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化：國產動畫發展的可嘗試路徑

李旻凱

（作者單位：金肯職業技術學院）

1 類型動畫及其諸問題

1.1 類型化與類型動畫片

類型，指由各特殊的事物或現象抽出來的共通點。在文藝學方面，首先提出類型概念的是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他在《詩學》中闡釋了模仿說，并根據模仿的手段、對象和方式來將藝術區分為不同的類型。在影視藝術中，類型電影就是遵從不同的類型規定要求從而制作出的影視作品。動畫片是影視藝術中的一種表現形式，所以類型動畫片可以借鑒類型電影的概念來理解，并且類型動畫也遵循類型電影發展的一般規律。本文所討論的國產動畫片類型化就是指，在當下國產動畫發展的基礎上所建構起來的“類型動畫片”市場，探討類型化的普及是否能使國產動畫片以新的姿態面對觀眾，得以獲得觀眾的認可。

1.2 類型動畫與動畫題材分類的區別

動畫題材及關鍵詞可以模糊地描述某些動畫作品的主題、風格、拍攝制作手法等，一般即使不記得某部動畫片的具體片名但是依據相應的故事情節，在影視資料庫索引中輸入主題、風格等關鍵詞，即可找到該影片。但是，這與源自美國好萊塢的類型片概念不同。類型動畫片是隨著動漫文化動漫產業市場經濟的發展、影視作品的功能地位不斷上升而出現的。不同的觀眾群體會對某一種類型的動畫產生特別的愛好，在較長時期內形成相對穩定的欣賞習慣和美學趣味。而創作者和制片人便有意迎合這種市場需求，按照相同的風格和創作模式，制作同類型的作品。于是形成類型片[1]。日本作為動漫產業大國，其出品的動畫作品具有明顯的類型傾向。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2020年，全日本擁有430多家動漫制作會社和不計其數的自由動漫制作人，電影院年上映動漫大片80余部，電視臺播出動漫4 000多部集，然而這么多部動畫片中很多是“類型化”的產物。當一種類型動畫贏得高票房、高收視率的同時，它的系列動畫便會推出，接著成功范本經驗的模仿者也會隨之而來[2]前言。《海賊王》是一部在全球范圍內備受歡迎的動畫作品，在長達20年的時間里，它以獨特的畫風和多樣的角色設定吸引著越來越多的觀眾，通過分析《海賊王》的成功，我們發現這種類型化的動畫產出模式，在極大地滿足了大眾對娛樂產品的日常需求的同時，也給動漫產業帶來豐厚的經濟收益。

但是，如果要形成良性發展的類型動畫片市場必須要滿足兩個方面的要素：第一，高度的商業化的動畫產業運作；第二，具有多層次觀影需求的受眾群體。所以，題材的多樣化可以成為類型動畫產生、發展的條件之一，但是不一定會形成成熟的類型動畫供求市場。而類型動畫的形成背后一定涵蓋有豐富的動畫題材。

2 國產動畫類型化之可能性

首先，國產動畫的地位及商業價值被低估。國產動畫片曾有過輝煌，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出品的《大鬧天宮》《哪吒鬧海》《天書奇譚》等經典作品曾遠赴海外參加電影節，震驚國際動畫界。當時媒體評論中國動畫不僅具有西方動畫作品的美感，其造型表現藝術更完美地表達了中國文化的特點。但20世紀80年代前，由于受制于長期的計劃經濟運作模式，及藝術短片為主的動畫片形式，年產量僅為300分鐘的國產動畫片很難滿足國內電視播放需要。1980年至1990年十年期間，中國動畫遇到前所未有的創作困難，原創作品凋零，市場份額被國外動畫蠶食甚至壟斷。其次，動畫行業發展顧此失彼。2004年中國動畫年產量不足4 000分鐘，隨后國家多個部門發布一系列國產動畫扶持政策，使得短短幾年時間，產量達26萬分鐘之多，躍居世界第一。但是，產量提升的背后，卻是國產動畫質量的下行，一度出現了克隆和模仿，甚至剽竊、盜版的動畫產業怪象。最后，受眾群體的觀片需求被主觀性壓縮。國產動畫片，包括電視動畫、動畫影片與網絡動畫，受眾群體主要是3～12歲兒童。如果成年人去觀看動畫片一般也是陪同自己的孩子一同觀看，在我國形成了動畫藝術及兒童藝術的觀念。參考已公布的2019年國產電視動畫的備案公示信息可知，服務于兒童觀眾的童話題材電視動畫片占比一半以上。近三年，國產動畫電影嘗試完全打開市場，部分作品的票房業績可圈可點。而篩選近年過千萬票房的作品，題材大致與電視動畫一致，童話題材動畫依舊為票房主力。

