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常常對我講,環(huán)境越殘酷,斗爭越復雜,越能鍛煉人。”
據(jù)曠伏兆、許更生之女曠平淀回憶:“戰(zhàn)爭年代,父親和母親即便工作在一起了,但仍然是聚少離多,難得見面,更無法相依相守。父親指揮戰(zhàn)斗,行蹤飄忽不定,夫妻兩人常常是一人在東,一人在西。有時即便路過母親住地,兩人都沒時間見面。但母親一直在丈夫身后,默默地支持他的工作,支持他的決定,從來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和父親吵過架,紅過臉……無論是在激情燃燒的歲月,還是在無限美好的夕陽下,父親、母親都是相依相守,患難與共,一起風風雨雨走過整整55個年頭。在母親的眼里,父親不僅是相濡以沫的愛人,更是領導、良師、諍友。”
本文為曠伏兆去世后許更生寫的回憶文章(有刪節(jié))。
“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你,是一位精力充沛、熱情瀟灑的年輕的老紅軍”
1938年底,我隨東北戰(zhàn)地服務團(簡稱東戰(zhàn)團)一行28人,從西安出發(fā),在鄭州過黃河,踏上了華北平原,首先到達的是冀中一分區(qū)司令部所在地河間縣黑馬張莊。分區(qū)首長親自到場院歡迎我們,特地為我們送來了豬肉白菜燉粉條。團長張慶泰介紹你時說:“這是分區(qū)政委曠伏兆。”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你,是一位精力充沛、熱情瀟灑的年輕的老紅軍。當晚,我們東戰(zhàn)團演出了歌舞《蘆溝橋小調》《一心堂》《在太行山上》《到敵人后方去》等節(jié)目。這是我見到你的第一面。
第二年6月,我隨軍區(qū)轉移到了武強縣下碼頭,隔河的小范鎮(zhèn),是一分區(qū)的駐地。我見到你正和其他指戰(zhàn)員在河里一起游泳,一起嬉笑。你是那么平易近人,與同志親密無間……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我們雖然沒有說話,但你的風姿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8月,軍區(qū)在武強北代村開政工會議,你是一分區(qū)代表,在會議期間,我和你相識了。當時我19歲,你雖然只比我大6歲,卻懂得很多革命的大道理,比我成熟、穩(wěn)重、老練,像個長者……
百團大戰(zhàn)前夕,我們在一間老鄉(xiāng)的土屋里結了婚。我們從認識到結婚,沒有花前月下,沒有婚紗、喜酒、喜糖的祝賀,戀愛和結婚可以說是簡單極了。
婚后第二天,我們轉移到相距三里地的另一個村子。臨走之前,我隨手把從大后方帶來的一件毛衣扔了。你知道后,要我馬上撿回來,耐心而又嚴肅地對我說:“艱苦樸素、勤儉節(jié)約是革命之本,是持家之本啊……”你以身作則,嚴格要求,并沒有因為新婚而對我有絲毫放松,這是你給我上的第一課,使我終生難忘。
第三天,我們通過正太路,踏上百團大戰(zhàn)的征程。出發(fā)前,你囑咐我:“你跟著部隊一起走,要服從命令,保護好背著的經費。”當時,警備旅是冀中的一支野戰(zhàn)部隊,在晉東南參加反頑斗爭,部隊經費仍由冀中負責。這次撥給警備旅的經費,由部隊連以上干部分散背著過正太路。你還說:“在緊張的行軍作戰(zhàn)中,我受黨的委托,要完成上級交給我的任務,要打好每一仗,因此,不能照顧你,希望你理解。”我說:“你安心工作,不要考慮我,我會照顧自己的。”我們相約,把百團大戰(zhàn)的每一個勝利作為我們新婚的賀禮!
