年9月1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復信美中航空遺產(chǎn)基金會主席格林和飛虎隊老兵莫耶、麥克馬倫。
不久前,格林和莫耶、麥克馬倫共同致信習近平,表示將傳承和弘揚中美合作的寶貴精神財富。格林表示,習近平主席的復信“意義重大”,他深感榮幸,“飛虎隊精神是合作和友誼的象征,是留給我們兩國人民最重要的共同遺產(chǎn),年輕一代應該繼續(xù)傳承和發(fā)揚”。
習近平多次提及這段歷久彌堅的“飛虎情誼”。1941年,美國陳納德將軍組建“中國空軍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飛虎隊),與中國軍民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援華作戰(zhàn)期間,2000余名美籍飛虎隊隊員在戰(zhàn)斗中犧牲,200多名飛虎隊隊員被中國民眾營救,許多中國人在營救過程中獻出了生命。
格林說:“習近平主席的復信再一次表明,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老朋友,而這也是我們要傳達給美國民眾的重要信息。”習近平在復信中強調(diào),追憶往昔,中美兩國人民在抗擊日本法西斯的斗爭中同仇敵愾,經(jīng)受了血與火的考驗,結下了深厚友誼。展望未來,中美作為兩個大國,對世界的和平、穩(wěn)定與發(fā)展負有更加重要的責任,應該也必須實現(xiàn)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
格林對此深表認同。他說,美中作為世界上兩個重要國家,應該克服困難、謀求合作。“機會就在那里,我們必須合作,習近平主席的復信再次傳遞希望。”
飛虎隊老兵莫耶已年過百歲,仍在孜孜不倦地向年輕一代講述飛虎隊故事。2023年9月初,在洛杉磯地區(qū)一場活動中,老人滿含深情地回憶起同中國人民并肩抗戰(zhàn)的歲月。“我非常尊重和欽佩中國人民。”他說,當年有不少美國飛行員被中國百姓營救,白天藏起來,夜間轉移,被護送到安全地帶。老人還談道,自己曾多次赴華,見證了中國日新月異的發(fā)展變化,希望年輕一代接力傳承美中人民的友好情誼。
對友誼的珍視和傳承,跨越大洋。在中國云南,98歲高齡的抗戰(zhàn)老兵楊毓驤回憶,當年,他在共同戰(zhàn)斗中與飛虎隊隊員結下深厚友誼。“幾十年來,我們依然保持聯(lián)系,我們的后代也保持著聯(lián)系,這種友誼一直都在傳承。”
近年來,從云南、廣西、重慶到大洋彼岸,以多種形式講述的飛虎隊故事激勵著無數(shù)中美青年傳承友誼。陳納德之女辛西婭·陳納德說,希望這份深厚友誼書寫新的篇章。
今年是抗戰(zhàn)勝利78周年及陳納德誕辰130周年,本專題回顧陳納德及飛虎隊的傳奇故事,呼喚更多“新時期飛虎隊員”參與和支持中美友好事業(yè),為世界和平、穩(wěn)定與發(fā)展帶來新希望。
狂熱的航空愛好者
陳納德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是在1937年5月31日。他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
1937年春天,我在阿肯薩斯的陸軍-海軍總醫(yī)院住院,那家醫(yī)院位于加州溫泉,到中國去的決定就是我在住院期間作出的,所以我的中國生涯實際上從那里就開始了。當時嚴重的氣管炎、低血壓、耳聾,還有極度疲倦和精神上的挫敗感使我不得不徹底停止飛行,20多年的陸軍飛行隊戰(zhàn)斗機駕駛員生活就要結束了。那一年我46歲,已經(jīng)可以因身體狀況提前退休了。可誰又能想到此后僅僅不到四個月,我竟然冒著日本高射炮和戰(zhàn)斗機的轟炸,在中日戰(zhàn)爭的滾滾硝煙中飛到上海去了呢。
