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中 寧云華
(華南師范大學,廣東 廣州 510898)
2019 年2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規劃綱要》)將粵港澳大灣區戰略定位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并支持大灣區建設“國際教育示范區”[1];2021 年9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人才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加快建設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創新高地,綜合考慮,可以在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高水平人才高地[2]。由此可見,粵港澳大灣區在國家發展中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肩負國際教育示范區、國際科技創新中心、世界高水平人才高地的三大建設重任,并作為與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三大強國建設相對應的重要支撐。如何根據三者所具有的內在一致性和相互支撐性,把三大建設有機結合起來、一體統籌推進,形成推動粵港澳大灣區高質量發展的倍增效應,是當前值得深入探討的重大課題。本研究在厘清人才高地與高等教育集群關系的基礎上,通過比較分析粵港澳大灣區與舊金山灣區高等教育集群服務人才高地建設的狀況,對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集群發展服務人才高地建設提出若干思考。
人才高地是人力資源理論中“人才”概念和地理學上“高地”概念的組合,因而可以從“人才”和“高地”兩個角度去理解。
人才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從廣義的角度來看,人才是指具有一定的專業知識或專門技能,進行創造性勞動并對社會作出貢獻的人,是人力資源中能力和素質較高的勞動者。[3]該界定對人才的性質和特征作了原則性的說明。從狹義的角度來看,依據不同標準,人才可分為不同層次和類型,如以行業劃分為依據,可分為黨政人才、企業經營管理人才和農村實用人才等;參照學歷職稱、專業技能、社會貢獻,可以劃分為初、中、高級人才,國家級、省級、市級人才等;還可按素質狀況分為拔尖創新人才、創新人才、一般人才等。人才高地作為人才高度聚集之地,通常涵蓋上述各層類人才,呈現出人才金字塔的理想結構,并將人才活力以相對優勢體現出來,即彰顯聚集效應。聚集效應既要通過規模體現,又要訴諸創新引領,這意味著人才高地不僅要有足夠數量的人才作為塔基,也需要處于人才高地“頭部”的高素質創新人才作為塔尖。這些“頭部”人才是名副其實的“關鍵少數”,通過其創新維持區域的競爭優勢。
高地是對地面凸起部分的統稱,主要應用于地理學和軍事學。人才高地中的“高地”是“中心”“標桿”的類似表述,常見于中國政策話語,并非國際通行的術語。[4]國際上,與人才發展相關的表述常為科技中心(technology center)和教育樞紐(education hub)等。比如,英國科學家貝爾納(J.D.Bernal)在其著作《歷史上的科學》中首次提出科學技術中心,并梳理總結了自人類起源至20 世紀50 年代歷史上出現的技術和科學中心。[5]日本科學史學者湯淺光朝(ゆあさみつとも)對“世界科學活動中心”在世界范圍內周期性轉移(即“湯淺現象”)進行描述時指出,當一個國家在一段時期內的科技成果產出超過全球總數的25%時,該國就成為世界的科學中心。[6]加拿大學者簡·奈特(Jane Knight)則提出了教育樞紐概念,所謂教育樞紐就是國家通過計劃和努力打造的區域著名高等教育和研究中心。教育樞紐可以涉及所有類型的教育,但高等教育是焦點。[7]由此可見,簡·奈特所指的教育樞紐就是高等教育中心,實際上教育樞紐的出現是與高等教育的全球化緊密相連的。需要提及的是,不論是科技中心還是教育樞紐,都相應成為我們所說的人才高地,這是由當代科技、教育與人才的關系所決定的。