眾所周知，動畫片之所以區別于其他影視藝術，是其特殊的制作方式、獨特的藝術特點而不是觀眾群體的區別。事實上，動畫片在我國剛剛興起時，吸引了全年齡段觀眾的興趣，如萬氏兄弟制作的《鐵扇公主》上映時，就受到了包括成人在內的最廣泛的觀眾群體的喜愛[3]。當下與《鐵扇公主》同屬于神話題材的動畫作品如《大圣歸來》《大鬧天宮》等，雖改編自取之不盡的本土經典文學作品，但是遠不足網絡游戲與大型單機游戲中神話題材和元素的出現概率。而另外應該在動畫中大放異彩的科幻題材，卻堅持著偏向低幼齡受眾，如《巴啦啦小魔仙》《電擊小子》等。在以國家為主導的大力呼吁發展國產動畫的語境之下，僅僅在某一個題材內發力，要完成國產動畫的昔日輝煌是遠遠不夠的。

不同于在影院上映及電視上播出的動畫，網絡動畫受制于政府相關審批政策約束相對較小，擁有較高的創作開放度與自由度是其一大特征，包括《十萬個冷笑話》《我叫MT》《泡芙小姐》《張小盒》《尸兄》等在內的網絡動畫在題材的選擇上更貼近與互聯網用戶的生活和網絡熱點話題，部分作品改編自熱門IP，在動畫化之前就擁有了眾多受眾群體，加之互聯網傳播的便利，使得網絡動畫在題材的選擇與創作上得到受眾群體的極快響應。

在互聯網時代，網絡動畫、院線動畫、電視動畫之間的界限會變得愈發模糊，原本在網絡、電視中所傳播的動畫片也可能以大電影的形式重新包裝走進院線。院線熱映的動畫也可能會被重新制作成系列劇在電視與網絡傳播。這都得益于目前動畫IP全產業鏈的完善和動畫商業運營的不斷完善，所以國產動畫的類型化在題材豐富與動畫商業運營的完善之基礎上是可能實現的，其需要動畫創作者對IP資源的精準把握及高度完善的商業市場對動畫作品的考量，以形成市場認可、受眾接受的類型框架與范本。

3 國產動畫類型化之策略

3.1 動畫觀念的擴展化

在中國觀眾的心目中一直有這樣的觀念——動畫片是給小孩看的。事實上，這種觀念在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也有產生，而且對現在也影響深遠。由弗雷德里克·魏特漢博士（Dr.Fredric Wertham）出版的《誘惑無辜》，指控漫畫中的暴力和血腥場面是引發犯罪的罪魁禍首。這也直接使得美國國會介入調查并創建漫畫道德規范委員會對動漫行業進行監管。加之眾多家長抵制他們視為洪水猛獸的漫畫。在如此重壓之下，美國動畫市場從此就變成了迪斯尼的天下，創作更多的是干干凈凈的兒童作品[2]6。但是美國并不是只有迪斯尼，在分級制度下，美國也有傾向于成人觀看的如《南方公園》《辛普森一家》等諷刺和嘲弄美國文化和社會時事的動畫作品。

日本動漫發展歷史與美國不同，其擁有數量龐大的成人讀者和觀眾群體。動畫片作為動漫文化的一部分，自然帶上了成年人的視角與思維方式。宮崎駿作為日本動畫大師，在其動畫作品中表現出的人對于自然和社會思考，遠遠超出了3～12歲兒童們的認識范圍。動畫，對于日本來說更像是一種藝術表達形式，而不是取悅兒童的手段。所以，日本動畫才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受到青睞。由于日本動畫采取分級制度，分別針對3～12歲、12～18歲及18歲以上的年齡段，設定了多元化的題材。不同的群體都可以在類型動畫的作品中找到共同愛好。例如，以石川雅之漫畫作品《萌菌物語》為藍本創作的同名動畫作品與以藤島康介漫畫作品《我的女神》改編的同名動畫作品，雖然故事背景都是設定在大學校園中，不同的是，一個是農業大學細菌學研究室，一個是工業大學的機車部。同樣的校園類型劇，不同的故事設定，但同樣融合了科幻、魔幻、愛情、科學、親情等元素，讓不同的觀眾群體在劇中都能得到滿足。特別是《萌菌物語》的劇情中還帶有對細菌知識的科學普及，寓教于樂。