作出如此突然的決定,讓生活的軌道發(fā)生如此巨大的轉變,這就是職業(yè)軍人的特點。我一輩子最想干的就是當一名軍人。
嚴格說來,陳納德的第一身份并不是職業(yè)軍人,而是狂熱的航空愛好者。他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讀過一年農(nóng)學,參加了陸軍后備軍官訓練團的課程,直到25歲時才正式進入負責培訓國民警衛(wèi)隊人員和預備役軍官的本杰明·哈里森基地平民軍訓營。
一戰(zhàn)爆發(fā)后,陳納德成為陸軍通信兵部隊的觀測機飛行員,1922年又考取了驅(qū)逐機(戰(zhàn)斗機)飛行員執(zhí)照,一度擔任過美國陸航戰(zhàn)術學校驅(qū)逐機科的主任教官。在“戰(zhàn)斗機無用論”流行的1934年,他和同僚海伍德·漢賽爾(美國戰(zhàn)略空軍創(chuàng)始人)、比利·麥克唐納(后成為飛虎隊早期飛行員)以及盧克·威廉森(后為達美航空首席試飛員)組成了人稱“空中秋千組”的飛行表演隊,駕駛三架波音P-12型戰(zhàn)斗機在全美進行巡回競技表演,展示編隊進攻戰(zhàn)術的效能。按照陳納德的看法,假使不沉溺于單機格斗,而是以二至三架戰(zhàn)機協(xié)同進攻,戰(zhàn)斗機完全可以有效攔截轟炸機。
“空中秋千組”的努力沒有打動美國軍方,卻吸引了來美考察的中國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常務委員毛邦初的關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是全球航空業(yè)的目標市場,每一家歐美主要飛機制造公司都在上海派駐有代表,指望將那些因為本國裁軍而缺少買家的新型飛機推銷到東方。每一種在本國陸海軍的項目競標中落敗的原型機,都會被迅速裝箱運往上海,等待來自中國空軍的測試。
同樣頻繁的還有航空人員交流:1932到1934年,美國陸航退役上校裘偉德領導的顧問團在杭州筧橋創(chuàng)辦了新的中央航校,隨后意大利教官在洛陽也建立了一所轟炸機訓練學校。在柯蒂斯-萊特飛機公司銷售代表威廉·鮑萊的推動下,中美雙方合資建立了中國航空公司(CNAC)和中央飛機制造廠,形形色色的美籍飛行員與技術顧問也分批前往中國。1932年在“一·二八”抗戰(zhàn)中犧牲的美籍飛行員蕭德便是波音公司駐華的試飛員。
1936年1月,“空中秋千組”在邁阿密舉行完最后一場飛行表演后,按照美國陸航的命令宣布解散。也是在那里,毛邦初向四位成員發(fā)出了前往中國的邀請。年紀較輕的威廉森和麥克唐納很快接受了中國航空公司發(fā)出的機長合同:他們平時為中國航空公司駕駛商業(yè)客機,閑暇時間前往航校授課,以規(guī)避美國政府“不干涉政策”的影響,而資格更老的陳納德還打算留在陸航做最后一搏。
陳納德的掙扎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他最終于1937年4月30日以上尉軍銜退役。1937年初,正在中國中央信托公司任咨詢顧問的羅伊·霍爾布魯斯給陳納德轉來了宋美齡的一封信。在信中,宋美齡向陳納德發(fā)出邀請,希望他對中國空軍進行為期三個月的考察。
“我心中對日本人的痛恨與日俱增”
1937年7月初,陳納德由日本轉道抵達中國。這原本只是一場歷時三個月的現(xiàn)場考察,最終卻成為八年空中傳奇的開端。陳納德當時在寫給他哥哥比爾的信中寫道:“我即將接受中國的邀請……我為這場戰(zhàn)爭作出的努力可能將會影響歷史。”陳納德的外孫女嘉蘭惠說,“我的外祖父來到中國后,對日軍在中國所犯下的罪行感到非常震驚”。對此,陳納德在其回憶錄里也有記述:
因為工作原因,我走遍了中國的許多地方,到處都可以看到轟炸過后殘垣斷壁的景象,聞到尸體燒焦、腐敗的惡臭。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用相機記錄日軍的暴行,仔細研究日軍的空中戰(zhàn)術……與此同時,我心中對日本人的痛恨也與日俱增。