總之,人才高地是因人口流動匯聚而形成的人才資源極化、開放程度高、產業聚集與人才聚集互促互融、創新效能及社會價值遠高于周邊的活力區域。而所謂高等教育集群,主要指的是在特定區域,各高校通過有形的契約系統與無形的價值和文化系統,建立起有機的耦合關系,在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中實現更優化發展[8],并具有結構整體性、內部多樣性、管理一體化等特征的高等教育發展模式[9]。高等教育集群通過人才培育和人才吸引推動人才高地的形成及其結構優化。而當產教融合、科教融匯成為當代高等教育與科技創新結合的主導走向時,高等教育集群與產業集群相融無疑將促使人才高地的形成。特別是由于人才高地本身就具有人才集群的涵義,與高等教育集群、產業集群存在內在的關聯和映射,比如,高等教育集群無論是從聚集人才還是培育人才的角度,都與人才集群形成關聯和映射。而人才集群和高等教育集群的一個很重要且共同的關聯和映射對象便是產業集群。這個關聯和映射又往往通過產教融合和科教融匯得以實現。
舊金山灣區作為世界一流灣區和著名的科技創新灣區,與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定位具有相當的相似性。同時,舊金山灣區作為世界著名的高端人才聚集地,擁有一流的高等教育系統,對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高水平人才高地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下面從與舊金山灣區比較的角度,對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支撐人才高地建設的現狀與問題作簡要分析。
舊金山灣區位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北部,其發展過程大致分為淘金期、工業化時期和創新經濟時期三個階段。[10]19 世紀40 年代末,金子的發現吸引了大批淘金人涌進了西部灣區。在自然資源和市場經濟的推動下,美國西部很快進入了工業化時期。工業的發展急需交通網絡的完善,美國政府頒布了許多優惠措施來吸引移民參與建設。大規模的移民為西部地區的工業發展提供了勞動力,也加快了西部的城市化進程。二戰后,美國政府持續加大對西部地區產業的扶持,使這里的電子信息產業、原子能技術和航天產業領先于全國,硅谷的成功就是典型代表,硅谷又因其發達的科技產業和創新生態迅速成為全球科技人才的熱門目的地。
舊金山灣區人才高地的發展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前期依靠自然資源和區位優勢集聚人才,后期通過政府、市場、大學三者的互動強化發展動能,其發展過程與整個灣區的崛起相吻合,具有明顯的先發內生特征。就政府、市場、大學三者的角色而言,政府所起的作用較小。“小政府,大市場”是美國人才高地發展的真實寫照,聯邦制下的聯邦政府對各州沒有集中控制和管理權,為各州政府自行處理本州人才、教育事務預留了空間。其中影響深遠的就是《加利福尼亞高等教育總體規劃》,為不同層次類型的高等教育之間建立了比較靈活的連接機制,也滿足了產業多元化、集群化帶來的人才需求。舊金山灣區人才高地的崛起更多受益于高校與市場的良性互動。20 世紀50 年代,斯坦福大學通過三項制度創新與當地產業界形成良好互動:一是成立斯坦福研究院;二是通過“榮譽合作項目”向當地公司開放課堂;三是推動斯坦福工業園區的發展。[11]高等教育通過產教融合和科教融匯與企業密切互動,發揮高校“集聚-溢出”效應,大量的科技創新人員聚集形成“科技人才區”,為灣區科技創新提供了人力和智力支持,同時也奠定了高校與企業緊密互動的發展模式,兩者相互支撐,相互成就。時至今日,舊金山灣區仍然是高校與企業協同創新的典范。