1940年9月18日,冀中警備旅奉命從太行返回冀中平原,警備旅同時兼冀中軍區(qū)第六軍分區(qū)工作。我被分配在政治部組織科,和你接觸比較多了。你跟我說:“我負責全旅的工作,不該你知道的事情我是不會跟你說的,你也不要問。”我雖然是黨員,畢竟是個剛走出家門的學生,黨的組織紀律我知道得甚少,聽了這話我很受教育。
“作為一個共產黨員,要有為革命犧牲一切的決心”
1943年春,你調到冀中軍區(qū)第十軍分區(qū)任政委兼任地委書記。那年秋天,我隨地委副書記楊英一起從路西連夜趕到十分區(qū)隱蔽斗爭根據(jù)地二聯(lián)縣楊莊……翟大媽家是我們久別重逢的第一個堡壘戶。看到你,我感到那樣驚喜興奮,想說的話很多,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你先問我:“你到這里來有什么感想?”我說:“感到一切都很新鮮。看你這身裝束,活像個偵察員,這還不新鮮?還有,我來的第一天,大媽對她的女兒小霞說我是她姐姐,從小就把我給了人家,在南方長大、結婚,姐夫也是南方人,這不是把你當成女婿來招待嗎……”
你耐心地向我介紹這個地區(qū)的形勢。你說:“這里雖然有了個基礎,有了這塊隱蔽的根據(jù)地,但環(huán)境還是很殘酷的。斗爭艱巨、復雜,敵我力量的對比還沒有從根本上轉變。在這里,你看不到穿軍裝的八路軍,我和劉秉彥司令員以及干部戰(zhàn)士都穿便衣,這是斗爭形勢的需要。女同志在部隊工作有許多不便,我已經向地委提出來,決定調你去做地方工作。”我聽了心里有些不快,但一想,正如你所說的,是為了適應地區(qū)斗爭形勢的需要,我也就欣然接受了。
你又鼓勵我說:“作為一個共產黨員,要有為革命犧牲一切的決心,要有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信心,你要改變過去在南方城里生活習慣,改變在根據(jù)地隨大部隊活動的做法,要做好群眾工作,處處事事為群眾著想。這里沒有家的概念,翟大媽家就是我們的家,還有許多大伯、大媽家都是我們的家。”
你慢慢地講著,我靜靜地聽著,越聽越覺得你的對敵斗爭經驗比我豐富得多,既有斗爭的實踐,又有理論指導。我越聽感到內心越充實,對自己今后要開展的工作越有信心,同時心里也更加依戀你。你還說:“今后必須學會做調查研究,你住在哪個村就要把哪個村的情況調查清楚。”“調查研究”在當時對我來說真是個難題,也是一個新的課題,我決心從頭學起,扎根群眾之中,從一點一滴做起,不辜負你對我的希望。
在抗日戰(zhàn)爭最艱苦的1943年、1944年上半年,十分區(qū)雄縣“一溜米”成為十地委和軍分區(qū)對敵斗爭的指揮中心,每一個軍地干部都有自己的堡壘戶,也就是都有一個與百姓生死與共的“家”。你帶部隊到外線進行戰(zhàn)斗、打擊敵人,戰(zhàn)斗結束后,“一溜米”也是你經常落腳的地方。
到十分區(qū)后,你常常對我講,環(huán)境越殘酷,斗爭越復雜,越能鍛煉人,有許多知識是從書本上學不到的,必須在斗爭實踐中掌握運用毛主席教導我們的戰(zhàn)勝敵人的武器。你對我講的這些,實際上是你自己在斗爭中的真切體會。全國勝利后,記得你在講到自己時常說,你是在冀中尤其是在十分區(qū)成熟起來的。
在1943年和1944年,我多次遇到險情,你雖然離我近在咫尺,甚至你也知道我被圍困在某個村子里,但你絕不隨意動用兵力。因為你們的任何決策,都同整個地區(qū)的命運相聯(lián)系,同這個地區(qū)的人民群眾的利益相聯(lián)系。在十分區(qū)的黨政軍干部中,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都知道軍分區(qū)領導尤其是你和劉秉彥司令員是有智有謀、英勇善戰(zhàn)的指揮員。在他們的心目中,你們是勝利的保證,見了你們或同你們一起行動,心里就像有了主心骨。我也常常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然而,你是從不會感情用事的。因此,到十分區(qū)后,在隱蔽、半隱蔽的根據(jù)地斗爭中,我們也難得見上一面。
我多次遇到險情,都是在群眾的掩護下,利用地道而脫離險境的。1944年2月22日,新城、雄縣的偽軍對我們隱蔽的游擊根據(jù)地雄縣“一溜米”——軍分區(qū)領導機關駐地進行了一天多的“掃蕩”。21日夜晚,交通員小楊將我送到米北莊堡壘戶文保元家,隨后二聯(lián)縣委組織部劉浩和區(qū)委一個干部也到了文家。我們開了一個小會。第二天中午,正準備吃飯,文保元母親(我們叫她大媽)說了聲:“有情況,你們趕快下地道。”我們三人迅速掀起掩護在洞口的大鐵鍋鉆了進去,轉了兩三個彎,就到了文家東院的一間碾面房的地下,出洞口就在碾面的石磨下。第二天清晨,我們在地道里聽到大媽說:“你們趕快出來吧,‘白脖(指偽軍)在要鐵鍬要繩子,逼著你大伯去挖洞!”聽后,我們立刻頂開了洞口。這時,年近60歲的大伯來了,他領著我們三人跳過一人高的小圍墻后,文大伯領我到附近另一戶人家,帶我到那家院中西北角,將我藏在一堆秸稈中。在這里,我聽到敵人在放槍,并叫嚷說:“兩個八路跑了!”