嘉蘭惠說:“他不會對眼前這些在苦難中掙扎的人是哪國人而有所區(qū)別,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需要幫助的人,并且決定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幫助他們。”
為了讓中國陸軍不至于在完全沒有空中掩護的條件下作戰(zhàn),時任中國航空委員會秘書長的宋美齡向陳納德提出組建一個外籍空軍兵團的想法。在與蔣介石夫婦直接會面后,陳納德還發(fā)現(xiàn)在中國存在著三項他夢寐以求的利好條件:一個重視空中力量的最高領導層;一群戰(zhàn)斗熱情高昂的年輕飛行員;以及在實戰(zhàn)中檢驗戰(zhàn)斗機截擊戰(zhàn)術的機會。隨后,他決定接受中國方面發(fā)出的空軍上校聘書。
但開端并不順利。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僅僅三個月,中國空軍登記在冊的346架作戰(zhàn)飛機已經(jīng)消耗至僅存81架,戰(zhàn)前培養(yǎng)的熟練飛行員幾乎犧牲殆盡,這意味著陳納德要迅速組建一支可升空的機隊,只能依靠外籍雇傭兵。1937年11月,原有飛行員已經(jīng)悉數(shù)損失的中國空軍第2大隊第14中隊,在漢口改編為國際中隊,由陳納德直接指揮,擁有9名外籍飛行員(分別來自美、法、德、荷四國)、4名外籍機械師和14名中國籍飛行員、23名本土機械師,以美國人文森特·施密特為中隊長。
1938年2月,國際中隊曾兩次起飛轟炸安徽、河南的日軍陣地和火車站,戰(zhàn)果平平,所屬飛機卻在日機的報復中被炸毀大半。此后中方又提出由該隊承擔長途奔襲日本本土的任務,外籍飛行員認為風險過大,乘機索要巨額酬金。反復扯皮之下,中方最終在1938年3月底宣布解散國際中隊,將所有外籍飛行員和機械師一概遣散。
陳納德從國際中隊的失敗中獲得了三個經(jīng)驗:單是將一群草莽氣息濃重的飛行老手組合到一起,并不足以造就一支有戰(zhàn)斗力的飛行隊,他們同樣需要經(jīng)過嚴格訓練,灌輸紀律意識和統(tǒng)一的戰(zhàn)術思維;中國人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需要重視他們的感受;他本人終究不是一名優(yōu)秀的轟炸機指揮官,值得他貢獻心力的方向還是戰(zhàn)斗機戰(zhàn)術。
因此,從1938年夏天開始,陳納德有一年多時間處于“不務正業(yè)”的狀態(tài):他在湖北前線四處活動,觀察蘇聯(lián)援華志愿飛行隊與日機的空戰(zhàn)狀況,總結俄國戰(zhàn)斗機格斗戰(zhàn)術的缺陷;他在湖南和云南為中國培訓了最后一批抵華的30架“霍克”75M型單翼戰(zhàn)斗機的飛行員,參與保衛(wèi)重慶的任務;他還幫助中國空軍建立了第一套地面預警體系,通過密布的對空觀察哨、簡陋的電話和無線電通信網(wǎng)預報敵機空襲,為截擊提供了預警時間。
1939年10月下旬,泛美航空公司的“加州快艇”號波音客機載著陳納德和四名中國官員返抵舊金山,以執(zhí)行在美國購買更多新飛機和招募志愿飛行員的任務。但最初的嘗試碰了壁——在孤立主義氣息濃重的美國本土,大眾輿論對來自中國的求救基本置若罔聞。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羅斯福盡管對日本的野心已經(jīng)有所提防,但也需要遷就公眾心理,以便贏得1940年大選。為此他甚至考慮暫時將陳納德扣押起來,使其無法返回中國。但12個月過后,情形開始逆轉:日軍開入法屬印度支那,日美戰(zhàn)爭爆發(fā)的可能性驟然上升。