相比之下,粵港澳大灣區人才高地因應國家和區域發展的需求而出現,具有明顯的后發特征。雖然粵港澳的人才流動和教育、科技合作交流由來已久,但這些流動和合作交流大多因自身利益需要而以民間短期的合作為主要形式,缺乏區域整體意識。《規劃綱要》以“大灣區”把粵港澳作為一個整體上升到國家發展戰略層面,并用了“四個有利于”“五個戰略定位”說明其在國家發展大局中具有重要戰略地位和重大戰略意義。遵循建設社會現代化強國離不開人才,而人才高地的建設離不開高等教育支持的邏輯,《規劃綱要》將建設教育和人才高地、支持粵港澳大灣區建設國際教育示范區放在了同一章節。2020 年,《教育部等八部門關于加快和擴大新時代教育對外開放的意見》和《推進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合作發展規劃》先后出臺,明確了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合作和對外開放的發力方向,以此加快推進我國教育現代化和培養更具全球競爭力的人才。在國家強有力的主導下,為加快推進高等教育發展,相關各區各市相繼出臺一系列政策文件并落地實施,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集群和人才集群取得階段性成效。
值得注意的是,依靠政府推動粵港澳大灣區協同發展的高等教育集群模式與中國的國情和粵港澳大灣區的特殊區情分不開。不同于舊金山灣區,粵港澳大灣區具有“一個國家、兩種制度、三個關稅區”的特殊區情,加之歷史原因,粵港澳三地構建共同體意識不易。雖然粵港澳大灣區的高校通過合作交流已初步達成了高等教育集群發展模式的共識,但目前還處于“集而不群”的狀態。尤其是港澳大學自主性較強,加之不同的辦學理念、文化傳統等因素的影響,也使得推進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集群發展存在不少障礙。例如,粵港澳大灣區高校在課程學分互認、學生交換、科研成果分享轉化缺少“灣區標準”①和對接機制,影響了三地人才資源優化配置。
高校作為人才蓄水池和集散地,主要通過培養人才和用事業吸引人才來實現人才聚集,這是由大學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的職能所決定的。而從高校與社會的關系來看,高校提供直接或間接的就業崗位來吸引人才,因為謀求更好的職業發展是人才流動和集聚的主要動機之一。
從高校整體情況來看,2020 年,舊金山灣區高校數量為81 所,粵港澳大灣區擁有183 所,[12]舊金山灣區高校數量不及粵港澳大灣區,卻擁有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世界頂尖大學,在辦學水平質量上明顯更勝粵港澳大灣區一籌。雖然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高校排名一直在進步,但仍然與舊金山灣區的高校存在差距。例如,在2023 年QS 大學排名中,粵港澳大灣區世界前100 強的高校僅有5 所,[13]且集中分布在香港,廣東高校并未上榜。
從高校人才培養來看,2021 年,舊金山灣區25 歲以上人口中有49%擁有學士學位,是全美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地區,遠高于33%的美國平均水平。[14]粵港澳大灣區人口整體受教育程度也高且人口規模較大。近幾年,粵港澳大灣區又通過合作辦學等方式不斷創設新的學院招納新生。2021 年,廣東省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由2020 年的53.41%增加至57.65%,招生人數高達75 萬。[15]而舊金山灣區的高等教育入學率則呈下降趨勢,如2019—2021 年,舊金山灣區本科入學率下降了21%,研究生或專業學校入學率下降了8%。[16]但是從學歷結構來看,粵港澳大灣區的研究生占比為9.35%,而舊金山灣區為12.88%(見表1)。可見,粵港澳大灣區高層次創新人才培養力不足,人口受教育程度與科技創新和產業轉型升級的所需高素質人才相比還有較大差距。