敵人越來越近,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準備。這時,我想起你跟我說過:“要有為革命犧牲一切的決心。”入黨時,我曾宣過誓,我也曾經向你表示過作為分區(qū)首長的妻子,我絕不會當敵人的俘虜。因此,我做好了拼死的最壞準備。然而,僥幸的是敵人沒來這院抱柴禾。
后來我脫險了,才知道我被圍困時,你正在楊莊開會,身邊只有警衛(wèi)班的20個人,你也知道米北莊雖有地道,但未連網,我又是外省人,如果敵人真的挖地道,我肯定逃脫不了敵人的魔掌。當時,有人建議你調部隊去解圍,你雖然為我萬分擔心,但作為一個指揮員,沒有為我而打亂戰(zhàn)斗的部署,打不該打的仗。
類似我在米北莊遇到的險情還有多次,如在蠻子營、楊莊、米南莊等,每一次都是依靠地道、依靠堡壘戶而幸存了下來。由此我深深體會到你經常對我講的話,沒有群眾就不會有革命的勝利,就沒有我們的一切。我還體會到你常常給我講的,我們的革命,就是解放全人類,是造福人民。你正是這樣做的,你把群眾視為自己的再生父母,全身心地熱愛著根據(jù)地的每寸土地,熱愛根據(jù)地的每一個人民群眾。
“你無暇拿出更多的時間來教育孩子,但身教勝于言教”
解放戰(zhàn)爭的第二年,你調入野戰(zhàn)部隊,行軍作戰(zhàn)異常頻繁。我所在的冀中十地委黨校,也撤到大清河南任丘、白洋淀一帶,我們雙方都沒有固定的地址,通信聯(lián)系比較困難。但你我的心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從不斷傳來的勝利消息中,捉摸著你的一些信息。我為你們打勝仗而歡欣鼓舞,和全國人民一起分享著勝利的喜悅。
北平解放后,你路過永清縣,這是你離開十分區(qū)第一次探家。這時正值我母親犯了胃病,吐了很多黃水,你不顧行軍的疲勞,像特護一樣參加對我母親的搶救治療。我母親從蘇北平原到華北隨軍后,你一直把她當作親生母親一樣,你多次向你的戰(zhàn)友夸贊你有個好岳母,使你無后顧之憂……
平時只要你不出差,家中有什么活你都干。刷便池、挖糞坑,不嫌臟不嫌累,你說,姥姥年歲大了,這些活,不能讓姥姥去做。對此,我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每見你在干活,她就叫:“老曠,你不要干,歇著,我來干,我能干的。”我母親是從舊社會過來的家庭婦女,嘗夠了舊社會的辛酸苦辣。來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華北抗日根據(jù)地后,她拖著“解放腳”,跟著部隊一起行軍轉移,雖然生活比較艱苦,然而她的心情卻十分愉快,像獲得了新生,獲得了解放。她常常把自己的女婿作為新社會的縮影,來同舊社會作比較。她常對人說她女婿老曠如何如何好。抗美援朝時,她聽說你愛吃狗肉,便忍著難聞的狗肉腥味,將狗肉做好,托人送到朝鮮,還特地讓我寫信給你,慰勞最可愛的人。
你尊重老人、關心老人、孝敬老人,不光是對我的母親,還有許多你的戰(zhàn)友和下屬的母親、老人。記得20世紀60年代,我們全家遷至菜市口米市胡同71號院內,院內除我母親外,還有秘書的老岳母、司機的老母親,還有一位比我們年歲大得多的老炊事員李大伯。你對院中所有老人的疾病和困難了如指掌,經常噓寒問暖,對有特別困難的,你總是千方百計幫助解決。當你得知李大伯的兒子因幼年患病留下后遺癥,失業(yè)在家,你幫他找了一份他力所能及的工作。李大伯離開我們家,你多次帶著我和孩子們到他家看望。你對不尊重老人的下屬曾進行過嚴肅批評。記得在抗日戰(zhàn)爭時,你的警衛(wèi)員小李的父親早亡,母親因生活困難所迫而改嫁了,小李對其母再嫁非常不滿,居然同母親斷絕了關系。你知道后,對小李作了嚴肅批評,同時將你身上僅有的一點兒錢讓小李帶回去看望母親。通過這件事,小李受到教育,改正了他對母親的錯誤態(tài)度。這件事還感動了他們村里的不少群眾,尤其是婦女群眾。你對我母親及其他老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深深銘刻在我的腦海中。