1940年11月,陳納德與毛邦初再度赴美游說,這一次他們沒有空手而歸:12月21日,中美雙方草簽了批準對華出口軍用飛機及其零部件,并允許非現(xiàn)役美國航空人員以志愿者身份前往中國服務的意向協(xié)議。上述項目的花費將由中國銀行從美國援華貸款項目下支出,第一批將供應100架柯蒂斯P-40C型戰(zhàn)斗機,從租借法案援英物資配額中勻出。
為了駕駛這批新飛機,陳納德以中航公司的名義在美國招募了99名退役飛行員,其中60人曾在海軍和海軍陸戰(zhàn)隊航空兵服役,39人是退役陸航飛行員。另外還招募了170多名地勤人員,包括9名美籍華裔機械師、1名華裔司機和1名醫(yī)生。
捷報頻傳
1941年春夏之交的中國,整個海岸線幾乎已被日軍占領,加之云南上空成為前線,實際上已經(jīng)不可能在中國境內(nèi)完成志愿飛行隊的訓練和整編。鑒于此,中美英三方達成秘密協(xié)議,允許陳納德等人員使用英屬緬甸的東吁(舊譯同古)機場和仰光的明加拉當機場。戰(zhàn)機運抵仰光后,由美籍技術人員和中央飛機制造廠從云南壘允派出的技師在當?shù)亟M裝。第一批飛行員則在1941年7月底抵達緬甸。
陳納德最初希望招募到100名和“空中秋千組”四人一樣,經(jīng)驗豐富、駕駛技能嫻熟的“老鳥”,但實際到來的大部分都是初出茅廬的海軍轟炸機飛行員,只有1/3的人接受過戰(zhàn)斗機課程訓練。有鑒于此,他在訓練中嚴格灌輸了一套避免一對一近距離格斗或纏斗、最大程度利用俯沖速度優(yōu)勢的截擊戰(zhàn)術。每名飛行員在投入實戰(zhàn)之前,都須經(jīng)過超過130個小時的空戰(zhàn)強化訓練,不合格者將被淘汰。而中方地勤人員也在裝配和維護中不斷積累經(jīng)驗。
1941年8月1日,這支中國空軍美籍志愿大隊在東吁正式成軍,下轄3個中隊,由陳納德?lián)慰傊笓]。9月1日,志愿隊部遷移到云南壘允的中央飛機制造廠。到那時為止,實際具備戰(zhàn)斗力的機組還不到1/6。但經(jīng)過四個多月的強化訓練,到當年12月初美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夕,整支部隊已經(jīng)具備執(zhí)行戰(zhàn)斗巡航任務的能力。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當日,陳納德率第1中隊和第2中隊趕到昆明,第一件事就是將機場上的通訊和云南的警報網(wǎng)連接起來。
12月9日,陳納德派機去曼谷偵察,發(fā)現(xiàn)日軍在那里登陸,機場上停有多架飛機。陳納德雖然建功心切,但苦于手上沒有轟炸機,無法采取行動。
12月20日,一批日機向云南方向飛來,警報網(wǎng)不斷將情報傳遞過來,陳納德一聲令下,十幾架戰(zhàn)斗機直沖藍天。由于是初次實戰(zhàn),隊員們有些緊張,但這場空戰(zhàn),美軍志愿隊員取得了9:0的輝煌戰(zhàn)果,只有1名隊員受了輕傷。
12月21日,日本轟炸機改攻緬甸仰光,陳納德率隊又擊落7架日機。此后,激烈的空戰(zhàn)在緬甸南部和泰國上空頻繁地進行。志愿隊員們以5至20架可用的飛機,迎戰(zhàn)總數(shù)超過1000架的日本戰(zhàn)機。
在31次空戰(zhàn)中,志愿隊員共擊毀敵機217架,自己僅損失了14架,5名飛行員犧牲,1名被俘。對志愿隊取得的輝煌戰(zhàn)績,中國軍民紛紛賦詩祝賀、贊揚他們。
12月23日,志愿隊第3中隊轉往仰光,協(xié)同英軍作戰(zhàn)。同日,54架日機來犯,志愿隊和英軍共同迎敵,擊落日機32架,志愿隊僅損失3架,英軍損失4架。陳納德?lián)难龉獾木瘓笙到y(tǒng)質(zhì)量低劣,會給志愿隊帶來不必要的損失,決定將志愿隊撤回。此舉遭到英方反對。在英美聯(lián)合參謀部和丘吉爾、羅斯福的干預下,蔣介石同意把志愿隊第3中隊留在緬甸作戰(zhàn)。