表1 粵港澳大灣區與舊金山灣區在校生和研究生情況
從高校就業吸引力來看,一方面,高校設置了以教職和科研人員為主的大量招聘崗位,促進了人才直接就業;另一方面,高校通過產教融合、科教融匯與產業緊密互動,推動科研成果在當地轉移轉化、孵化高新技術企業,從而衍生就業崗位。但是,粵港澳大灣區部分高校在崗位設置和招聘上表現出靈活度低和多重引進壁壘的問題。以兩個灣區的頭部大學為例,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校園官網招聘有兼職和全職崗位之分,而中山大學沒有;再具體到引進條件,3 所大學都對學歷技能、科研能力、身體素質有要求,但是中山大學還另設了年齡限制。例如,臨床百人計劃要求年齡原則上不超過50 周歲、科研百人計劃要求一般不超過40 周歲,這無疑縮小了引才范圍。從高校人事管理發現,廣東高校主要實施“雙軌制”,即一部分教師(在校年資較長的教師和新引進的學科帶頭人)有編制,而近年新進教師實行無編制的聘任制。[17]加之近年來很多高校開始引進終身教授機制,使新進教師失去了“鐵飯碗”,又面臨各自考核壓力。在中國,這種終身教授制對匯聚世界一流青年人才是否有利,還需更多的研究和探討。從研究型大學孵化創新型企業來看,兩個區域的研究型大學創業能力相差較大。根據麥肯錫公司對Pitchbook 的分析,2009—2017 年,斯坦福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畢業生總共創辦了2948 家公司。[18]同為區域高校領頭羊的香港大學,2005—2022年初創/衍生公司只有89 家,[19]轉化數量明顯更低,能提供的就業崗位也相對更少。
高等教育置身于區域社會和體制背景中,對社會發展起重要作用。從高等教育集群與人才高地來看,就是要通過產教融合和科教融匯構建科產教共同體,促進產業集群的發展。
從人才供應鏈來看,舊金山灣區高校能對企業的用人需求快速作出回應。貢獻最為突出的就是《加利福尼亞高等教育總體規劃》,將加州公立高等教育體系分為三層,明確了不同層級高校的人才培養定位:第一層為加州大學,以研究生教育和專業教育為主;第二層為加州州立大學,其首要職能是為本科生和通過碩士學位的研究生提供教學,側重應用研究領域;第三層為加州社區學院,主要為轉學四年制院校提供課程教學、職業技術教學及藝術課程教學。[20]雖然該總體規劃對人才培養層級進行了定位,但各高校培養人才并不保守。例如,圣何塞州立大學將“助力硅谷”(Powering Silicon Valley)作為自己的校訓,從人才培養理念、內容和運作方式等方面力求貼近硅谷的發展特色;在人才培養上,為了避免大學教學內容的陳舊和僵化,美國大學在一般的課堂教學之外單獨設立了“前沿課程”。這類課程從本科開始設置,主要是介紹和討論某個專業領域的最新進展和知識。[21]課程內容的不斷更新使大學科技創新人才的培養更具前瞻性,保證了學生所學與實際需要接軌。而粵港澳大灣區各層級高校不同程度地存在定位不夠清晰、人才培養與產業脫節、專業滯后于市場需求等問題。比如,珠江西岸作為家電、服裝、機械制造業中心,對優秀技術人才和技術型工匠有大量需求。但是從畢業生從業占比來看,2019—2021 屆就業于零售業、教育、建筑業的高職畢業生比例持續保持在高位,在家電、機械制造、軟件開發等現代制造業就業的高職畢業生占比走低,[22]人才培養供需失衡。深圳的發展目標是加快建成現代化、國際化城市,努力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但目前來看,深圳的高等教育存在明顯短板,缺少高質量研究型大學和世界級的基礎性、前沿性研究平臺,使得高校整體實力難以適應區域經濟發展需要。