我國古代哲人崇尚“老吾老,幼吾幼”,你的行動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你尊敬老人,同時對孩子也是非常關心、愛護。你喜歡孩子,但又從來不溺愛孩子。1969年,二兒子建偉初中畢業(yè),全班都到生產建設兵團。在走的頭兩天,建偉患病,但為了響應號召,他仍帶病和同學一起出發(fā)。你那時也要上五七干校,為了讓兒子安心去鍛煉,你徒步從菜市口到火車站去送他,鼓勵他好好經風雨、見世面、受鍛煉。你對兒女們的每一次長進,都無比高興。他們從外地來信,尤其是得知他們成長進步,入團入黨的消息,你不論多忙,總是立刻寫回信鼓勵他們繼續(xù)努力。發(fā)現(xiàn)他們有了思想問題,你總是耐心地給講道理,從來不向孩子們發(fā)脾氣。
雖然過去因戰(zhàn)爭和工作關系,你無暇拿出更多的時間來教育孩子,但身教勝于言教,你的勤勞樸實,你的正直無私,你的刻苦學習精神和對革命事業(yè)的忠誠態(tài)度,從來不考慮個人的安危,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的優(yōu)秀品質,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的孩子。如今,我們的幾個孩子無論是在思想品質還是在工作方面,都以你為榜樣,兢兢業(yè)業(yè),努力進取,我們當可以自慰。
“戰(zhàn)爭年代,你邊戰(zhàn)斗邊學習;和平時期,你邊工作邊學習”
你在舊社會沒有讀書學習的機會,當裁縫學徒時只學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文化。戰(zhàn)爭年代,你邊戰(zhàn)斗邊學習;和平時期,你邊工作邊學習。你的求知欲是驚人的,學習也是刻苦的。
我曾當過你的文化“小老師”。那時我們結婚不久,百團大戰(zhàn)第一階段結束后,警備旅駐在太行涉縣一帶,環(huán)境稍為安定,我將在小學時學到的四則題、初中時學的代數(shù)教給你。你總是非常仔細地聽,認真地記,并且還按時交作業(yè)。
解放初期,你在67軍任政委,軍部在唐山。由于和“蘇聯(lián)老大哥”接觸較多,你告訴我,你們正在學習俄語,對達到的標準好像還有硬性規(guī)定。記得你還能用俄語講上幾句生活用語,告訴我舌頭是怎么打轉轉的。學俄語,對你是一門新課程,當時你肩上的擔子不輕,又是業(yè)余時間學習,但你對待學習的認真刻苦勁頭是很突出的。
朝鮮停戰(zhàn)后,1958年3月,組織上批準你回國到高等軍事學院學習,這是你獲得的一次全面提高軍政素質的極好機會。在學習期間,你認真地學習馬列、毛澤東著作,并能聯(lián)系長期革命斗爭的實際,作了回憶、總結,從而進一步提高了軍事、政治、思想理論水平。尤其使我難忘的是你對當時社會上刮起的一股“共產風”“浮夸風”以及大煉鋼鐵、大放“衛(wèi)星”等嚴重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做法,非常反感。當時我在天津市工作,假期你回天津一次,我特意將天津小站水稻畝產萬斤的“喜訊”告訴你,你問我:“你相信嗎?”然后你深惡痛絕地說:“這種風再繼續(xù)刮下去,我看將來老百姓連西北風都喝不上!”在這種情況下,你能堅持我黨我軍實事求是,講真話的優(yōu)良作風,對我的教育是深刻的,使我由衷地欽佩。
通過高等軍事學院的學習,你在文化水平、寫作能力等方面得到了全面的提高。兩年后,你以全優(yōu)的成績畢業(yè)。
1960年,你從部隊調到地質部工作。部隊工作對你來說已是輕車熟路,工作起來比較容易,但到地質部任副部長,你要從頭學起。為此,你如饑似渴地從各方面學習地質方面的知識,全身心地投入到地質部的工作中,不懂的東西一定要弄懂,因為你知道瞎指揮極易使工作受到損失。