1942年4月28日,距日本天皇的生日還有一天,飛虎隊在緬甸臘戍的上空,對圖謀渡過薩爾溫江的日軍進行空襲,不僅殺傷了大批日軍,而且粉碎了日本人打算渡江進攻中國云南的陰謀,給日本天皇送上了一份“生日厚禮”。
至1942年7月初,志愿隊在緬甸、暹羅(即泰國)、昆明、壘允、桂林、衡陽等地先后與日本陸海軍航空兵交手102次,為滇緬公路和仰光港多爭取了兩個半月的暢通時間。
在美國,太平洋戰(zhàn)爭開始后,各個戰(zhàn)場上的消息都不佳,戰(zhàn)爭正處于黑暗的時刻。這時突然冒出陳納德帶領一小批空軍隊員,取得輝煌勝利的消息,立即引起美國人民的轟動和興奮,陳納德頃刻之間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英雄,獲得“飛虎將軍”的美稱。
與此同時,隨著國際形勢的轉變,美國對華航空援助的力度和規(guī)模進入一個新階段。1941年3月,中國被納入租借法案受援國。1942年7月4日,美國航空志愿隊正式脫離中國空軍系列,重新改編為美國陸航第10航空隊駐華特遣隊第23大隊;陳納德也恢復了美國陸軍現(xiàn)役軍人身份,軍銜晉升為準將。
1943年,飛虎隊改為第十四航空隊,除了協(xié)助組建中國空軍,對日作戰(zhàn)外,還協(xié)助飛越喜馬拉雅山,從印度接運戰(zhàn)略物資到中國,以突破日本的封鎖。航線全長800多公里,橫跨喜馬拉雅山脈,沿線山地海拔均在4500至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達7000米。從印度阿薩姆邦汀江,經(jīng)緬甸到中國昆明、重慶,運輸機飛越青藏高原、云貴高原的山峰時,達不到必需高度,只能在峽谷中穿行,飛行路線起伏,有如駝峰,“駝峰航線”由此得名。飛機飛行時常有強烈的氣流變化,遇到意外時,難以找到可以迫降的平地,飛行員即使跳傘,也會落入荒無人煙的叢林難以生還;日軍飛機的空中攔截也給運輸隊造成巨大威脅。有飛行員回憶:“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沿著戰(zhàn)友墜機碎片的反光飛行。”他們給這條撒著戰(zhàn)友飛機殘骸的山谷取了個金屬般冰冷的名字“鋁谷”。因此,“駝峰航線”又稱為“死亡航線”。
在這條航線上,中美雙方三年多共向中國戰(zhàn)場運送了70萬噸急需物資,人員33477人。這是繼滇緬公路暫時性斷絕之后的又一重要運輸線,成為當時維持抗戰(zhàn)的空中生命線,是飛行運輸歷史上的一大奇跡。
“事實證明,只要能夠真正做到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兩國軍人就可以在戰(zhàn)場上創(chuàng)造令人矚目的奇跡”
“他(陳納德)是一個意志非常堅強的人,無論在多么困難的環(huán)境下,比如在日軍一直在空中處于優(yōu)勢時,他也從未放棄過。”嘉蘭惠說。說到意志堅強,陳納德在其回憶錄中,不止一次把這樣的贊譽給予了他所見到的中國軍民。陳納德這樣寫道:“按照常理,中國在戰(zhàn)爭的頭兩年遭受的損失,已經(jīng)足以迫使一個國家投降——11個省淪陷,所有重要鐵路線被切斷,將近95%的中國工礦企業(yè)被重創(chuàng),陸軍最精銳的各師及空軍幾乎全軍覆沒……但中國人民用行動給出了絕不投降的答案。”
那場因慘烈異常而震驚世界的“衡陽保衛(wèi)戰(zhàn)”,陳納德引述了其指揮的第十四航空隊一位情報官報告中的文字:“面對裝備精良的日軍,這些手拿陳舊武器、饑寒交迫的中國軍人沒有絲毫的氣餒和抱怨,而是鼓足勇氣、頑強奮戰(zhàn)。軍官們晚上制訂作戰(zhàn)計劃,白天則披堅執(zhí)銳、身先士卒。他們都是值得后世敬仰的斗士!”由于缺少補給,美軍第十四航空隊在燃油耗盡的情況下無奈停飛,無法對駐守衡陽城的中國軍隊提供持續(xù)空中支持。衡陽城在被圍第49天后陷落。但陳納德寫道:“衡陽戰(zhàn)役后中國修建了一座紀念碑,這座精魂鑄就的紀念碑,正是對那些‘中國不抵抗論者的無聲駁斥。”