3.2 動畫產業高度商業化與生態化

1976年，日本人角川春樹從父親角川源義手中接管了角川書店，又雄心勃勃地成立了角川映畫，開發出一套“讀了看看了讀”的所謂“角川商法”（即根據原作小說率先爭取觀眾，隨后電影的成功亦能反過來推動小說銷量）。其實早在日本大正時期就有畫家竹久夢二將自己的畫作印制成明信片置于商店寄售的商業化運作的萌芽。如今，在日本大量的“A、C、G、N”（動畫、漫畫、游戲、小說）作品及其衍生品構建起了完整的、成熟的生態化產業鏈運作模式，動畫產業置于其中，其發展背后依靠的是無數類型化連環漫畫、輕小說作品所累積起豐富的IP資源。這些經過讀者“過濾篩選”的優質IP得以獲取高額投資，被制作成動畫，投入市場以求高回報。高額投入的前提是經過“市場選擇”后的結果。因為內容眾多、形式各異的動畫片投入市場，經過大浪淘沙，觀眾挑選后，那些帶來豐厚市場回報的動畫類型，經過投資方與制片人的不斷重復創作與獲利，逐漸形成了“類型片”。

3.3 創作人才與培養的復合化與多樣化

動畫的創作與制作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所以動畫類型化需要大量復合型人才與具有豐富學科背景的創作人才。縱觀日本動漫界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很多知名的漫畫人與動畫人均非動漫科班出身卻創作出令人驚嘆的動畫作品。例如：創作《灌籃高手》的井上雄彥，畢業于熊本大學文學部，畢業后在運輸業兼職；創作《海賊王》的尾田榮一郎則是在九州東海大學工學部建筑系肄業；創作《城市獵人》的北條司畢業于九州產業大學藝術系服裝設計專業；當紅動畫導演新海誠畢業于日本中央大學文學部日本文學系；動畫大師宮崎駿畢業于學習院大學政治經濟部等。學習背景的不同帶來不同的動漫體驗創作，如北條司因為服裝設計的學習背景，打破當時流行的簡筆人物漫畫造型，代之以極具現實感的人物刻畫。而宮崎駿的家族經營一個飛機工廠，他對飛行器及機械頗有興趣，這一點在《天空之城》《紅豬》《起風了》等很多作品中均有體現。政治經濟學部的學歷背景也給他的作品思想帶來一定的影響，宮崎駿被公認為將動畫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思想者。之所謂藝術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動畫創作者亦是如此，學習背景的不同與人生經歷的不同，都會帶來創作的革新與作品的個性。中國老一輩動畫人曾經也以豐富的行業經歷和人生閱歷使得中國動畫學派屹立于世界動畫之林，在“互聯網+”時代背景下，我國高等教育應對類型化動畫的發展需求，可以嘗試在動漫職業資格認證教育方向進行相應改革，鼓勵有相應資質的動畫企業走進校園開展職業資格認證教育，豐富學生獲取動畫創作技能的途徑，錘煉學生在課堂上學到的專業知識，夯實學生在動畫行業競爭中的實戰背景，從而大力培養類型動畫的發展所需要的動畫創作人才。

4 結語

近年來中央宣傳部和國家廣電總局在相關會議上接連指出，要“改變國產動畫的低幼定位，制作多年齡全年齡動畫片”，這樣的指示將推動我國動漫產業完成一次巨大的騰飛，是對動漫企業和動漫愛好者的重大利好，也給予動畫專業學子一次全新挑戰。

以市場價值的視角考量，類型化不是單一模式的局限，成熟的類型需要經過市場打磨才能形成具有借鑒意義的范本。以市場和目標受眾喜好為框架，創作主題、內容豐富的動畫作品，為不同年齡層次的觀眾接受，方能成為動畫類型化的良好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