你將在十分區(qū)工作和軍隊中運用的“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原則運用到地質工作中。你善于做調查研究,虛心學習。你曾對我說:“地質部里有知名的李四光部長,還有許多專家學者,他們都是我的老師。”
你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愛才如命,你常請專家到家中,探討問題。你每次下基層,總是帶著一批科技人員,虛心聽取大家的意見。每次電視上介紹地質方面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你都特別高興。你還說過,你到地質部后,有段時間曾每周都請李四光部長給你們上課,講解地質知識。
1972年,由于周恩來總理的關懷,國務院下達命令將各單位下放五七干校勞動的副部長以上級別領導干部調回北京,你也隨之回到北京。從1972年至1975年,這是你一生中最清閑的時間,你利用這段極其難得的機會,讀了不少書。有時你一坐就是一天,真是廢寢忘食。你把你在重慶出差時買回的一套《二十四史》線裝本,硬啃了下來,還看了《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等古典小說和其他名著。有些歷史典故,你能如數(shù)家珍一樣講得頭頭是道。你能像說書一樣講給你周圍的人聽,《三國演義》《水滸傳》里的許多人物,你不但記得非常清楚,有些故事還能背誦出來。
退居二線后,你開始學書法。這是你第一次拿起毛筆學寫字。開始,你照著字帖一個字一個字地寫,每天都堅持練習……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工夫,你居然能將書法家蒙子軍同志的一幅狂草條幅一氣呵成地臨摹好或書寫一首長詩。你的這種剛強和鍥而不舍的精神,對我和孩子們是無聲的教育!
你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正值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長征·世紀豐碑”組委會組織一系列紀念活動,你雖抱病,卻積極參與。1996年4月7日,你抱著極大的熱情,準備參加營造“紅軍林”活動。前一天,你對我說:“明天植樹,你也一起去吧。”7日晨,我們早早起了床,并做了各種準備。吃了早飯后,你卻犯病了,而且心臟病發(fā)作得很厲害。這次植樹活動未能去成。你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對我說:“沒能親手在紅軍林種上一棵樹,多么遺憾啊!”
伏兆,近幾年每當寒暑假臨近時,孩子們就說,“爸爸,您過去工作忙,出不去,現(xiàn)在退居二線了,該到外邊走走了。”每當孩子們說起此事時,你總是那句話:“我哪里也不去,香港回歸祖國后我一定得去。”還有一年多就可以實現(xiàn)你的愿望了,然而,你走了!但是,相信你一顆熱愛祖國的心,一定能聽到香港回歸的歡慶鑼鼓而不再感到遺憾……
你走的日子里,回憶與思念在支撐著我,完成你未竟的事業(yè)在鼓舞著我。咱們的孩子們都是共產黨員,也在完成你未竟的事業(yè)。他們大部分都評上了高級職稱,都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繼承著你的遺愿。放心吧,伏兆!你不僅是我最親的親人,同時也是我的領導、我的良師、我的諍友。我和孩子們永遠敬仰你,懷念你,你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責編/陳小婷 責校/張超 來源/《曠伏兆征程集》,曠伏兆等著,解放軍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