在陳納德看來,在比“衡陽保衛(wèi)戰(zhàn)”更早一點的常德戰(zhàn)役中,中美兩國情報官的出色表現(xiàn),足以令“中美軍方無法在戰(zhàn)場上通力合作”的論調(diào)不攻自破。在常德戰(zhàn)役中,中國軍隊在美機的配合下,堅守城池3個月。日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占了常德,但在美機猛烈的空中打擊和中國軍隊的反攻下,日軍在常德只呆了5天便棄城而逃。在這場戰(zhàn)役中,日軍死傷人數(shù)達15000多人,其中許多是被飛機炸死的。陳納德寫道:“事實證明,只要能夠真正做到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兩國軍人就可以在戰(zhàn)場上創(chuàng)造令人矚目的奇跡。”
除了兩軍合作,令陳納德感動的還有來自中國人民的無私支持。在他的回憶錄中,不乏這樣的段落:
抗戰(zhàn)時期,中國人對美國的支持和好感絕對是實打?qū)嵉模渲袥]有任何虛偽的成分。他們表示自己友誼的最有力的方式,就是隨時樂于為我們獻出自己的一切。
在我看來,日占區(qū)的那些中國軍民舍生忘死地營救跳傘的美國飛行員、并自發(fā)地為我們傳遞情報的行為,最能夠體現(xiàn)抗戰(zhàn)時期中美兩國的深厚友誼。
中國的機場雖然設施十分簡陋,但抗打擊能力卻是超一流的。無論日本人在跑道上炸出多少大坑,那些吃苦耐勞的中國民工總可以在幾個小時內(nèi)就將這些彈坑修復平整,絲毫不會影響作戰(zhàn)……負責保衛(wèi)飛機的中國哨兵,甚至在日軍空襲的情況下都拒絕離開自己的哨位半步,最后就被炸死在那里……
中國軍民冒著被日軍槍斃、滅門的極大的風險幫助我們,其中既包括中共領導的抗日武裝,也包括許多普通的中國百姓。經(jīng)戰(zhàn)后統(tǒng)計,有95%左右的敵后跳傘飛行員都可以得到有效救援,并重返戰(zhàn)場。
1942年12月26日,在戰(zhàn)斗機的護航下,日軍大批轟炸機襲擊云南驛機場。莫尼中尉和他的戰(zhàn)友們接到警報,奉命駕機升空迎敵。
莫尼駕機沖入日軍機群,與敵人的護航機展開激戰(zhàn)。莫尼的戰(zhàn)機起火,急速向下滑墜。他向下張望,看到飛機下面就是他熟悉的祥云縣城。
當時,城里居住著成千上萬的百姓,空戰(zhàn)發(fā)生時,不少人干脆就站在大街小巷仰頭觀看著戰(zhàn)機驚心動魄的生死較量。戰(zhàn)斗機像脫韁的野馬一樣飛快地沖向地面,為了不傷害下面的民眾,莫尼放棄了跳傘機會,頑強地控制飛機駛出縣城空域后才嘗試跳傘。不少當?shù)厝四慷昧诉@一令人心碎的情景。隨后,在狂風的吹拂下,降落傘又將已失去知覺的莫尼拖拽出了幾百米遠。祥云民眾紛紛跑向莫尼,七手八腳地用木板抬起已全身血肉模糊的他,送往城中搶救。然而,莫尼的傷勢太重了,當天晚上,人們還在談論著他舍身救護當?shù)孛癖姷膲雅e時,莫尼永遠地閉上了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如今,在祥云縣的紀念館中,還珍藏著當年搶救莫尼中尉的木板。
當時,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軍隊曾多次營救過在作戰(zhàn)中因飛機被擊中而跳傘的美國飛行員。1944年7月3日,陳納德為此專門致電八路軍總司令朱德:
美機飛行員被迫降落,并隨即救護,無任感激。飛行員革萊中尉和白雷達中尉,此次蒙得中國游擊隊諸戰(zhàn)士營救,納德對彼等之光榮工作,尤深感奮。彼等見義勇為,敝軍全體官兵均欽敬之至。為此,懇將此感奮欽敬之情代為轉達,不勝感荷。