從產學研協同創新程度來看,舊金山灣區形成了高校、科研院所、企業多主體的協同創新機制。以硅谷為例,硅谷有一個以地區網絡為基礎的工業體系,在網絡系統中,公司內各部門職能界限相互融合,各公司之間的界限、公司與大學等當地機構之間的界限也被打破,[23]呈現出高度開放和靈活的狀態。舊金山灣區眾多具有較強研究能力的世界名牌大學和各類研究機構通過與企業合作,參與科技企業創新,成為灣區科技創新的源頭。高科技企業又為大學提供充足的科研資金、試驗場地和高端設備,并以大學、實驗室為依托,通過孵化育成、吸收引進、成果轉化等方式,發展和培育一系列創新型企業。[24]同時,舊金山灣區“高校-風險投資-創業者”的創業生態系統在促進高科技產業集聚發展方面更顯成熟。例如,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及其附屬的哈斯商學院)和斯坦福大學關于企業社會責任或非營利管理的講座是這兩所學校教育計劃的一部分。自2000 年以來,這兩所學校都成立了新的研究機構,即社會創新中心(斯坦福大學)和負責任商業中心(哈斯商學院),專注于研究社會商業和社會問題的創新解決方案;而哈斯商學院的學生們一直在舉辦社會風險競賽,參賽者在競賽中介紹新的商業計劃及其作為風險投資的潛力。[25]風投公司會盡力挑選最具發展潛質的初創企業,為其融資、提供學習機會和嵌入當地網絡體系。新興科技產業與金融業相互配套形成了獨特的“雙輪”運轉結構,加之產學研無縫對接讓舊金山灣區科技創新飛速發展。
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依托良好的區位優勢和金融基礎、實力雄厚的制造業和高度集聚的創新主體,已形成高水平的產業集聚和完整的產業鏈,聚集著豐富的高等教育資源和科研創新機構,但它們之間未能形成良好互動。長期以來,高校的科研經費由政府提供,教育活動對政府負責,所以高校和研究人員不需要過多尋求政府以外的科研支持,這就導致高校與企業處于相對隔離的狀態。盡管隨著粵港澳大灣區整體意識不斷增強,城市之間、校企之間的合作交流逐漸增多,但交流主要靠政府驅動,自發行為較少,更多的是依托項目開展技術交流與合作,項目結束,雙方的技術合作與創新也就結束。大學與企業之間這種缺乏制度型開放合作的狀況使大學的基礎科研難以進行成果轉化,也難以為企業轉型升級提供良好支持。
高等教育服務支撐人才高地建設主要涉及“育”與“引”兩大方面。所謂“育”,就是要發揮高等教育育人功能,作育人材;而“引”主要在于高等教育發揮功能、資源、平臺等方面的優勢吸引人才聚集。下面從“育”和“引”兩條主線出發,尋求高等教育集群發展推動粵港澳大灣區人才高地建設的創新路徑。
從高等教育集群促進人才高地建設來看,構建與人才高地相適應的高等教育集群體系至關重要,因為人才高地是否穩固的關鍵在于高校人才支撐能力。
首先,要構建一個“層類交錯”的粵港澳大灣區現代高等教育體系。雖然舊金山灣區的政府在人才高地建設中表現低調,但毋庸置疑的是其建立的公私并立、分工明確、層級貫通的加州高等教育體系一直以來都在為產業發展提供著源源不斷的人才支撐。為此,要縱向貫通粵港澳大灣區各層次職業教育,構建起“高職-職業本科-專業型碩士-專業型博士”的職業高等教育體系;同時橫向融通職業高等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在“職普”兩個體系之間構建靈活的轉學與升學機制,加強不同層類高等教育之間的溝通銜接。當前,粵港澳大灣區已初步形成“職業高等教育(本科、專科)-應用型大學-研究型大學”的高等教育集群架構,但在層次類型轉換和學分互認方面還存在障礙,需加快推進粵港澳大灣區資歷框架體系建設和開展三地高校學分互認工作,以完善高等教育銜接與對接機制。最終構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既相對分離,但并行不悖、相互融通,又層類交錯、有機統一的高質量高等教育體系,從而為粵港澳大灣區的人才高地建設提供更加堅實的高等教育支持。
