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滴水中

☉〔英〕凱萊布·沙夫 ◎高妍 譯

這一切都源于一滴水。

一位窗簾商人，同時也是正在成長的科學家，此時正緊閉著一只眼，另一只眼專注地透過一個由一小片堿石灰玻璃制成的鏡頭看著什么。

這個亮晶晶小東西的另一頭是一滴湖水的樣本，是前幾天他在荷蘭代爾夫特市郊游時舀回來的。當他調整儀器、放松眼睛重新聚焦時，列文虎克突然發現自己一頭栽進了一個全新的、充滿異域風情的世界。

這一滴水的世界里，遍布著蜷曲的螺旋狀物體、蠕動的斑點和帶有細長尾巴的鐘狀生物，它們擺動著、回轉著，忙碌地游來游去，對正在注視它們的列文虎克視而不見。列文虎克之前從未見過這令人震驚的一幕。

此時，列文虎克不只是一個渺小的人，還是一個如宇宙般宏大的巨人，觀察著另一個世界。

如果這滴水能夠自成一個宇宙，那么另一滴，再一滴，以及地球上所有的水滴呢？

我常常思考，當窗簾商人兼科學家列文虎克看到這些蜂擁而至的“微生物”時有何感受。不難想象，他一定很驚奇——列文虎克的筆記和著作顯示，他對能夠揭露之前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世界滿懷欣喜，他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探索和記錄越來越多的標本和樣本。

但列文虎克是否想過，這些游動、旋轉的小生物也在回望著他呢？

文化會發生變化，會改變人類對自然環境和共同居住者的尊重程度，但大部分人認為，人類整體的重要性遠超其渺小。盡管人類也一直想要知道自己是為何并如何存在，但這種唯我論還是一再出現。也許我們意識到這些問題打開了某扇大門，讓我們置身于流逝的宇宙時間和無關緊要的碎片構成的虛幻之中。

最關鍵的證據莫過于哥白尼提出“日心說”，它證明是太陽而非地球占據了宇宙中心，自轉的地球和其他行星一樣，圍繞著這個熾熱的球體旋轉。

這一理論說明，人類并非所有存在的中心，人類并不特殊。事實上，我們和其他生物一樣平凡無奇。

過去的500年里，科學所見證的人類重要地位的動搖比其他歷史時期都劇烈。現代光學、天文學、生物學、化學和物理學的交替變革揭示出人類只占據自然世界的一小部分；我們通常意義上的世界既不是微觀世界，也不是宏觀宇宙，只是這二者之間很狹窄的地帶。

現在是21 世紀，我們正在探索是否有生命存在于地球之外的其他星球。

我們也許會發現，人類就像代爾夫特湖中一滴水里的微生物一樣，只占據了億萬世界中的一個而已。又或者人類在宇宙中是孤獨的，在大張的時間與空間之縫中，人類不過是身處其間的一個小小的孤獨群體。