八路軍、新四軍要搶在日軍到來之前營救跳傘著陸的飛行員并非易事,幾乎每一次營救活動都是一個冒險的故事。陳納德說:“這些冒險事業(yè),可以詳細地寫成一卷比任何小說都要引人入勝的書。”為了對共產(chǎn)黨軍隊的幫助表示感謝,陳納德不時地將一些藥品、無線電設備、指南針等緊缺物資送給他們。重慶的《新華日報》、延安的《解放日報》以及各解放區(qū)的報紙都以一種敬佩的筆調(diào)報道陳納德領導的美國空軍在中國上空的英勇作戰(zhàn)。
由于政治上的分歧,抗日戰(zhàn)爭即將勝利之際,陳納德被迫辭職。臨別之時,蔣介石和宋美齡親自設宴送行,并且授予他當時國民黨政府最高軍事榮譽——青天白日勛章。歡送宴會開始前,上萬人趕到現(xiàn)場,想一睹將軍真容。當陳納德乘坐的敞篷吉普車出現(xiàn)在重慶民族路時,整條街已是水泄不通。人們揮著手大聲呼喊陳納德的名字。陳納德深受感動,不擅長漢語的他流著淚,反復用“頂好”兩個字回應大家。轉眼就要到晚上8時了,可陳納德的車卻被人流堵在路上無法到會場。大家推著車慢慢往前走,到后來,車子幾乎被當作轎子抬進了會場。
為了表達敬意,陳納德離開重慶時,老百姓自發(fā)地向他贈送了上萬件小禮品。中國政府則送了他一把金鑰匙,表示中國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歡迎他隨時回來。
陳納德回國幾天后,日本投降了。他對自己不能最后參與受降儀式十分難受。他說:“8年來我唯一的雄心就是打敗日本,我很希望親眼看看日本人正式宣稱他們的失敗。”戰(zhàn)后,飛虎隊大多數(shù)隊員均得到了中國政府的嘉獎。
“兩國人民對于飛虎隊的共同回憶,將成為美中關系進一步發(fā)展的橋梁”
2015年9月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向30人頒發(fā)了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其中,陳納德的夫人陳香梅和原“駝峰航線”飛行員杰·溫雅德作為幫助和支持中國抗戰(zhàn)的國際友人及其遺屬代表獲得紀念章。
時至今日,因飛虎隊聯(lián)結的中美人民之間的情誼一直在延續(xù)。中國很多地方都修建了飛虎隊博物館、遺址公園等,很多飛虎隊老兵的后代們也成為中美關系不斷發(fā)展的有力支持者和推動者。
2023年9月1日,“銘記飛虎隊歷史 傳承中美友誼”主題招待會在洛杉磯舉行,美中航空遺產(chǎn)基金會、飛虎隊老兵及家屬、當?shù)刂袑W師生等60余人參加。飛虎隊老兵莫耶、麥克馬倫深情回憶同中國人民并肩抗戰(zhàn)的歷史,表示飛虎隊精神不朽,希望年輕一代接力傳承美中友誼與合作。
9月12日,習近平復信美中航空遺產(chǎn)基金會主席格林和飛虎隊老兵莫耶、麥克馬倫,強調(diào)“新時期中美關系的健康穩(wěn)定發(fā)展,需要新時期飛虎隊員的參與和支持,希望飛虎隊精神能夠在兩國人民之間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飛虎隊精神跨越時空,象征著友誼和合作,是美中兩國人民共同的精神遺產(chǎn)。”格林表示。“習近平主席的復信意義重大”“友誼、尊重、理解對兩國來說很重要”“鼓舞我們朝著更光明的未來前進”……飛虎隊老兵和美國學者表示,傳承飛虎隊精神、推動美中民間友好對于兩國關系來說極為重要,美中應當書寫更多像飛虎隊一樣的合作故事,在前輩結下的友誼基礎上繼續(xù)前進。
莫耶和麥克馬倫都已百歲左右,仍在努力推動中美民間友好。2023年秋冬時節(jié),美中航空遺產(chǎn)基金會、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及中國多個省市將共同舉辦“銘記英雄——紀念飛虎隊及第十四航空隊援華80周年圖片展”,莫耶和麥克馬倫再次來華。