其次,要構建合理的高等教育層次與科類結構以優化人才高地的結構。從層次結構來看,粵港澳大灣區擁有大量高校和學生,但是在質量和人才層次上明顯落后于舊金山灣區,以致高地不“高”,遠不能適應和滿足科創灣區建設定位、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形成、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和高水平人才高地建設的需要。以粵為例,廣東雖是高等教育大省,但不是強省,在輸出高層次人才上后勁不足。對此,要加快高水平大學建設,加大研究生培養力度,培養拔尖創新人才,著力提升高等教育質量。同時,可以通過合作辦學和新辦大學的方式來彌補高水平大學較少、國際化人才不足的缺陷。從科類結構來看,科創灣區的建設定位又決定了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應加大理工農醫類專業人才培養。隨著產業轉型升級,粵港澳大灣區傳統產業逐漸向先進制造業以及產品研發、現代服務業等價值鏈高端延伸,對高端人才需求大幅增加。高校應根據粵港澳大灣區支柱性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特點,加強特色學科(學院)和新興學科建設,發展與粵港澳大灣區先進制造業、現代服務業需求相契合的電子信息、石油化工、人工智能、金融、貿易等專業;同時,縮減一些不適應產業結構、就業率低、重復性高的專業,從而構建與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結構相適應的科類結構,培養滿足產業升級需要的專業人才,提升高等教育對產業升級的貢獻能力。特別是粵港澳大灣區應順應學科交叉融合的學科發展趨勢,回應拔尖創新人才、戰略科技人才培養的國家和粵港澳大灣區重大需求,加強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建設,加快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的大學和優勢學科,從而不斷優化粵港澳大灣區人才高地結構。
打造國際教育示范區、國際科技創新中心、世界高水平人才高地,都與“開放”緊密關聯,同時又具有“一流”的意蘊。顯然,這既有水平意義又有方法意義,也就是說,打造的是國際的教育示范區和科技創新中心及世界的高水平人才高地,同時這些國際的、世界的一流示范區、中心、高地的打造和建設離不開開放,尤其是制度型開放。與先前的要素流動開放不同,制度型開放是以規制、規則、標準開放為主的開放,具有全面、系統、穩定的特征,是一種更高層次、更高水平的開放。
首先,要進一步加大粵港澳大灣區向世界其他國家與區域的制度型開放。在人才引進的軟硬件方面注意對標國際通行規則,多措并舉形成引才合力。粵港澳大灣區高校可以依托國家戰略,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交流合作,與沿線國家建立更多的教育合作項目,包括學生交流、教師互訪、聯合課程開發等,吸引國際科學家、工程師和研究人員前來學習和工作,并通過設置在線門戶網站提供工作機會、研究項目、科研團隊、學術會議等相關信息,以吸引更多國際一流人才關注和申請。而高校間國際活動的開展、人才的流動、教育共同體的構建離不開國際制度的維護。為此,要建立和完善國際化的人才引進規章制度,明確人才引進的資格條件、申請流程、評價標準、薪酬待遇、社會保障、子女教育等方面的“灣區標準”,以確保引進人才能夠依法享受有關政策和待遇。同時,制度型開放也為反思粵港澳大灣區引才過程的不足提供了鏡鑒。例如,在簽證制度方面,美國的H-1B 簽證計劃允許雇主聘用外國科研專業人員到美國工作,還提供初創企業家簽證(如H-1B 的創業者版)和投資者簽證(如EB-5),鼓勵國際創業家和投資者在美國創辦企業。持有H-1B 簽證的人士可申請永久居民綠卡,這一政策鼓勵國際專業人才留在美國,持續為美國作出貢獻。同時,針對留學生,美國提供了 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OPT)和STEM OPT Extension 等工作簽證,允許國際留學生在畢業后繼續在美國工作。這一系列簽證制度既簡化了特殊人才到美、留美程序,又體現了對人才的高度重視。而粵港澳大灣區高校在人才引進中還存在諸如年齡限制、考核繁瑣等不利于人才流入的制度壁壘,為此要找準這些痛點和難點,深化改革,以更開放的姿態吸引國際人才。