美中航空遺產(chǎn)基金會迄今已組織帶領近500名飛虎隊老兵以及數(shù)百名老兵家屬到訪中國,他們的足跡遍布中國12個省份的25個城市,受到了中國人民的熱情歡迎。飛虎隊老兵們驚嘆于中國的發(fā)展變化,為中國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高興。“美中之間可以合作,而且必須合作,這是我們的堅定信念。我們希望通過舉辦一系列活動,在美中兩國年輕一代中傳播友好和合作理念。我們告訴很多美國人,中國和他們想象的不一樣,友誼、尊重、理解對兩國來說很重要。”格林說。
美國新墨西哥州立大學歷史學教授肯尼思·哈蒙德表示,習近平主席近來多次復信美國友人,這提醒人們,美中兩國合作歷史悠久,民眾之間有著深厚的情誼。當前,重溫美中兩國在80多年前結下的友誼,對兩國關系的發(fā)展很有啟發(fā)。
習近平主席在復信中指出,中美關系的希望在人民,基礎在民間,未來在青年。格林對此深表認同。他表示,80多年前,許多美國年輕人加入飛虎隊,同中國人民并肩作戰(zhàn),共同抗擊日本法西斯侵略,這段歷史體現(xiàn)出美中合作與友誼的力量。如今,雖然在世的老一輩飛虎隊成員越來越少,但聽著飛虎隊故事長大的年輕一代理解美中之間建立良好、牢固合作關系的重要性。
在二戰(zhàn)勝利78年后的今天,嘉蘭惠認為,如何處理今天的美中兩國關系,“答案依然在歷史當中”,“兩國人民對于飛虎隊的共同回憶,將成為美中關系進一步發(fā)展的橋梁”。
“我最希望看到的,是飛虎隊的標志在人們需要的時候一直在天空飛翔,能永遠留存在太平洋兩岸人民的心中,并作為兩國人民在戰(zhàn)爭和和平年代共同追求的標志。”嘉蘭惠再次念起了一段她在各種場合經(jīng)常引用的陳納德的話。
(責編/黃夢怡 責校/張超 來源/《我在中國那些年——陳納德回憶錄》,陳納德著,中國工人出版社2013年3月第1版;《揭秘飛虎隊背后的歷史》,佚名/文,《人民周刊》2016年第8期;《傳承飛虎隊精神 推動中美民間友好》,佚名/文,《人民日報》2023年9月21日;《元首外交·心相近丨讓飛虎隊精神代代傳承》,許緣、鄧仙來等/文,新華社2023年9月21日;《陳納德與他的“飛虎隊”》,白都/文,《決策與信息》2015年第16期;《名垂青史的美國空軍“飛虎隊”》,魏岳江/文,《軍事文摘》2015年第13期;《志愿隊大戰(zhàn)正規(guī)軍:陳納德與“飛虎隊”的誕生》,劉怡/文,《同舟共進》2018年第12期;《飛虎隊故事里的中美情誼》,柴逸扉/文,《人民日報海外版》2015年9月12日;《“飛虎隊的精神在今天依然鮮活”——專訪美國陳納德航空博物館館長、陳納德將軍外孫女嘉蘭惠》,陳婧/文,《中國青年報》2015年9月3日等)
陳納德大事年表
1893年9月:生于美國得克薩斯州科默斯(一譯康麥斯)。
1937年7月初:抵達中國考察空軍。
1938年:在柳州籌建中國航空訓練學校,后該校遷往昆明,訓練中國空軍和建立地面空襲預警網(wǎng)。
1940年:受蔣介石召見,同毛邦初前去美國招募飛行員和購買飛機。
1941年8月1日:中國空軍美國志愿航空隊成立,擔任上校隊長。
1942年7月4日:擔任美國駐華空軍特遣隊準將司令。
1943年3月:晉升為美國陸軍航空兵第14航空隊少將司令。
1943年5月:獲得羅斯福召見。7月,任中國戰(zhàn)區(qū)空軍參謀長。
1945年7月31日:提出辭呈。8月8日,離開中國,蔣介石和宋美齡設宴為他送行,并授予他青天白日勛章。
1945年12月:重返中國。
1946年1月:與中國難民救濟總署共同發(fā)起成立“中國難民救濟總署航空運輸公司”(后改為中國民航空運公司)。10月,成立了民航空運隊,為“行政院”善后救急總署運送救急物資。
1950年6月:民用航空運輸公司由美國中央情報局花100萬美元購得,將空運隊改為控股公司,陳納德任公司董事長。
1957年8月1日:在華盛頓舉行的空軍五十年金慶大會上,被列為美國十大空軍領袖。
1958年7月27日:因患肺癌在新奧爾良醫(yī)院去世,終年6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