同時,粵港澳大灣區三地之間的制度型開放也極為重要。粵港澳大灣區要積極依據教育強區、科技強區、人才強區的內在一致性和相互支撐性,尋求把三者有機結合起來、一體統籌推進,形成推動粵港澳大灣區高質量發展的倍增效應。繼2020 年11 月教育部與廣東省政府聯合印發《推進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合作發展規劃》后,2023 年8 月24 日,香港特區政府教育局與廣東省教育廳又簽署了《關于加強粵港教育交流與合作框架協議》,旨在加強兩地的教育協作,支持粵港澳大灣區高質量發展。該協議內容包括繼續鼓勵粵港高等院校開展辦學合作、人才聯合培養和科技交流合作;加強粵港職業教育合作,進一步深化粵港資歷框架合作;推進粵港兩地姊妹學校建設,促進各類交流活動,提高活動交流質量;繼續支持兩地教師協作與培訓交流等,這些都是深化三地制度型開放的重要舉措。當前,粵港澳大灣區亟須建立高等教育領域的“灣區標準”,促進人才資源共享與流動的機制對接和規則銜接,為粵港澳大灣區人才高地建設奠定制度基礎。
高等教育集群、人才高地形成于特定的地理區域,但并不意味著封閉。這就要求高等教育集群、人才高地與產業集群、科技創新集群緊密相融,發揮產教融合、科教融匯作為中間橋梁的作用,讓“育”“引”的人才與產業、科技發展契合。
首先,高校人才培養要適應產業、科技融合的趨勢。粵港澳大灣區已經擁有一定體量的高水平大學和相當數量的應用技術類院校和職業類學院,并與政府聯合、與行業協作、與企業合作搭建了多種形式的產教融合、科教融匯平臺,如產業學院、職教集團、產學研聯盟等,這是粵港澳大灣區高等教育集群發展的一大特色。但仍應看到粵港澳大灣區高校不同程度地存在專業結構與產業結構不“合”、人才培養不“新”、科技創新難“用”等痼疾,也就是說,人才和科技還未真正嵌入當地生態環境。在新時代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價值導向下,粵港澳大灣區高校專業設置要及時跟上科技發展,與產業同頻共振。為實現這一目標,可以依托大數據、云計算等現代科學技術建立“產業-專業-就業”信息發布平臺,這個平臺可以對產業趨勢、需求分析、專業設置、課程安排以及就業機會等信息進行整合,幫助高校根據企業需求靈活地調整人才培養方案和專業設置,促進教育鏈、產業鏈、人才鏈深度耦合。同時,隨著科技不斷發展,知識結構呈現出不同學科交叉融合、新舊專業更替的態勢,高校要打破原來的學科界限,采取“學域”“樞紐”等方式推動學科交叉融合。依托產科教平臺,以產科教一體化育人為切入點,將產業需求納入課程設計和教育計劃,借助“互聯網+”“挑戰杯”等創新創業活動,以研促學、以產助學,深化創新創業教育和實踐。
其次,高校要運用人才加速產業、科技的融合。高校除了在“育人端”滿足企業需求外,也要從“科技端”“創新端”急企業之所急,解決企業的后顧之憂。相比舊金山灣區,粵港澳大灣區起步較晚,高校更要以產業需求為發力點,運用企業、學校、社會的人才力量,聯合開展科技攻關、產品研發、技術改造。高校可以組建跨院系、跨專業、跨校企的異質性混編教師教學團隊和科教創新團隊,以產科教平臺為載體,將分散的教師資源、科研力量聚合成群,共同開展重大核心技術攻關。對于初創和微小企業,高校一方面可以設立專門的支持機構或孵化器,提供技術指導、資源共享、資金支持等服務,以促進這些企業的科技創新和成長;另一方面也可以借鑒斯坦福大學通過“榮譽合作項目”向當地公司開放課堂的經驗,為企業工程師提供繼續教育的機會,同步最新科學和技術知識,或者鼓勵教師以到企業兼職的方式參與企業生產實踐,幫助企業技術技能革新,助力企業由小變大。這種互促互融的模式將有助于高等教育集群、人才高地和產業集群之間形成良性閉環,提升教育、科技、人才和產業之間的協同效應。
注釋:
①2023 年4 月,粵港澳三地共同公布110項“灣區標準”,廣東省市場監督管理局、香港特別行政區工業貿易署、澳門特別行政區經濟及科技發展局三方共同簽署了《關于共同促進粵港澳大灣區標準發展的合作備忘錄》,本次公布的“灣區標準”以粵港澳三地高共性、易融合的重點民生領域為切入點,旨在促進粵港澳大灣區規則銜接,推動粵港澳大灣區融合發展、擴大標準制度型開放。但110 項“灣區標準”中沒有教育方面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